窗外便是長寧亙古不化的冰川,陳原盯著一望無際的潔白的冰川世界,神色破天荒的嚴肅而認真。
他的坐姿不再慵懶,而是端坐在椅子上腰桿挺得筆直,他雙目平視的盯著前方的老者,眼神之中盡是關切和愧疚。
“老師,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想到有人會用這樣極端的手段僅僅為殺死一個和湯望山有關系,而本身無辜的人。我…疏忽了…”
他對面的老者滿頭白發,皺紋堆積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張極其蒼老的臉。
他的背早就佝僂了,干枯的雙手呈現死人一般的慘白色,任誰看到他,都只能想到“風燭殘年”四個字。
可是在長寧星球,他卻是聲名顯赫的人物,大名鼎鼎的周永星就是他,而外面的這家長寧最頂尖的修身道場,他便是主人。
“沒有想到么?你沒有想到的事情太多了。那些人根本不是去殺羅安的,他們的目標是聯邦赫赫有名的少帥。羅安不過是少帥選的一個替死鬼而已,如果當時是一枚高能激光炮,我還有機會坐在這里聽你反省自責么?”老者淡淡的道,語氣中自有責備之意。
“該死!我早該想到了,我說羅安為什么等級飆升那么快,我根本沒有教他任何機甲套路,原來是崔飛干的,崔飛終究還是狠,和他死去的老子一樣狠…”
老者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誰都比不上湯望山,為了一個湯望山,荒廢了你十幾年,這一次甚至差點搭上了性命,最后一切毫無意義,真是太可惜了…”
陳原微微一笑,道:“老師,我不在意,真的,我一點也不在意。永寧的汪曲,少帥府的劉偉,聯邦的鮑云,花氏家族的蘇景,他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比我金貴?
湯望山死得好,大家都一了百了,崔飛為了湯望山,甘愿在首都星圈一待十年。哈哈,比起他們的狼狽,我算什么?”
“你能這么想,我很欣慰。只是有一點你可能不知道,老板在湯望山身上壓的籌碼比所有人加起來都多。所以,老板的心情極其的沮喪,只可惜湯望山真的死了。”老者悠悠的道。
陳原微微皺眉,不明白老師這句話背后的內容。
實際上他對老板也并不了解,但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佩服的人便是老板。
老板的真實名字誰也不知道,在聯邦最頂級的絕密檔案中記載的也是“老板”兩個字。
這個名字是能夠同時讓帝國和聯邦都如臨大敵的人名,僅此一點,就值得陳原佩服。
虛偽混亂的聯邦,兇殘暴戾的帝國,只怕也就湯望山算是老板唯一的對手了,可是他死了。
“從羅安身上,你能掌握多少東西?”老者輕聲道。
陳原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搖搖頭,道:“羅安比我可憐,實際上他身上什么都沒有,而且…他恐怕也活不了太久了。”
老者眉頭一挑,道:“可是老板卻說,湯望山一輩子不走閑棋,他想讓你介紹羅安進入我們的組織。”
陳原心臟遽然一停,情緒一下變得激動,道:“不!這絕對不可能!就算有可能我也不會干,這件事我可以親自跟老板解釋,他絕對不能有這樣的念頭。”
“為什么?”
陳原眼神中剎那有些迷茫,他心中甚至有些慌張,他無法想象如果羅安身上真有關于湯望山的秘密,他面對的將會是怎樣的絕境,而他心中分明清楚,湯望山一定留了東西給羅安。
如果那一天,陳原晚一刻鐘將羅安送走,羅安可能就死無葬生之地了,他現在想起來都后怕。
他腦海中浮現那個跪地咳嗽的少年,他活得如此艱難,為什么聯邦這么大人物還是放不過他。
更可怕的是,他所在的組織竟然也沒想放過羅安,這讓他很恐懼。
在他的眼中,羅安根本就不應該攙和到人類殘忍無情的紛爭之中,他沒有那樣的能力,他已經活得夠艱辛了。
那該死的病已經將他折磨得奄奄一息,面對這樣一個人,為什么就沒有誰有哪怕一絲惻隱之心?
他的臉變得很陰沉,情緒變得很不穩定。
他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一出悲劇,羅安的人生似乎要滑落到比他更悲劇的深淵,難道聯邦五十區的人都注定只能有永遠的悲劇么?
“小原…他的處境很危險,這一點你應該知道。老板說過,如果他愿意加入組織,他可以將一身衣缽都傳給羅安。”
“那樣只會讓他趕著去死!”陳原倔強的大聲道:“他根本就不能對殺,他的病根本沒得治,如果他還有一線生機,我怎么可能不傳他五禽套路和對殺?”
老者皺皺眉頭,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如果你堅持,我會親自跟老板解釋,不過,你決定不了他的人生。湯望山找到了他,他的人生在某種程度上就已經被決定了。
你應該對老板的判斷有更多的信心,好了,我有些累了…”
老者慢慢站起身來,顯然老者對陳原頗為不滿。
陳原目送老者轉身離開,心中盡是散不盡的陰霾。
他盡管相信老師也相信老板,可是他依舊不愿意羅安和自己的組織有半毛錢的關系。
陳原縣長已經確定,羅安的處境很危險,崔飛盯上了他,永寧那個蠢女人也盯上了他,鮑云,蘇景這些人無時不刻不在盯著他。
面對這種局面,陳原感到一種無力的悲哀,沒有人可以和整個宇宙為敵。
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他陳原。
如果真有,只有兩個人可能算得上,一個是老板,一個是湯望山。
湯望山玩火不得好死,老板也不一定能得到圓滿的結局,他陳原和這兩個人根本無法比,結局卻可能更悲慘。
“陳哥,為什么喪著臉呢?我聽說你被導彈干了一家伙,是不是身上掉了什么零件,這么不開心?”
心事重重的走出修身道場,陳原突然頓住,迎面走來的瘦弱少年,讓他幾乎當場失態。
羅安來了,他找到了周永星修身道場。
“老弟,你…你還敢出來?不怕大人物碾死你么?”陳原盯著羅安,臉上終于露出了標志性的慵懶的笑容。
羅安哈哈一笑:“忘了告訴你了,大人物我已經碰到了,這一次我脫了她的衣服。如果下一次我再碰到,我干脆脫了她的褲子,到時候陳哥可千萬別錯過…”
陳原臉上依然掛著笑,眼睛卻頂著羅安的身后。
和羅安走在一起的便是劉偉,別人不知道劉偉是誰,陳原在長寧西區警局窩了十幾年,他能不知道劉記修身館的老板是誰么?
能和自己一樣被主子看上盯著湯望山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平庸之輩。
盡管大家盯了十幾年,最后都一無所獲,那只能說湯望山那個老東西太厲害,決不能說自己這群人無能。
“看什么看?我早說過了,沒有陳屠夫,我不一定吃帶毛的豬!當我踏進周永星道場,咱們就算是師兄弟呢!”羅安在這里碰到陳原其實很意外。
他敏銳的感覺到陳原情緒很低沉,如果他知道陳原的低沉是因為他的原因,他一定會發笑。
因為在羅安的眼中,這個世界上誰都值得擔心,唯獨他一點也不值得擔心。
每多活一天都是賺來的,他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陳原臉上依舊掛著笑,道:“老劉,不會是你推薦羅安進周道場的吧?”
劉偉憨憨一笑,嘴角露出苦意,每一次碰到陳原,他都有些自卑。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陳原不在一個層面上,對方是那種他只能高山仰止的人物。
就連陳原這句淡淡的話,他都聽出了嘲諷的味道,他劉偉在長寧修身界算什么角色?他自己還不一定夠資格進周道場訓練,他又有什么資格推薦羅安進周道場?
他覺得自己這個教練當得太滑稽。
因為他教給弟子的東西,弟子都比他練得好。
五禽體式是如此,五禽套路也是如此。
劉偉就會兩套五禽套路,一套是“伏虎式”,一套是“盤鹿式”,這兩個套路一套是拳法,一套是腿法。
兩個套路,伏虎式三十二個變化,盤鹿式十八個變化,羅安只用半個月時間便練得爐火純青。
羅安瘦小的軀體之中,似乎擁有火山一般驚人的能量,尤其是盤鹿式十八個變化,羅安硬是練到了連環十八腿的變態境界,到了這一步,他這個教練真的教不動了。
他甚至不敢將這個情況匯報給少帥,因為他擔心會擾亂少帥的心情。
少帥這輩子最絕望的就是在修身上天賦太弱,一個陳原就讓他耿耿于懷了這么多年,現在長寧突然冒出了像羅安這樣不可思議的妖孽變態,少帥做何感想?
瞇眼盯著劉偉,見到劉偉這般神情,陳原嘴角微微一翹,他沖羅安招招手,道:“老弟,你附耳過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羅安輕輕的嘆一口氣,道:“還是別說了吧?在這里碰到你,我進入周道場的幾率就可能已經無限接近零了。”
劉偉搖搖頭,道:“跟這事兒無關!”
羅安“嗯?”了一聲,終于慢慢的附耳過去,陳原低聲道:“你不是想看真家伙么?哥現在就可以滿足對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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