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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六章 按圖索驥

大熊貓文學    寒門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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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到了臘月十五。

  建昌侯府,張延齡這幾天都有些焦躁不安,他派黃玉出去打聽消息,試圖搞清楚到底誰在查自己,另一邊他卻安排江櫟唯等人按照預定計劃行事,根本就沒有罷手的意思。

  “…侯爺,這幾天外面都風平浪靜,沈家那邊也沒什么動靜,謝閣老倒是召集一些文臣到他院子里商議事情,可針對的都是沈之厚…”

  黃玉很難查清楚事情,因為他本身就不是情報人員出身,所用手段,僅僅是找幾個人出去打聽消息,得到的消息可說非常片面。

  張延齡卻對黃玉充滿期待,問道:“錢寧那小子在作何?還有張苑呢?”

  黃玉為難地道:“侯爺,豹房里的事情,暫時查不到啊…總之現在外邊一切都很正常,沒聽說誰有意把火往咱府上燒。”

  “這可就奇怪了。”

  張延齡皺眉道,“怎么會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他們不該做點什么?還是說錢寧根本就是個窩囊廢,什么都沒查出來?”

  黃玉問道:“侯爺,您到現在也沒跟小人說明白,錢大人到底查到了什么…”

  “行了,沒你什么事,退下去做事吧!有什么新情況及早來報便可!”

  張延齡不想跟黃玉解釋太多,雖然黃玉幫他聯絡過江櫟唯,但張延齡自以為做事漂亮,根本就沒把具體情況告知下人,這也是他覺得不會出事的重要原因。

  就算有什么變故,手下一無所知,自然不會站出來檢舉自己,這也是上次他鋃鐺入獄后吸取的經驗教訓。

  黃玉走后,張延齡仍舊有些焦慮,就算再怎么自信,因做賊心虛的緣故還是避免不了慌張,他隱隱感到危機正在降臨。

  “侯爺是怕了?”

  一個女人出現在張延齡跟前,媚笑著說道。

  張延齡有些羞惱:“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

  那女人道:“奴家是不懂,不過奴家卻感覺到,侯爺很怕某件事發生,如果奴家能幫上侯爺的忙,侯爺您盡管吩咐。”

  張延齡扁扁嘴,冷笑不已:“你這種女人,能幫到本侯的,就是讓本侯消愁解乏,你就是個下賤胚子,以為自己能做什么?”

  在內宅女人面前,張延齡沒有絲毫客氣,就好像對待奴仆一樣。

  女人卻沒有發怒,吃吃笑著,不過語氣終歸還是有一些變化,“可是江大人在送奴家來之前,說過必要時得幫助侯爺您,侯爺卻始終不肯托以重任,那奴家也就不在侯爺面前丟人現眼了。”

  說完,女人轉身欲進后堂,還沒走出幾步,張延齡已快步過去,從背后一把將她抱住。

  “想走?沒那么容易…”

  張延齡臉上帶著奸邪的笑容,“將老子的邪火給勾出來,不消停就想走?拿出你的本事來,讓老子知道買你回來是值得的。”

  “是送,不是賣。”女人糾正道。

  張延齡怒道:“你個賤女人,老子說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姓江的以前就頻頻送女人給老子,后來卻食言過一回,你就當是他補償給老子的!”

  天寒地凍,沒人愿意出門。

  甚至連朝中大臣都不想在這種天氣上工。

  吏部和兵部因缺少主事人,做年終總結時面臨一些麻煩,畢竟沒有最后拍板之人,兵部人手短缺的情況更為明顯,因為右侍郎王敞調去了吏部,沈溪這段時間又沒幫忙處理兵部事務,光靠左侍郎陸完,實在是忙不過來。

  這會兒似乎朝廷該任命一個兵部右侍郎,但沈溪沒提,謝遷也沒有屬意的人選,至于豹房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以至于年底兵部事務迅速積壓,陸完只能上疏朝廷,請求盡快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

  換作以前,這種奏疏絕對不會出現在朱厚照跟前,但現在情況卻不同,張苑回朝后,好像什么事都不想做主,要么直接聽從內閣的建議,直接在票擬上批復同意二字,要么就是去請示皇帝…

  張苑看起來囂張跋扈,但其實他自己做決定的時候很少,這也跟他現在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有關。

  張苑現在操勞的事,朝中很多人都想不到,那就是搜集外戚張氏兄弟的罪證。

  張苑知道,自己是張氏兄弟舉薦入宮,這次回朝,張氏兄弟多番拉攏,以他那么平庸的資質都能覺察到張氏兄弟既沒本事也沒魄力,這種人只是靠外戚的身份才立足于朝堂,所以不想與其過多接觸。

  張苑非常擔心自己會被張氏兄弟控制,干脆先下手為強,將二人鏟除掉,若只靠自己,他沒這種自信,不過好在這回有沈溪相助。

  張苑帶著陸完的奏疏去見朱厚照,卻在豹房門口被小擰子攔了下來。

  這會兒已是黃昏時分,按照朱厚照的生活習慣,應該剛剛睡醒,漱洗時會過問一些朝事,張苑很清楚如果錯過這個時間段,再想見到朱厚照,除非是有非常緊急的事情。

  “…張公公請回吧,陛下不見。”

  小擰子顯得很霸道,直接回絕了張苑的請求。

  前幾次張苑到豹房求見皇帝,也都不那么順利,小擰子處處為難下絆,讓他意識到小擰子是在故意針對自己。

  因為小擰子掌握著面圣的渠道,即便張苑再不甘,也只能強忍心頭的怒火,笑盈盈地道:“這里有兵部的奏疏,咱家需要盡快見到陛下。”

  小擰子道:“張公公可是聽不懂人話?”

  張苑立刻翻臉,也是因為以他內相的身份,沒有任何一個太監敢這么跟他說話,更別說是小擰子這樣本身只是隨侍太監的角色。

  張苑道:“咱家當然聽得懂人話,犬吠就未必了!咱家警告一句,這次涉及重要朝事,如果擰公公非要阻攔,別怪咱家不客氣!”

  小擰子氣得渾身直哆嗦,臉色慘白,張苑那邊氣色就更差了,黑得都快滴出墨汁來了。

  二人好像對上了,小擰子咄咄逼人想給自己壯膽,但在跟張苑對視后,卻發現自己底氣不足,便在于張苑現在是司禮監掌印,地位在那兒擺著,就算他再得皇帝寵幸,也只是個近侍太監,相形見絀。

  張苑道:“這里是奏疏,涉及任命新的兵部侍郎的問題,若你非要阻攔的話,咱家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狀。”

  小擰子本想堅持。

  他想到麗妃的忠告,只要能阻斷張苑面圣的渠道,那他就相當于控制一切。

  但可惜事情卻不受控制,在張苑的高壓下,他只能選擇屈從。

  張苑輕哼一聲,帶著奏疏往里面走去,連續穿過幾個門廊,直奔朱厚照寢殿,剛到院門口便見朱厚照從房里出來,此時已洗漱完畢。

  “怎么是你?”

  朱厚照好奇打量,發現有幾天沒見到張苑的人了。

  朱厚照當即蹙眉:“張公公,剛回來那會兒,你做事倒還勤快,知道來跟朕請示,但最近你好像又恢復到以前那種自作主張的狀態了啊。”

  張苑道:“陛下,是有人阻撓老奴面圣。”

  朱厚照驚訝地問道:“誰?”隨即環視在場之人,最后目光落到了小擰子身上。

  小擰子非常緊張,生怕張苑點出他的名字。

  好在張苑深諳“做人留一線,日后好想見”的處世之道,沒有告狀的意思,道:“陛下,就算有宵小阻攔,老奴拼死也要到您面前進言,這里是兵部侍郎陸完陸大人上奏,懇請盡快補上兵部右侍郎的空缺,請陛下示下。”

  “這樣啊…”

  朱厚照搓了搓手,略微沉思后問道:“陸侍郎是怎么說的,他覺得誰合適?”

  張苑道:“陸侍郎并未提及。”

  朱厚照點了點頭:“那好辦,你去問沈先生吧,兵部本來就是他負責,有什么事也是他承擔,總不能什么事情都跑來問朕吧?”

  這邊朱厚照將走,小擰子總算松了口氣,不過就在他準備跟朱厚照一起離開時,張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陛下請留步,還有一事,老奴要啟奏。”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隨即停下腳步后,回過頭有些不耐煩地喝斥:“有事就不能一次說完嗎?”

  張苑往小擰子身上瞄了一眼,道:“陛下,事關重大,非要單獨奏稟才可。”

  小擰子有些惱火,瞪著張苑,似乎是在怪責對方針對自己。

  朱厚照略微頷首:“那好,你們都退下吧,朕倒要聽聽張公公要說些什么。”

  “喏!”

  一堆隨從,包括小擰子在內,只能自覺地退到遠處。

  此時朱厚照才問:“有什么話你就直說,是關于兵部新侍郎人選,還是關于之前那案子的?”

  張苑往前挪幾步,湊到朱厚照跟前,小聲道:“陛下,關于那案子,老奴已查出一些端倪…京城不斷有人送物資到南方,連下雪天都不間斷,綜合方方面面的情況,已經確定是建昌侯府的人。”

  “這算什么?”

  朱厚照對這種證據顯然不太滿意。

  張苑繼續道:“老奴查知,這些東西中夾雜有火器制造圖紙以及最新的火藥配方,還有倭人打造槍支需要的鋼鐵…陛下您想,建昌侯祖籍北直隸,如今在京城安家,家中又沒人做買賣,為何要運送物資南下?通常賺錢都是從南方采買貨物運到北方銷售,為何偏偏兩位侯爺反其道而行之?”

  不自覺地,張苑把張氏兄弟扯到了一塊兒。

  朱厚照怒氣沖沖地道:“查了幾天,就這么點東西?你說的這些真憑實據嗎?沒有證據,什么都白搭…哼,沒用的東西,朕要看的是確鑿的人證物證,而不是捕風捉影。朕看你不用混了,直接找棵樹吊死算了。”

  張苑的能力就那么回事,如果沒有沈溪相助,他根本就毫無頭緒,費盡心機得到的線索卻不能讓朱厚照滿意,只得垂下頭,委屈地道:“陛下,老奴的確是盡心在查,但到底這里距離東南沿海甚遠,派出去的人最快也要一個多月才能打來回,現在知道的一切都是在京城周邊查獲的…”

  朱厚照一點兒都不體諒:“沒用的東西,指望你還不如指望一頭蠢驢。”

  “陛下…老奴盡力了。”

  張苑臉上滿是委屈之色,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朱厚照心煩意亂地道:“再給你幾天時間,年底前必須要拿出確鑿的證據來,還是那句話,查不出東西來,你自己去找根繩子吊死吧,朕不想見你!”

  “是。”

  張苑只能不甘地應承下來。

  朱厚照氣呼呼將要離開時,張苑再道:“陛下,那兵部右侍郎…”

  朱厚照怒道:“讓你去問沈先生的意見,難道沒聽見?他說是誰就是誰,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煩擾朕,再讓朕不痛快,朕就讓你不痛快!”

  張苑沒有劉瑾那樣的覺悟。

  他對于皇帝的態度不太理解,好像朱厚照辜負了自己一樣,但其實他做的那些事錯漏百出,并非是朱厚照有多苛刻。

  而且朱厚照一向認為,能由臣子自己解決的問題,絕對不需要來煩他,就算臣子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應該由臣子自己想辦法解決,總歸除非涉及到他的皇位和身家性命,否則最好是下邊的人自行處置。

  張苑很窩火,本來志得意滿去見朱厚照,以為能給皇帝留下個好印象,結果去了才知道是自討沒趣,他只能趕緊退下。

  生怕被皇帝責罰,甚至直接賜他根繩子吊死,張苑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找沈溪,看看沈溪有什么對策。

  到了沈家,門子直接引他到書房,見到沈溪后張苑便開始訴苦,將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講給沈溪聽,希望得到同情和憐憫。

  “…沈大人,咱家沒做錯什么,一直按照陛下所說,費盡心思調查,可案子畢竟涉及皇親國戚,哪里好調查取證啊?現在什么證據都沒有,若兩位國舅反擊的話,咱家就要遭殃了…”

  張苑臉上滿是委屈之色,眼巴巴地看著沈溪,希望能為他做主。

  沈溪神色如常,似乎一切盡在掌控。

  “張公公莫要心急,本官問你一句,你很怕兩個國舅么?”

  張苑一怔,隨即露出驚懼之色:“怎么不怕?那可是太后的親弟弟,尤其是建昌侯,膽大妄為不說,行事還不講規矩,什么陰損手段都使得出來…他以前刺殺過你,難道你忘了?”

  沈溪搖搖頭:“他不講規矩,不能作為你害怕的理由,難道你做事就需要講規矩嗎?”

  “呃?”

  張苑一時間沒聽懂沈溪話里的意思,皺著眉頭問道,“沈大人這話,咱家有些不理解…建昌侯不講規矩,那是因為他是國舅,地位尊崇,本身他也是那種飛揚跋扈的性格,沒人敢惹!而咱家站在內官之巔,執掌司禮監,看起來風光,但說到底就是陛下跟前聽用的奴才,怎么能跟國舅相比啊?”

  沈溪道:“若你做事不講規矩呢?”

  在某些問題上,沈溪發現張苑很愚鈍,這也與其出身低微文化程度不高有關,很多事沒法解釋清楚,只能一步步引導,但很多事沈溪又不想說得太明白,以免授人以柄。

  張苑想了下,不解地搖頭:“沈大人的意思,是讓咱家也玩一些陰的?”

  “明著去查,你當然查不到兩個國舅的劣跡,因為這件事發生后,他們肯定會有所收斂和防備,把一些關鍵的人證物證藏起來,除非你能將二人抓起來拷問,否則誰會輕易承認自己的罪責?”

  沈溪背過身,沒有再看張苑,但他說出的話卻發人深省。

  張苑仔細思索,隱隱覺得自己開竅了,“若咱家不講規矩,又該如何做?沈大人,你說話直接點兒吧,你知道…咱家有時候腦子迷糊得緊,你不揭破那層窗戶紙,怎么都想不透…咱是自己人,不需要那么隱晦,有一說一就行。”

  沈溪沒有回頭,道:“話說得太過直白,那我豈不是幫你做惡?”

  張苑皺眉:“聽你這意思,是讓我自行作惡?你是想我給他制造點人證、物證出來,是吧?要不抓幾個倭寇來,強行讓他們認罪,說是跟外戚勾連,再就是找人偽造二人手書,制造一些跟倭寇來往的信件?這…若被陛下察覺,恐怕咱家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張苑一邊想對付張氏兄弟,一邊卻又怕被報復,更怕被君王發現真相后遭殃,做事瞻前顧后,一點兒也沒有豁出一切做大事的魄力。

  沈溪冷聲道:“那你是想再一次回去守皇陵,是嗎?”

  想到之前的辛苦,張苑不由打個寒顫,咬牙道:“就算死,咱家也不回去守皇陵,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既如此,很多事就不需要我來提醒你吧,張公公?”沈溪這才回頭看向張苑,目光凌厲。

  張苑跟沈溪的厲目對視,他自己也多了幾分懼怕,相比于對張氏兄弟的那種恐懼,他對眼前這個少年的懼怕更甚,因為他知道,稍微不合沈溪的意,對方就足以讓他身敗名裂,再也沒機會重新爬起來。

  張苑道:“具體的事情,還需要沈大人您提點。”

  沈溪搖頭:“若什么事都需要旁人指點,那張公公你永遠都成不了大事,總歸你記住一點,你想制服惡人,就必須要比惡人更加兇狠,否則你只能被惡人折磨。你是想留在朝中呼風喚雨,還是回去守皇陵,或者下黃泉陪先帝…自己思量吧。送客!”

  “我說沈大人…”

  張苑還想說什么,只見沈溪又轉過身去。

  張苑很憋屈,我才跟你說了幾句話,你就折磨不近人情要趕我走?

  趕我走也就罷了,只告訴我要當個惡人,你也先說怎么當啊,至少告訴我怎么才能對付張氏兄弟,又或者如何應付皇帝吧?

  沈溪往書桌前走去,語氣強硬:“你若想留在朝中,就必須拿出比外戚更兇更狠的氣勢來,他們最怕什么,你就從什么地方著手,回頭自然會有人幫你,你只需記得時常回你的小院看看,剩下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再不走的話,我就要派人轟你出門了,請勿自誤!”

  張苑本想跟沈溪商量一下誰來擔任兵部右侍郎。

  但沈溪完全不給他機會,直接下逐客令不說,還說轟他出門,這讓張苑實在不能接受。

  出了沈家門,張苑還在想:“我現在怎么說都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就算你不尊重我,也該尊重皇上賜予我的身份,給點兒面子,讓我好下臺吧?你這是把我當奴才使喚啊!到底我是皇上的奴才,還是你的奴才?”

  “公公,接下來去哪兒?回皇宮嗎?”隨從過來請示。

  張苑沒好氣道:“回家,咱家累了,先回去歇著。”

  隨從臉上帶著幾分回避,趕緊將馬車趕過來。

  回去的路上,張苑還在那兒抱怨不休:“我這大侄子,一身本事,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利用。讓我當壞人,你自己怎么不當?你若想當權臣,這朝中誰能跟你相比?到時候什么謝老頭、英國公還不是要在你面前乖乖俯首帖耳?”

  很快目的地到了,張苑下得馬車,外邊氣溫極低,加上光線暗淡,緊忙進了院子。

  院子空蕩蕩的,錢氏并不在里邊。

  此地是張苑的臨時居所,距離豹房和東華門都不遠,方便他平日工作起居以及面圣。他通常都住在這邊,有專人燒水做飯,僅此而已。

  就算當上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苑也好像個孤家寡人,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明白不能把自己的后背露給外人,開始變得小心謹慎。

  “公公,客廳里有客人,已經等了您半個多時辰。”一名仆從出來道。

  張苑惱火地說:“咱家不在,你們也敢隨便讓人進來?”

  仆從道:“說是公公您讓來的,持有公公您的信物,我等不得不信啊;再者公公您不是說過,不能對客人無禮嗎?”

  張苑簡直想打人,但他還是耐著性子進了屋子。

  昏黃的燈光下,只見一人站在那兒,等其轉過身時,張苑發現隱約有些面熟,卻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

  來人卻是本應前往南方公干的熙兒。

  在沈溪最初的命令中,熙兒將跟隨云柳一起前往江南調查倭寇的情況,但隨后沈溪發現一旦二女離開,京城這邊就沒人主持情報工作了,于是改變主意,讓熙兒留在京城,主要負責京畿地區的調查取證,順帶跟張苑接洽。

  雖然熙兒做事未必有云柳那么仔細,但到底是沈溪親手培養出來的,在此投靠沈溪前還接受過東廠的訓練,只需聽命行事即可。

  此時熙兒一襲男裝,英氣十足,帶著一種凌人的氣勢。

  “沈大人讓你來的?”張苑謹慎地問道。

  熙兒道:“張公公,是誰讓在下來,不方便透露,不過這里有公公您需要的東西,乃是張氏一門通番的證據。張公公請看吧。”

  說著,熙兒從懷里拿出一個油布包裹,放在桌上。

  張苑拿起打開看過,發現里面全都是一些書稿,他本以為是張氏兄弟所寫信函,仔細瀏覽后才發現不是。

  “這是什么?”張苑皺眉問道。

  熙兒道:“乃是謄錄的賬冊,還有張氏一門出貨的清單,時間地點都在上面列好了,張公公只需要對照去抓人拿贓便可。”

  張苑聽到這里,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這就好像按圖索驥,連時間和地點都指明了,如果再辦不成事的話,那就是自己作死,沒人幫得了。

  “這倒是不錯…你是沈大人的手下吧?”張苑還是想求證答案。

  熙兒則態度堅決:“張公公還是不要多問為好,不管是誰,只要能幫到張公公,不是好事么?”

  張苑微笑著說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咱家先不問你是誰,若是你敢蓄意欺騙,可別說咱家回頭找到你,讓你生不如死。”

  熙兒則根本無視張苑的威脅,道:“張公公可知道這周圍有多少人盯著你?”

  聽到這話,張苑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等他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時,臉色開始變得陰晴不定。

  熙兒又道:“不過張公公無需擔心,外邊的人全都是保護你的,但若見異思遷,背叛盟友,他們也會成為勾魂使者。這里奉勸張公公一句,做事要慎重,三思而后行啊。”

  張苑獰笑道:“沈大人可真會安排人做事,不但派人跟咱家說事,還用上威脅的手段?他不怕咱家…”

  他本想放幾句狠話,但想到很可能會被面前這人轉告沈溪知曉,便有些回避,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跟沈溪對抗的資本。

  熙兒冷冷地打量他一眼,神情間有些不屑,隨即行禮:“那在下便告辭了。”

  “走好,不送。”

  張苑也不想送對他無禮之人出門,看著熙兒往院子里去了。

  等人走后,張苑一邊對沈溪的行事方式暗自惱恨,一邊卻仔細查看沈溪提供給他的情報細節。

  “這個沈之厚,做事就是跟尋常人不同。”

  張苑看過后非常驚奇,“連交貨時間和存放地點都標注得清清楚楚,那不是一抓一個準?難道他就不怕我將消息泄露給外戚張氏兄弟知曉?”

  “是了,他知道我現在不靠他,沒法在朝廷立足,所以他篤定我非跟他合作不可,這小子…永遠都是那么老謀深算…”

  熙兒離開張府,出門后發現有人尾隨。

  對于她這樣經驗豐富的情報人員來說,這根本算不了什么,簡單幾下便甩開追蹤,又換了兩處藏身點,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趕到第三個地方等候沈溪到來。

  快到半夜時,沈溪才從沈家到她所在之地。

  熙兒馬上將之前見張苑的情況,以及云柳南下后反饋回來的信息向沈溪奏稟,這也是她的職責,策劃和組織方面熙兒沒有那么高的天分,但在遵命行事上,她的果決和成功率,比云柳都要高,一切便在于她沒那么多心思,不會對沈溪的命令進行反思和懷疑。

  “…師姐已在最短時間里過了黃河,不過到江南還需時日,不過我們安插在江南的探子已獲悉消息,南京守備衙門有人被收買,另外南京四十九衛中,也有人跟倭人暗中勾連,倭寇了解我大明衛所駐屯情況,避實擊虛,屢屢上岸擄劫人口,沿海百姓很多被抓出海,離奇的是官府居然不受理這些案子…”

  因倭寇猖獗,地方官府相互勾結,一邊防止事態擴大,對百姓生死置若罔聞,一邊繼續隱瞞朝廷,生怕被追責。

  但紙終歸包不住火,很多事還是為京師知曉,哪怕不是張苑和錢寧將事情捅出來,也不可能繼續隱瞞下去。

  沈溪道:“張苑怎么說?”

  熙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張苑就是她剛見過的“張公公”,連忙道:“張公公似對大人您有所不滿,認為大人是在要挾他辦事。”

  聽完熙兒的講述,沈溪道:“他的性格便是如此,不管讓他做什么,他都不會盡全力,或許只有逼一下,他才能心無旁騖做事。現在涉及身家性命,他自己會掂量清楚。”

  熙兒問道:“那大人,若張公公拒不配合,是否需要給他一點教訓?”

  “這還用得著我來下令?”

  沈溪冷聲道,“好好盯著,嚴防他去給某些人通風報信,雖然他現在幫我做事,但他卻不是那種俯首帖耳聽命行事之人,他野心不小,若他那邊有輕舉妄動,你甚至可先把他拿下,然后才通知我!”

  “是!大人。”

  云柳不在京城的情況下,沈溪麾下情報系統中最信任的只有熙兒,所以第一次給予其先斬后奏的權力。

  至于馬九等人,始終處在明面上,跟熙兒的作用完全不同,云柳和熙兒所做的事基本都是暗地里進行,只要沈溪用得上,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可以做出來。

  謝遷這兩日查問了一下謀逆案細節,不過因為都是錦衣衛在查,謝遷能探知的情況不多。

  楊一清也派人打聽,卻沒什么收獲。

  “…種種跡象表明,這事應該跟外戚有關。”

  長安街小院書房里,楊一清正在作最后陳述,“外戚于西北之戰時控制京畿防務,明目張膽搶劫商賈貨物,高價兜售牟取暴利,陛下回朝后,未被追究責任,雖然之后有所收斂,但依然從事非法貿易,現在看來,外戚似想利用不義之財圖謀不軌。”

  謝遷皺眉:“這些話,可有證據?”

  楊一清道:“如今連民間都在紛紛議論此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謝遷搖頭:“這怎么可能?就算外戚做了什么為非作歹之事,他們也不可能將消息泄露出去,必定是有人暗地里散播不實言論,試圖打壓外戚的威信,進而對京畿防備做出影響。”

  楊一清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不太明白為何謝遷會下這樣的結論。

  照理說無風不起浪,既然事情傳得有鼻子有眼,外戚絕對不可能是干凈的。

  他卻不知,此時的謝遷對沈溪抱有很大的偏見,還有便是因為張太后的緣故,謝遷對張氏一門非常倚重,在皇帝所作所為沒有達到預期的情況下,謝遷心中產生了一種能解眼前困局唯有依賴張太后的想法。

  如此一來,謝遷便會不自覺站在外戚的立場思慮問題。

  謝遷道:“這種事,不得在朝中談及,若有人造謠,直接法辦。謠言止于智者,若事情傳揚下去,對朝廷穩定不利!”

  謝遷一邊對楊一清做出吩咐,一邊卻擔心事情繼續發酵,會讓更多人牽扯進去,于是找機會進宮覲見張太后。

  對于謝遷來說,張太后的位置實在太重要了,能對皇帝形成制約的只有張太后,或者說現在朱厚照出了什么狀況,皇位需要有人繼承,只能由張太后來作決定,未來的明君可能就要誕生在張太后的委命或者調教下。

  謝遷很清楚大明的繼位規則,現在朱厚照不務正業,謝遷想通過這種方式,讓張太后督促皇帝回到正軌。

  “…謝閣老,您是說現在民間有人造謠,哀家的兩個弟弟跟倭人勾連,想對皇兒不利?”張太后聽完謝遷的講述后,驚訝無比,隨之而來的便是氣憤。

  謝遷臉上帶著為難之色:“消息的源頭從何而起,不得而知,但現在民間傳言有愈演愈烈的跡象。”

  張太后一拍桌子:“真是膽大妄為,難道這些傳播謠言之人,不知壽寧侯和建昌侯是哀家的親弟弟么?他們敢如此造謠?若把指使者抓到,定格殺勿論!”

  謝遷沒說什么,雖然他覺得傳播謠言不對,但還沒要到殺人的地步,大明可從未有過文字獄。

  張太后氣憤難平,喋喋不休發泄一通,最后看向謝遷:“謝閣老,你覺得應以何等方式,抓出幕后指使者?”

  謝遷道:“太后娘娘,問題是現在陛下正在派人徹查兩位國舅…”

  “什么?皇兒也知道了?”

  張太后更加驚訝了,“這…皇兒是否會聽信謠言?那可是他的親舅舅,就算壽寧侯和建昌侯平時做事沒沈卿家那么得體,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哪次戰事,不是他兩個舅舅幫他穩定后方?”

  謝遷自己也很迷惑,心想:“以前兩個國舅在京城胡作非為,難道太后絲毫不知?或者說太后就算知道了,也不覺得如此做有何問題?”

  雖然謝遷對于張氏外戚會謀逆造反并不相信,但對張氏兄弟大發戰爭財卻深信不疑,這件事其實也沒什么好懷疑的,畢竟御史言官彈劾外戚的奏本不少,其中有許多真憑實據,但通政司把奏本送入內閣后,基本被謝遷擋了下來。

  當然,謝遷抱有的想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就算再愚鈍,也不會因為對張氏外戚的倚重,而做一些指鹿為馬的事。

  張太后道:“謝閣老,您乃首輔大臣,滿朝文武都信任您,這件事…您可要為張家做主啊。”

  謝遷非常為難,他作為臣子,怎么可能給皇室做主?他來提醒張太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請張太后去督促外戚兄弟,做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謝遷也不是說完全不信張氏一門勾連倭寇謀亂造反,只是現在的局勢下,他不能附和這種說法。

  謝遷道:“太后,因涉及陛下欽命查案,而老臣又無法面圣,陳述此事利弊…所以老臣暫且無法幫到太后。”

  “這…”

  張太后臉上滿是難色,雖然她高高在上,但要想調遣兒子,還是太過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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