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唐謹言也并不想和李健熙置氣。
當初雖然被冷嘲熱諷得不歡而散,其實那時候李健熙話里頭還是含有一點激將的意思,甚至隱隱有點指點的意味,唐謹言不可能聽不出來,并沒有真正怨恨李健熙。只是當時被嘲諷得實在丟人,難免也有怨氣在。
如今是來拜年的,而且是抱有目的而來,一直在那置氣就沒多大意思了…想到這里,唐謹言笑了一下,說道:“年輕嘛,總是有點沖勁的。”
見唐謹言識趣起來,李健熙也回復了從容,慢條斯理地啜著茶水,抬了一下轎子:“也是,年輕人的精力…謹言的發展速度讓人佩服得很。”
唐謹言笑道:“也到瓶頸了。”
李健熙點了點頭,忽然問:“和J那邊,好像合作得很愉快?”
不合挑起正題,自然就該挑起其他話題。在他們的層面上,其實每一個話題都是正題,每一個應對都可能造成整個集團的巨輪走向的偏差。
唐謹言也收起嬉皮笑臉,正色道:“韓國娛樂業,J仍算獨占鰲頭。新村娛樂的底蘊不足,與J合作是常規選擇。”
唐謹言在J涉入不深,不曾參與決策,不曾干涉運營,雖然持有股份,仍然只是個合作關系,并不算攪和在一起,在李健熙面前直說也沒關系。李健熙不置可否,緩緩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把握分寸就能置身事外。在很多既定的框架里,任何外力的參與都會導致不同的結果。你以為你不算涉入了李家的斗爭?嘿…”
唐謹言皺眉想了想,道:“請明示。”
李在镕替父親開口:“李在賢貪污案,只是一系列交鋒中的其中一個環節。滑輪組里卡了一根刺進來,整個儀器就會停擺。”
唐謹言沉思片刻,點了點頭:“伯父的真正目的,還是為了遺產案的有利終結吧。”
李在镕怔了怔,有些驚艷地看了唐謹言一眼,不再多言。李富真露出一抹笑意,頷首道:“當初通過鎮壓李在賢,本意是逼迫中國的李孟熙服軟。被你橫插一杠子,事情就有了不一樣的走向。”
唐謹言吁了口氣,笑道:“那怒那居然不怪我?”
“你的選擇無可厚非,不然你何時能爬到現在的地步?畢竟…”李富真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唐謹言卻知道她吞了的半句話是什么。畢竟李家對他的態度很矛盾,并沒有鐵心打壓他的意思,相反很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李健熙拂著茶沫,淡淡道:“謹言對娛樂業的胃口有多大?”
在這當口問出這句話,顯而易見是有所指的。唐謹言知道李健熙的意思,如果自己有足夠的胃口,就不可能在發行方面永遠依賴J,總有一天要自立門戶,自立門戶就意味著會和J有所競爭。李健熙這么問,潛臺詞就是:你丫什么時候和李在賢翻臉?
沉吟片刻,唐謹言謹慎回答:“需要契機。”
問的是胃口有多大,答的是需要契機,看似牛頭不對馬嘴,在場所有人卻都聽得理所當然。李健熙直接道:“那個時候可以找富真。”
唐謹言笑道:“一直都在叨擾怒那的。”
李敘顯忍不住看了看李富真,眼里很有點“怪不得允琳被迷了魂”的意思。在李家三堂會審的氛圍里端坐在那侃侃而談毫不露怯,思維居然還能跟得上父親步伐,這種年輕人數遍韓國都找不出幾個,至少那幾個公子哥辦不到。她終于忍不住插嘴:“允琳今天沒跟謹言一起來?”
滿座寂然,氣氛仿佛驟然凝滯。
突如其來的正題…雙方好像都沒做好心理準備。可李敘顯提出來,卻也很是合適,終歸要有人提的…
李健熙還是批評了女兒一句:“胡扯。允琳以什么身份來?”
李家的女兒回來拜年?還是唐會長的助手前來拜會?就連唐謹言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沉默片刻,唐謹言終于開口:“允琳的身份,說實話我都不算清晰。今天來這里,也是想給一些事找個答案。”
李健熙淡淡喝茶,李家姐弟眼觀鼻鼻觀心,都是一聲不吭。
足足過了半分鐘,李健熙才放下茶杯,平靜地說:“男人的事,你知我知。允琳是我某一次意外的產物。她的母親身份卑微,進不得家門。”
唐謹言嘆了口氣:“理解。”
說不定是李健熙有這個愛好,也許某次一個疏忽搞出了人命…李家上下當然不可能接受一個進門,允琳注定只能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所以事實上在社會的認知里李家本就不存在李允琳,你找遍所有資料也看不見這個人影。”李健熙淡淡說著,仿佛事不關己:“從小她被她母親當男孩子養,也是出于小市民異想天開的野望,認為有朝一日能爭奪一下繼承權?”
唐謹言沉默不語。
“當然,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的孩子,繼承權本來就有她的一部分,是男是女都不要緊。當她稍微長大,在圈子里我也沒有隱瞞她的存在,她會跟著在镕富真他們一起在外交際,慢慢的也有不少人知道我還有這么個私生子。少年人唇紅齒白聲音尖細倒也不算什么,看穿她是女孩子的倒也不多。”李健熙手指頭緩緩敲著扶手,回憶道:“其實富真在镕他們,對允琳并不算友好…”
“爸爸…”李富真有些嗔怪地打斷。
唐謹言笑了笑:“不要緊的怒那。”
李富真撇撇嘴:“我李富真心腸惡毒得很,反正就那樣了。倒是允馨和允琳特別合得來,好得穿一條褲子。允馨去世的時候,允琳快要瘋了一樣。”
唐謹言神色悵然,接下去的事就輪到他是主角了。
“殺了趙文虞,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那時候的李允琳真年輕啊,沖動得跟個二貨一樣。
此刻在清涼里,李允琳站在陽臺上,目光悠悠地看著李健熙住宅的方向,幾乎和唐謹言同時回憶起當年。
那時候唐謹言把打得死豬一樣的趙文虞丟在她面前:“你要的人。”
李允琳渾身顫抖著,指甲都掐進了掌心里:“殺了他,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我要個兔兒爺干鳥啊?白癡。”
李允琳撅起了嘴,看上去更兔兒爺了,俏生生地伸出右手:“把給我。”
唐謹言一怔:“干嘛?”
李允琳冷冷道:“報仇這種事,還是親自動手比較好。人不是你殺的,以后出了事你的罪也輕。”
唐謹言哈哈大笑:“別逗了,事到如今,要么不殺,只要殺了,你家老頭子都是要把賬算我頭上的。”
李允琳沉默,她知道事實如此。可既然這個黑社會明明知道,為什么還愿意做?
“老子也不知道為什么腦子發熱就答應了你,你又不是什么大美女,不過老子看你順眼…可能上輩子欠你的。”唐謹言把丟了給她:“你說得沒錯,報仇這種事,還是親自動手比較好。”
“上輩子究竟是誰欠誰呀…”李允琳喃喃自語。
那時候滿懷著恨意卻始終顫抖著手指扣不下扳機,轉頭看見他那鼓勵的笑臉,就像有一道光照進了心底。什么恨意什么恐懼,什么過往什么志向,在一聲響之后盡數煙消云散,心底滿滿當當的只剩下他的身影。
你是我的光,那么…我愿意成為你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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