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專業演員,徐賢可以在五秒內流出眼淚,甚至都不需要醞釀,也可以控制眼淚在眼睛中什么時候掉,掉幾顆,間隔多少。
這些都是可以通過專業訓練完成的,這是技巧。
在表演學中,技巧是下乘,真情實感才是最好的,王洛的兩次流眼淚,都讓徐賢找不到絲毫表演技巧,也體會不到他的表情。
他更像是切洋蔥被熏到了眼睛一樣,生理上的自然落淚,眼睛里沒有悲傷,表情沒有難過,真的就像他說的,只是流眼淚而已。
但偏偏是這樣,才讓徐賢越發的心痛,她在書上見過,生命中有很多痛苦,超出了承受范圍后,就會變得毫無表現。
就像王洛現在這樣,自然,但是卻讓人真切的感受到一種無法表達的痛苦。
如果大悲無淚是痛苦的極致,那么王洛現在應該比極致,還要痛苦吧。
徐賢默默的看著教室內跟那些孤兒聊天的王洛,他臉上的笑容溫和的讓人有些心碎。
“這是你男朋友?”一個溫婉和藹的聲音在很厚響起。
徐賢回過神,轉身鞠躬行禮“院長。”
“你男朋友?”院長是一個頭發已經斑白的老婦人了,氣質極佳雖然眼角有些魚尾紋,但是面容依舊秀美,可見年輕時是多麼漂亮的一個美人。
“額,算是吧。”徐賢遲疑猶豫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攏了攏耳邊的長發。
“我經常能看到他的新聞。”院長溫婉的笑了笑“看上去,是個挺招女孩子喜歡的男人。”
徐賢笑了笑“是非常。”
院長眨了眨眼,轉頭看向徐賢“我剛才看見你們兩個在鳳凰木下的模樣,讓我想起我母親給我講過的一個故事。”
徐賢一怔,有些不解的看著院長。
“想聽聽嗎?”院長笑著問道。
徐賢輕輕的點點頭,下意識的瞄了眼教室里的王洛,跟上院長的腳步。
院長領著徐賢順著走廊,到盡頭的一間看著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開過的鐵門前。
院長從衣服里摸了摸,掏出一把鑰匙,插進門鎖里。
銹跡轉動的聲音讓徐賢頭發發麻,看著那扇緩緩打開的鐵門,不知道為什么莫名的緊張起來,心跳加速導致身子有些僵硬。
鐵門打開,沒有想象中灰塵和腐朽的味道,只是有些潮濕發霉的味道。
院長捂著鼻子揮揮手,把房間的等打開,徐賢瞪大眼睛,看著這間滿是畫架的房間,大大小小十幾個畫架,地上也用白布蓋著一幅幅畫框。
“很久沒打掃這里了。”院長捂著鼻子歉意的說道,走進去布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吱呀聲,她走到一扇窗戶前,拉開床簾,陽光透過滿是灰塵的玻璃窗照射進來,跟燈光混成一片在地板上印下星星點點。
院長費力的打開窗戶的兩道鎖,推開窗,徐賢發現,這間房,正對那顆巨大的鳳凰木,而且這個角度看去,鳳凰花開的越發濃烈了。
“沒地方坐,就站一會兒吧,反正故事也不會太長。”院長笑了笑,伸手將就近的畫架上的白布掀開。
一副素描的風景畫映入眼簾,讓徐賢眸子一亮。
畫架上的畫是裝裱后的,但是依舊因為時間太長沒人修理,畫紙已經泛黃了,邊角甚至出現了腐蝕的情況。
但是卻給這幅畫增添了一絲神秘和歲月的沉淀。
那幅畫上的風景有些眼熟,跟現在窗外的風景有些相似,只不過畫上的鳳凰木沒有開花,周圍的樓,也沒這么高。
徐賢情不自禁的走過去,靜靜地看著那幅畫。
院子一張畫一張畫的揭開,塵土飛揚,畫架上的畫,風景都相似,主角都是那顆樹,而且畫里沒有人物出現。
直到最后一幅,那是一副油彩畫,畫風跟之前的素描完全不一樣,鮮艷的色彩給畫面帶來更多的真實效果,和更加強烈的視覺體驗。
而且畫上還有著兩個人物,依偎在樹下。
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少女,腿上躺著一個穿著襯衫的少年,沒有細節,只是大概的輪廓,但是依舊讓徐賢心頭狂跳。
因為畫上的少年,給她的感覺,太過像是王洛的。
院子靜靜的看著這些話,目光中有著說不上的復雜,似乎有些神往,又有些惋惜,最后輕輕嘆了口氣“這棵樹,在幾百年前就有了,我的曾曾祖父在的時候,那棵樹就已經在了。”
徐賢捂著心口,聽著院子溫婉輕柔的聲音,帶她進入到了另外一段記憶中。
六十年初期的韓國,樸正熙推翻了李承晚的獨裁政權后,發起了‘新村運動’將當時落后的韓國農民在物質上得到了從未有過的福利,同時也刺激了大量外流資本進入韓國,開始大興土木。
現在首爾的江南經濟繁榮圈,就是當時‘新村運動’的最高成果,同時也造成了首爾的土地房價膨脹,讓首爾成為集中繁華,周邊地區過度落后的貧富差距。
當時無數心懷著建設祖國和賺大錢的韓國農村小伙子從韓國各地到漢城,開始建設為資本建設。
勞動力是建設的根本,但是大量勞動力入城,導致鄉出現大量留守兒童和老幼,那時一些惡人就將那些留守兒童拐騙,成為一股不弱的兒童勞動力。
漢城建設到一定程度后,崔世恩那一輩的地下社團的爭奪也接近了白熱化,治安成為了第二個要解決的問題,全國上下無數童工工廠被搗毀,導致出現了大批的孤兒無人認領。
然后就有了首爾幾家的公有,或者私立的孤兒院,大多都是基督教徒倡導的。
院長家是大戶人家,戰爭和改革也沒有波及的少數人,院長的祖父晚年身體不好,信了基督教開始選了這間老宅,建了一所孤兒院積德行善。
當時這間孤兒院收容了兩百多名兒童。
后來祖父去世,院長的母親接手了這間孤兒院,當時韓國的經濟已經進入了穩定階段,孤兒也沒有那么多了,大多都是一些重男輕女被遺棄的女孩,所以很多孤兒院都縮減了規模。
因為孤兒院的開銷很大,而且收入來源多是開著資助,常年赤字讓院長的母親不得不將孤兒院‘轉型’成為一種培養特殊人才的學校。
以拍賣的那種形式,為上流社會輸送了很多人才,院長的母親培養了很多進入上流社會的孩子。
直到一個少年的出現,打破了這座孤兒院幾十年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