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溪跟正德皇帝交惡的情況下,劉瑾仍舊無法用以往慣用的手段在朱厚照面前攻擊沈溪,劉瑾意識到,自己這個生平最大的敵手不是那么容易被擊垮的。
不過劉瑾轉念又一想,沈溪地位穩固,不單純是朱厚照賜予,更多地是靠他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反觀自身,徹頭徹尾的佞臣,靠鉆營跟朱厚照的關系才有了今天,劉瑾迅速認清自己跟沈溪之間的差距。
這對劉瑾來說是好事,但對于他的對手來說就有麻煩了。
朱厚照勒令劉瑾等人繼續找尋鐘夫人,顯然未對鐘夫人死心。
三人出了乾清宮后,張苑借口回御馬監,先行離開…他準備找個機會出宮去跟壽寧侯張鶴齡以及建昌侯張延齡商議事情。
錢寧則跟隨自己的靠山劉瑾一起出宮。
“…劉公公,您說鐘夫人到底去了何處?一介女流,居然能在廠衛布下的天羅地網之下逃出京畿地區?小人之前便懷疑,這件事跟兩位國舅有關,莫不是壽寧侯和建昌侯跟張苑里應外合…”
劉瑾打量錢寧,蹙眉道:“有閑暇,派人盯著城中權貴府宅,拿到證據再說這話。沒事別瞎揣測,陛下之前的話你沒聽到嗎?”
“是,是!”
錢寧唯唯諾諾,心里卻連劉瑾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了。
劉瑾道:“陛下對鐘夫人念念不忘,若未來一段時間你還無法把人找回,陛下降罪是遲早的事情,那時可別說咱家不幫你!”
錢寧苦著臉道:“劉公公,您一定要給卑職想個轍,要不…找個美人替代鐘夫人?都說這男人喜新厭舊,且陛下跟那鐘夫人又未真如何,不至于對這么個有婦之夫念念不忘吧?”
劉瑾冷笑不已:“陛下什么性子,你在陛下跟前伺候這么久都不知曉?陛下這兩年臨幸女人那么多,卻對鐘夫人情有獨鐘,以前你看他對誰有過如此態度?你想找個女人替代鐘夫人,怕不那么容易…陛下喜歡怎樣的女人,你比咱家清楚,這事兒不該問咱家!”
“是,劉公公。”
錢寧想了想,又道,“陛下喜歡的都是有夫之婦,也不知他小小年紀為何會對年長他那么多的婦人有如此大的興致…但這世上的婦人大多躲在深宅大院中,想要為陛下找到合適的人選,實在困難!若劉公公可以利用您的人脈,為陛下找尋…”
“哼!”
劉瑾冷冷地瞪了錢寧一眼,“讓咱家給陛下找女人?虧你想得出來…這種事想都別想,咱家跟你講清楚,若你再提出如此荒誕無稽的請求,咱家可要跟你翻臉了!”
錢寧低下頭,心頭沮喪不已,他發現就算自己想借用一下劉瑾的關系,都不可能做到,劉瑾不會跟他共享資源。
劉瑾警告道:“你可別怪咱家沒提醒你,這次的事情,咱家幫不上你什么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若你不把鐘夫人找回來,咱家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甚至還不用陛下出手懲戒你!”
劉瑾跟錢寧作別,馬上回府見他的兩個智囊孫聰和張文冕。
這幾日劉瑾指派二人找尋鐘夫人,但就算孫聰和張文冕做事能力很強,也沒想到沈溪會把人送去遼東,更沒想到沈溪會讓鐘夫人一家走海路。
“…姓沈的小子就算跟陛下不和,咱家在陛下面前攻訐他幾句,陛下也不愛聽,難道陛下覺得,姓沈的小子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對的?”
劉瑾很生氣。
在他看來,朱厚照面前只可以有一個寵臣,就是他劉瑾,沈溪的存在打破了他在朱厚照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就好像爭奪情人,沈溪是他最難對付的情敵。
張文冕道:“公公莫心急,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如今陛下跟沈之厚之間有了嫌隙,只要公公慢慢使力,總會有達成目的的一天。只要陛下對其深惡痛絕,就算沈之厚不想死,最后也要死!要是公公等不及,還可…”
“哦?”
劉瑾頓時提起興趣,急切地問道,“你有什么好辦法,能讓沈之厚就此在咱家面前消失?”
張文冕笑了笑,道:“最好的辦法還是在陛下身上動腦筋…當然,如果要想見效快,便是找人刺殺沈之厚,如此可一了百了。”
劉瑾臉上的期待之色頓時散去,顯然對這個建議不屑一顧。
孫聰不滿地道:“炎光,你如此說,簡直是在糊弄公公。”
“在下絕無此意!”
張文冕道,“不知公公是否記得一人,那人名叫江櫟唯,曾是錦衣衛鎮撫,在衛衛中算是一號人物,辦過不少大案,但就是…得罪了公公,就算他主動投奔,公公也未打算對其加以重用…”
劉瑾冷笑不已:“旁人咱家或許不記得,姓江的咱家怎會忘記?他居然敢在咱家回京途中陰謀暗害…怎么他現在還沒死嗎?”
張文冕道:“公公或許有所不知,這江櫟唯家世不俗,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隨時可以幫上公公的忙,尤其是他跟沈之厚之間的仇恨,可說不共戴天,此人為了能除掉沈之厚,愿意為公公效死命…”
“炎光,你老實說,姓江的給了你多少好處?”劉瑾臉色陰沉地問道。
張文冕矢口否認:“公公,江櫟唯的目的可不是行賄在下,而是送禮給公公…在下無官無職,他怎會巴結?”
孫聰嗤之以鼻:“炎光,有就有,公公知道了也不會怪你,否認算幾個意思?江櫟唯人品卑劣,先投靠劉大夏,之后又賣身國舅,現在居然想投靠公公,堪稱三姓家奴。這種人實在沒必要留著,說不一定什么時候就會弒主…他居然有膽見公公,莫非嫌命長了不成!?”
劉瑾咬牙切齒:“對,咱家絕對不會輕饒他…再者說了,就算他家底厚實,咱家就缺他那點兒不成?咱家隨隨便便找個借口便可將其抄家滅族,他的家產不照樣歸咱家所有?他又不能幫上咱家的忙…”
張文冕道:“若說陛下身邊的花妃,便是他的人呢?”
“嗯!?”
孫聰和劉瑾同時瞪大眼睛,都沒料到張文冕會來這么一句。
劉瑾道:“你且將他跟花妃的關系說清楚。”
張文冕一五一十將他知道的情況全和盤托出,江櫟唯走投無路,只能寄望通過張文冕結識劉瑾,不惜將自己的底牌說出來。
劉瑾聽過后,思慮良久才道:“如此說來,姓江的倒有幾分利用價值,不過還是要提防一點兒,此人絕非善與之輩,回頭讓他來見咱家…不過這幾天咱家沒空,得幫陛下找尋那鐘夫人,實在麻煩透頂!”
朱厚照派人搜尋鐘夫人及其家人這段時間,沈溪不聞不問,甚至連謝遷那邊他都避而不見,防止被人說事情跟他有關。
這天沈溪在兵部衙門查看來年全隊調防計劃,以及各地衛所屯田方略,重點是九邊之地的屯田措施…這些事原本應該多個衙門協同,但在朱厚照制定基本國策后,但凡涉及軍務都會過兵部衙門,沈溪無需找其他衙門的人商議。
“…沈尚書,您可知曉這幾日宮內發生之事?”胡璉進門,將五軍都督府那邊轉來的幾份公文交給沈溪時,不經意地用八卦的口吻問了一句。
沈溪故作不知:“宮內能有什么事?”
胡璉左右看了一眼,這才湊到沈溪耳邊,低聲道:“聽說陛下跟民間一名女子有染,那女子都被送到京城了,卻莫名失蹤,廠衛出動遍尋無獲,陛下因此茶飯不思,到現在已病得下不了龍榻!”
因為宮里宮外消息不透明,官員和百姓又對皇帝的事情充滿好奇,逮到一點消息便胡亂傳播,許多都做不得準。
沈溪作為當事人,對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了解,但他沒打算跟胡璉透露,當即站起身來,道:“無論宮內發生何事,都是陛下家事,豈能聽風就是雨?雖然天家無小事,但也要看為公還是為私,你說這些跟兵部有什么關系嗎?”
胡璉臉色一紅,不覺有些尷尬。
人非圣賢,豈能沒有私心?慶功大典結束后,朝廷賞賜遲遲沒有兌現,胡璉現在在兵部連個具體職司都沒有,照理他應該積功升任兵部郎中,可至今沒有消息。在他看來,得到功勞就應該有犒賞,可是朱厚照一心找尋鐘夫人,以至于許多事情都被擱置。
對有功人員進行犒賞,名義上應由禮部和兵部共同完成,但其實還要經朱厚照御筆朱批,劉瑾不想讓沈溪拉起一支人馬來跟他作對,故意在背后使絆,使得事情一再被拖延。
胡璉道:“如今沈尚書還能見到陛下嗎?”
沈溪微微搖頭:“劉瑾回朝后,阻隔陛下視聽,便是我也很難面圣。或許你說得對,陛下現在的心思確實沒放在朝政上,希望這只是一時的事情,等時間過去一切都會走上正軌…規矩該怎樣便怎樣,不會有變!”
沈溪看起來是給胡璉吃定心丸,但這話其實更多是敷衍和推搪。
對于朱厚照的事情,沈溪態度明確,那屬于皇帝的私事,我不管,愛怎樣便怎樣吧!
胡璉恭敬地道:“既然沈尚書不擔心,下官不會多問,這種事確實不宜傳揚,但如今朝中…已然沸沸揚揚,唉,卻不知陛下如此,到底有何意義,剪不斷理還亂啊!”
轉眼又是一個多月過去。
隨著冬天到來,沈溪在兵部的差事終于輕省了些。
寒冬對于大明軍隊,乃至肩負重任的邊軍來說,都算是難得的休息時間。冰天雪地,士兵日常訓練被最大限度縮減,五軍都督府那邊不會給沈溪找麻煩,京營人馬安置妥當,甚至沈溪從地方調到京城換戍的兵馬也都有了妥善安排,如此一來,兵部大多數事情都暫告一段落,沈溪終于有時間研究兵器。
沈溪為了搞科技,特意從武昌府調了許多工匠北上,安排到王恭廠的鐵廠專司鑄造火銃,工部有李鐩這個老朋友幫忙,如此一來幾乎集中大明最頂尖的能工巧匠,集中研究火銃,力爭技術上取得突破。
朱厚照不管事也有個好處,那就是無論沈溪做什么,都不需要請示,換了以前的兵部尚書,要有什么開銷,總需跟朝廷伸手,沈溪卻不用,他知道跟朝廷要銀子也要不來,不如用自己賺取的銀子搞研發,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沈溪很清楚,只有社會整體技術進步才能完成對這個時代的改造,擁有權勢后,他嘗試找一些人將他頭腦中的理論拿來進行實踐,這成為他入冬后主要做的事情。
小冰河期的冬天很冷,加上軍事學堂那邊已走上正軌,沈溪除了編寫教材以及檢查授課教案外,其余時間都往工場跑,可惜連續幾批研制出來的武器都跟他的預期有不小差距。
在此期間,沈溪未見朱厚照一次,隨著時間向前推移,轉眼到了正德元年年底。
劉瑾最初確實是全力幫助朱厚照找尋鐘夫人,可惜遍尋無獲,隨著司禮監那邊奏本堆積如山,他不得不返回宮中,專司朱批事宜。
至于錢寧和張苑,則繼續找尋鐘夫人。
朱厚照相當長一段時間都郁郁寡歡,為了一個婦人,搞得形容憔悴。
如此一來,他難得連續多日都在宮中居住,每日獨睡,即便到了豹房,也沒了之前那么肆無忌憚,看戲聽曲無精打采,就算劉瑾和錢寧為他搜羅來不少絕色,他也沒什么興致,冷落在旁。
反而是之前被朱厚照冷落的花妃,再一次成為他親近之人,當然這也跟花妃敬獻了兩個美人兒給朱厚照有關。
這兩名美人兒都是已婚婦人,精通閨房之樂,在為人處世上有一種類似于鐘夫人的獨立和主見,這正是朱厚照最為欣賞的類型,以至于到年底時,朱厚照天天都寵幸花妃和這兩個女人。
當然,這也跟時間久了,朱厚照逐漸淡忘傷心事有關。
朝廷內,這段時間最大的改變,就是刑部尚書屠勛和禮部尚書周經致仕。
這二人之前跟劉瑾都有很大間隙,周經雖是由閹黨中人舉薦,但回朝后沒有幫劉瑾一點忙,反而跟謝遷過從甚密。
周經有主動離朝的意思,劉瑾自然不會阻攔。
屠勛趁機請辭,也獲得朱厚照批準。
頂替周經禮部尚書之位的是之前的禮部右侍郎白鉞,而接過屠勛刑部尚書職務的則是王鑒之。
這二人,白越為謝遷舉薦,王鑒之跟屠勛關系很好,劉瑾本希望能將這兩個重要職位掌握在手中,但最后發現白白便宜了謝遷。
劉瑾很生氣,但礙于之前朱厚照派他找尋鐘夫人而分心,不得不收攏精力,開始往朝廷除兵部外的五部施壓,妄圖從根本上掌握六部。
慢慢的,朝廷大勢再次往劉瑾身上傾斜,但無論他再怎么努力,跟其離開京城去宣府前終歸有所不如,那時的劉瑾權傾朝野,幾乎所有朝事皆都由他一人而決,但現在地方事務他只有知情權而無決定權,只能干著急。
雖與朱厚照交惡,沈溪在朝地位仍舊很穩固,朝中文官跟閹黨相斗也有了一定經驗,劉瑾還要防備朱厚照隨時遷怒于他,在失去對東西廠和三千營的控制后,劉瑾的權勢被壓縮得很厲害。
此時卻是謝遷當上首輔后最春風得意的一段時光。
謝遷不再見沈溪了,他身邊多了幾個強有力的幫手,內閣除焦芳外,剩下幾人都跟謝遷關系良好,尤其是梁儲和楊廷和,這二人屬于朝中新銳,能力都很不錯,劉瑾幾次通過焦芳收買都不得。
最后,劉瑾開始尋求更多入閣人選,試圖將內閣權力分化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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