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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六七章 宮災

  朱厚照剛剛對“酒家女”有興趣,錢寧便湊過來搗亂,心中不悅,一把將錢寧撩開,指著那女子道:“你來給本公子斟酒。

  扮作酒肆掌柜的女子顫顫巍巍過來,拿著酒壺的纖手抖得厲害,倒酒時甚至不慎灑出一些來。

  張苑勃然變色,喝斥道:“小心點兒,知道唐突公子是何罪名?”

  女子聽到張苑的威嚇,“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神色間滿是恐懼,朱厚照怪責道:“干什么?本公子都沒說話,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大呼小叫?你們都退下!”

  以錢寧和張苑對朱厚照的了解,朱厚照讓他們退下,是不想有人打攪他的好事,不用說是想在酒肆中輕薄一下眼前的女子。

  錢寧打量張苑一眼,只見張苑恭謹行禮后退下,他只好跟著一起離座,來到樓梯口時聽到朱厚照以溫柔的口吻道:

  “店家起身便是,本公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不會將你如何…嘶,看起來還真是俊俏哪…”

  剩下的話,錢寧和張苑不敢多聽,趕緊下樓去了。

  到樓下后,張苑以咄咄逼人的口吻道:“錢指揮使,不知陛下委托你何事?莫非跟京師盛傳的西域美女有關?你不會是想以胡女進獻陛下吧?”

  錢寧聽到這話不由皺眉,心想:“你張苑把我要獻給陛下的西域女人搶走,現在跟我說這些算幾個意思?”

  錢寧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張公公這話在下不是很明白,在下幾時進獻過胡女了?至于陛下交待的任務,事關機密,請恕在下無法解釋。”

  張苑聽到后冷冷地瞪了錢寧一眼。

  二人都沒有把事情揭破,均覺得對方陰險狡詐,不好應付。

  二人留在酒肆樓下,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等候朱厚照傳召。

  就在這時,戴義匆匆忙忙走了進來,張苑瞥了一眼問道:“戴公公,有急事?”

  戴義滿頭大汗,三兩步沖到張苑身前,驚慌失措地道:“二位安好,陛下可在樓上?”

  錢寧微笑著回答:“戴公公客氣了…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陛下若不在樓上,我跟張公公怎會在這里等候?戴公公此時要面圣的話,陛下怕是沒工夫相見。”

  戴義急道:“二位有所不知,這酒樓昨日剛建好,上午咱家驗收的時候,發現酒樓底部幾根用來支撐的木樁不是那么穩固,本來責令返工重修,誰想陛下就來了,若是陛下在這酒肆內出什么狀況,咱家百死難贖罪過。”

  錢寧抬頭看了眼二樓,道:“這么大的房舍,就算有那么幾根木樁不穩,也不會那么巧就在今日出事吧?張公公以為呢?”

  張苑臉色漆黑,心道:“豹房修造之事跟你無關,你自然可以說風涼話,我卻不能讓陛下犯險。”

  張苑黑著臉打量戴義:“你怎么不早說?可有旁的場所安排?”

  戴義指著對面的木樓:“咱家仔細檢查過,那家茶舍沒有任何問題,趕緊請陛下移步到對面為妥。”

  張苑不再廢話,提起衣擺,一路小跑便往樓上去了,因為他上樓梯的時候沒有收步子,動靜太大,導致整棟樓都震蕩起來,不但樓梯搖晃得厲害,就連底樓木質地面也劇烈顫抖,發出“嚓嚓嚓”的聲響。

  戴義嚇得臉色慘白,大聲提醒:“慢點兒,慢點兒。”

  張苑發現腳下劇烈晃蕩,心急之下,越發加快腳步往樓上沖,同時聲嘶力竭地大喊:“陛下…”

  話音剛落,只聽“咣”的一聲,不知什么東西落到地上,發出巨響,此后樓梯搖晃程度更甚,張苑腳步不穩,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怎么回事?”

  樓上傳來朱厚照疑惑的聲音。

  “陛下,小心哪。”

  張苑雖然人摔在樓梯下,但還是著急地喊叫。

  錢寧和戴義嚇得魂不守舍,抬起頭發現頭頂的大梁散架了,正噼里啪啦往下面掉東西,木樓眼看就要倒塌,下意識地向酒肆外逃竄。

  二人匆忙逃跑,人剛來到外面的大街上,突然感到背后有什么東西砸了過來,一個激靈,猛地向前躥了一步,然后撲倒在地,再連續幾個翻滾,才僥幸躲過濺射而至的巨大木塊。

  此時街道上那些化妝成市井百姓的宮女和太監驚呼聲、尖叫聲、慘嚎聲四起,到處奔跑躲避。

  此時搖晃要倒塌的,并非只有朱厚照所在酒肆,連旁邊十幾座樓房也搖搖欲墜,問題出在這些建筑全都是臨時趕工而成,地基打得不牢,再加上一些木樓只是建了臨街的一面,后面完全是空的,為維持平衡,一片樓房都連在一起。

  恰好當晚風大,本來建筑物就在搖晃,再加上酒肆左右的“樣子貨”就像擋風的大木板,風力加大后形成巨大的推力,兩邊一起發力,于是摻水的酒樓再也接受不起考驗,轟然倒塌,然后一倒就是一片…

  沈溪見過西域胡商后,從崇文門折返,直接打道回府,想在元宵佳節這天跟家里人團聚,等到家門口才知道,府上自下午開始便有一位客人在等候。

  朱起道:“乃是以前跟過老爺的唐伯虎先生,他帶了禮物過來,說是一定要見到老爺,小人實在擰不過,便讓他進門,一直在書房內等候…小人派了人在外守著。”

  沈溪搖頭:“以后有人來,少讓他們進我的書房。”

  因為書房是沈溪的私人領地,雖然平時他也在那兒見客,卻不想自己出門時有人在里面亂翻東西。

  朱起趕緊應聲:“是,老爺,小人記住了。”

  沈溪入內,朱起打著燈籠緊隨其后,等到了書房門口,沈溪看到朱鴻站在那兒,像個門神一樣。

  見到沈溪和朱起到來,朱鴻趕緊讓到一邊。

  沈溪一擺手,對父子二人道:“今日是元宵節,你們回家闔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府門隨便留人看著便可,這么晚了,應該不會有客人造訪。”

  朱起行禮:“老爺,還是這邊的事情要緊,若有什么事,有小人在,也好應對。讓犬子回去便可,小的還是留下來…”

  沈溪見朱起神色間很是堅持,便揮揮手表示按照對方心意行事,然后進入燈光昏暗的書房。

  此時一個人正坐在書桌后面,拿著本書在看,就連沈溪推門進來也沒察覺。

  沈溪略一打量,便確定眼前這位正是大才子唐伯虎。

  沈溪回身關門,唐寅聽到聲響,抬起頭來見到沈溪,身體一震,瞬間有種偷窺別人被發覺的做賊心虛感,馬上放下書站起身來:

  “沈尚書,在下…失禮了。”

  沈溪上前,笑了笑安慰道:“伯虎兄太過見外,你我情同手足,登門看看書有何妨?”

  唐寅臉上滿是尷尬之色,畢竟自己是不請自來,等他從書桌后走出來,才想起自己帶了禮物,但一時間忘記放在哪兒了,只能暫時揭過這一茬,道:

  “沈尚書,今日乃上元節,在下于京師舉目無親,特來恭賀沈尚書…”

  沈溪笑道:“伯虎兄客氣了,請坐吧。”

  二人落座,這次坐到了專門接待客人的臨窗的茶幾旁,唐寅坐下來后還有些不自在。

  很快下人把茶水奉上,沈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道:“朝中有要事處理,所以我才這么晚回來…若早知伯虎兄前來拜訪,我必然放下手里的公務,盡快回府一敘…等久了吧?”

  唐寅有些感動,隨即苦著臉道:“前來拜訪沈尚書的確有些冒昧,也是因為…內子說了,讓在下送些地方上的土特產過來,表達謝意,這不到京城后,我們一家承蒙沈尚書照顧…另外,到現在為止,在下都一直在做簡單的事情,內子說沒有盡到責任…所以…”

  唐寅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顯然對這么低聲下氣求人有些不太適應。

  唐寅到京城后,沈溪給唐寅安排了一些差事,順帶按月支付幕僚束,但沈溪給的不多,也沒有兌現以前開出的高薪。

  沈溪笑道:“伯虎兄是想說大材小用吧?”

  “不敢不敢。”

  唐寅比以前收斂許多,面帶慚愧之色,“在下能在沈尚書手下做事,倍感榮耀,可是內子卻總嫌棄在下沒本事…”

  沈溪看唐寅這模樣,便知道這位大才子又不安份了,雖然唐寅本人比他想象中要疲懶些,甚至可以說胸無大志,但這個人在歷史上卻并非如此不堪,沈溪清楚,唐寅有能力,只是遇到他后,人生軌跡發生變化,少了苦難生活的磨練,處世態度跟歷史上的唐伯虎有很大不同。

  人是同一個人,但在人生觀、世界觀發生改變后,跟歷史上的表現截然不同也就可以理解了。

  沈溪道:“因為一些陳年往事,伯虎兄無法做官…不過些許雜事確實委屈伯虎兄了,這樣吧,等衙門復開后我為伯虎兄安排些有難度有挑戰性的差事…哦對了,今年是大比之年,京城內各地士子不在少數,伯虎兄就沒去見一些故友?”

  唐寅慚愧地道:“既然已無心科舉事,何必去尋舊人,自討沒趣?”

  “嗯。”

  沈溪點頭,“如此伯虎兄不妨先安心等候,開春后朝廷就要對草原用兵,那時我或許會請伯虎兄隨行。”

  “這…”

  唐寅臉上先是露出喜色,隨即又呈現擔憂之色。

  沈溪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唐寅分明既想建功立業,又貪生怕死,所以才會呈現截然不同的神色變化。

  沈溪微微一笑:“伯虎兄如何選擇,我不會勉強,但若伯虎兄愿意跟我一起出征,歡迎之至。”

  唐寅嘴角動了動,笑容中呈現一抹苦澀,顯然心情極為矛盾,本來他找沈溪是為了功名利祿,結果沈溪指出一條明路他心里卻非常彷徨,不知該如何取舍。

  二人又交談一會兒,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沈溪有些奇怪地起身去打開房門,只見朱起神色驚慌地站在門口。

  “老爺,剛得到消息,豹房那邊出事了,請您過去看看。”朱起急切地說道。

  唐寅對這消息沒什么反應,豹房是什么地方他還得先思考一下,更不會想到豹房出事會是如何著緊的事情,沈溪卻神色大變,向唐寅拱手道:“伯虎兄,我這邊有要緊公事辦,要不我們回頭再聊?”

  唐寅見沈溪驚惶不定,不似作偽,只能站起身行禮告退。

  等唐寅在下人陪同下離開,沈溪才看向朱起,問道:“是豹房那邊來人通知的嗎?”

  朱起搖頭:“是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知會,說豹房那邊傳來連串巨響聲,然后又騰起大片煙塵,驚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不過具體發生什么事情他們也不是很清楚,現在城內謠言四起,亂成一團。”

  沈溪皺眉道:“可若非豹房來人傳話,我這邊擅自前往豹房探視就是僭越…等候消息吧,云侍衛到來后不需通傳,讓她直接進來見我。”

  因為對豹房發生的情況一無所知,沈溪只能暫時留在府上等候,如此過了大概一刻鐘時間,門口有馬車到來,很快從車廂里下來一名太監,看起來有些陌生,到了沈溪跟前恭敬下跪:

  “沈大人,豹房內房子塌了,陛下也被壓在下面…”

  因為朱起也在旁邊,沈溪聽到消息后怒道:“這種話可是敢亂說的?誰讓你前來跟本官傳話?”

  太監受到驚嚇,支支吾吾道:“是…是擰公公。”

  沈溪問道:“擰公公可還讓你去通知其他人,或者派旁人出豹房傳遞消息?”

  太監緊張兮兮地道:“擰公公還讓小人把消息傳遞到謝閣老府上…擰公公這會兒忙得不可開交,沒時間指派他人。”

  “行了,這位公公,你暫時到府上歇一下腳,謝閣老那邊暫時不用去了,我會幫你傳話。”

  沈溪對朱起使個眼色,朱起心領神會,立即道:“這位公公辛苦了,請先到里面歇著,小人立即為您準備好酒好菜招待。”

  朱起親自帶人入內,沈溪這邊則把早就穿在身上的朝服整理好,準備即刻出門前往豹房,他心里直打鼓:

  “朱厚照雖然頑劣,但不至于才登基三四年就掛掉吧?如果他死了,朝局可就要大亂,難道十幾年后發生的傳位事件,要提前到今天?”

  沈溪心里雖然帶著不安,但他仍舊相信朱厚照不會那么短命。

  他走到門口時,云柳正好過來,在這次情報獲取之上,云柳顯得很滯后,這也跟她手下無法混入豹房有關。

  “大人,豹房出事了。”

  云柳見到沈溪,立即將消息上報。

  沈溪道:“調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嗎?”

  云柳搖搖頭:“尚未查清楚,不過似乎跟圣上安危有關,或許又有人行刺。”

  沈溪點頭:“這件事不得泄露出去,就算豹房內發生再大的變故,也要先保證咱們內部別亂,你把人控制好,跟西域胡商買賣的事情可以先放放…一切等我去豹房看過情況后再行定奪。”

  “大人,您…”

  云柳想問什么,但見沈溪焦慮異常,便不再多問。

  等沈溪出門,她記起什么,追上去道:“大人,若有刺客的話,京城內也不會安穩,您還是多帶一些侍衛前去。”

  沈溪匆忙間已來到街沿邊,從下人手上接過馬韁,翻身上馬,聞言看著云柳道:“這時候再等侍衛齊全已來不及了,陛下安危要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說完揚鞭策馬而去。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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