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集本身并無多大的主意,構陷沈溪之事也完全是因高寧氏心中不甘主導促成。
在這種問題上,高集絕對不會贊同,滿面慍色:“此等事不可再提,我高家兒媳,即便毀了清白,也不會擅離門墻,讓世人恥笑!”
即便高集氣憤難平,沒有跟江櫟唯徹底撕破臉皮,因為江櫟唯以及他背后的力量現在是他唯一扳倒沈溪的指望。
說是不會把兒媳送給張延齡,但高集事后盤算,一方面感覺自己被兒媳拖累,與沈溪作對實際上是被逼上梁山,心中惶恐不安;另一方面,得罪了沈溪,前途渺茫也就罷了,甚至還有可能下獄充軍,高家百年累積的名望讓自己一朝敗盡,恐懼日甚,如今已到寢食難安的地步,深夜仍未能入眠。
高寧氏聞聽高集見客后夜不成寐,便帶著參茶過來,關切問詢:“不知家公作何如此煩憂?可是遇到了麻煩?”
高集心情苦悶,心事不能跟府中幕僚說,又埋怨兒媳讓自己進入進退兩難之地,如今見高寧氏到來,唉聲嘆氣:“之前錦衣衛的人來過,談及案子…”
關于案子細節,高集一個字都不想多談,因為他知道這案子完全就是自觸霉頭,他跟沈溪遠未到苦大仇深的地步。沈溪查封的東西其實跟高家沒有任何關系,也不知道當日怎么的,被兒媳一逼就犯下大錯,憑空樹下沈溪這樣一個強敵,令他聲名掃地。無論這案子是否坐實,高家名譽必然毀了。
高寧氏道:“既然是錦衣衛的人前來,應該會為我高家申冤吧?”
高集道:“是老夫思慮不周,當日姓沈小兒并未在府衙逗留多久,很快就前往軍營,且路途中多人見到,城中如今多有傳聞,說是老夫誣陷忠良,這市井百姓實在是不識好歹…”
高寧氏其實現在也為自己后悔了,但她卻沒敢表現出來,安慰道:“城中就算有些傳聞,也無關大礙,真正能定奪案子的人,乃是京師來的那些欽差。家公,不知這位錦衣衛的上官,是如何跟您說及的?跟兒媳說說,或許會給您一些意見!”
高集欲言又止,高寧氏察覺出一絲端倪,想了想道:“錦衣衛的人莫非也想找我們高家的麻煩…難道他沒提出什么轉圜的方式?”
高集打量高寧氏一眼,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媳婦居然連這種事也能猜到,搖頭道:“此人名叫江櫟唯,乃京師錦衣衛鎮撫,因在廣東犯事下獄,后為人搭救官復原職。而當日令他下獄之人,正是他在福建時的舊交,那姓沈的小兒!”
“哦!”
高寧氏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道,“既然公爺能找到對姓沈的同仇敵愾之人,本為大善,想來此人跟公爺您提出一些難以接受的條件吧?”
高集打量高寧氏,道:“你這都能推斷出來?沒錯,江櫟唯能在朝中復出,概因他背后有建昌侯支持。”
“建昌侯系外戚,乃當今張太后胞弟,其在京城擄掠無惡不作,即便朝中那么多忠直之臣,也未能動其分毫,可見其權勢熏天…如今這建昌侯,居然提出非分之想,讓你進京…唉!老夫一定不會答應此等事!”
高寧氏聽了花容慘淡,頓時沉默下來。
高集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料想我兒如今在京城也該完成會試,若是一切順利,在三月初便可得知會試成績,若能一榜高中,可讓我高家揚名立萬…”
高寧氏臉上表情變幻莫測,最后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斷然道:“有了妾身的事情,相公在京城如何能抬起頭來?此事定鬧得沸沸揚揚,相公分心之下,本科登頂的可能微乎其微…”
“唉,是妾身想岔了,沒想到那沈溪年紀輕輕便在朝中積攢下如此深厚的人脈,尋常文官沾染上這等丑聞,早就革職查辦,到了他那里卻讓三法司和兵部、吏部的人全部被驚動,下來后束手束腳,碌碌無為…”
“家公,妾身連累了高家,玷污了高家門風,當以死來全名節。至于這位江大人所提條件…在妾身看來,其實合乎情理…”
“什么?”
高集驚訝地打量高寧氏。
高寧氏道:“建昌侯貪財好色,聽聞沈溪這個一向在朝中頗有清名的后起之秀,居然會對妾身覬覦,必然想一窺全貌。”
“如今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朝廷派出這么多人前來查案,若真有心要將姓沈的打壓下去,絕對不會派出如此多的人,莫說這案子本就未發生,即便發生了,朝廷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妾身怎敢求朝中為我高家申冤?”
高集臉色冷峻,他仔細思考過高寧氏的話后,認為非常有道理,只是他之前一味麻痹自己,沒敢多想。
高寧氏再道:“妾身為高家惹來如此風波,自當由妾身來結束這一切。若是建昌侯能幫我高家申冤,妾身入京也是理所當然,那時家公只管對相公說,妾身因不甘受辱以死明志,相公定能體諒妾身的悲苦,將來或可發奮圖強,在朝中有所作為…只要姓沈的被繩之以法,妾身死而無憾!”
高集氣憤不已:“你…你在胡說什么?這等事,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該說的?”
高寧氏跪在地上,腰卻挺得很直:“妾身置高家名望于不顧,逼家公為妾身做主,已然失德。家公對妾身的愛護,妾身感激不盡,來世為奴為婢,必當報答家公一片袒護之情。但如今形勢危急,甚至連我高家名譽都不得保全,妾身只有犧牲自己,才能全了對高家的恩德,請家公成全,否則妾身當以死明志!”
“你…”
高集發現,自己完全被兒媳耍得團團轉。
在高寧氏面前,他完全不知該怎么辦,現在高寧氏又以死威脅,若他不同意,以高寧氏的性子真會自盡,一個連自己名節都不要的女人,非常可怕,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到底是眼睜睜看著高寧氏去死,然后高家的名聲掃地,還是將高寧氏送給張延齡,保全高家和自身。
“唉!”最后,高集長長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想怎樣便怎樣吧,你行事總是一意孤行,老夫實在拿你沒辦法…不過你也不必太過自責,沈溪那廝壞我家風,在他打你那一刻,便知道我高家不會善罷甘休!”
高集令人去請江櫟唯來見,同意將高寧氏送往京城建昌侯府上。
江櫟唯暗自竊喜,原本他擔心扳不倒沈溪,但若將高寧氏送去京城,能讓張延齡滿意,以現如今張延齡的權勢,要對付沈溪應該不難,當下道:“高知府,既然你答應送人去京城,不知可否讓在下先一睹真容?”
高集惱火道:“怎的,江鎮撫覺得本官會出爾反爾?”
江櫟唯趕緊道:“在下絕無此意,只是人要送去京師,在下若連相貌如何都不知道,該如何跟建昌侯說及?”
“在下想找人畫下畫像,用快馬送去京城,那時再由在下定沈溪的罪名,并將奏疏送往朝廷,由建昌侯出面周旋,那沈溪小兒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罪名!”
他把話說得很滿,好像只要他出手,沈溪一定會被定罪一樣。
高集臉色陰沉,最后一擺手:“那你先等著,老夫把人給你請出來,但只可遠觀,這是最基本的禮法!”
江櫟唯笑道:“高知府請放心,在下一向規行矩步,不敢有所唐突!”
高集出門吩咐,不多時,折身回來,過了許久高寧氏才到來。
高寧氏嫻靜地站在門口,婷婷施禮,吐氣如蘭道:“妾身乃閨中婦人,不敢有所僭越,進入公堂!”
江櫟唯只見了高寧氏一眼,便被眼前佳人吸引,這女人的風采還有談吐,比他想象中更為卓越,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高集卻不知江櫟唯被驚艷到了,對兒媳道:“這里不算公堂,進來便是!”
“是,老爺!”
高寧氏娉婷進入后堂,江櫟唯目光灼灼,高寧氏不敢跟江櫟唯對視,低著頭顯得極為羞赧,如此模樣,更是讓江櫟唯覺得此女只應天上有。
高集道:“江鎮撫,人見到了,你有什么話說?”
江櫟唯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高集勉強一笑,點頭道:“夫人國色天香,在下見識過了,請回吧!”
高集一擺手,高寧氏再次行禮:“妾身告退!”
說完,高寧氏雙手斂在身前,一步步后退到門口,一直到門檻時才轉身離開,行止間頗顯優雅風韻,讓江櫟唯眼睛都看直了。
江櫟唯心道:“如此絕色佳人,姓沈的沒好好憐惜,反倒找人打她,真是該死!”
不知覺之間,江櫟唯居然為高寧氏鳴不平。他卻不知,沈溪受后世審美熏陶,喜歡的是瓜子臉美女,與這時代流行的圓臉有本質區別。
高集道:“江鎮撫,現在按照你所說,人見過了,也答應你將人帶走,你總該做點兒事情吧?”
江櫟唯這才反應過來,道:“高知府說的是,在下已提前部署…”
“聽聞沈溪那賊子曾在柳州府將地方知府捉拿歸罪,前因是他將柳州府一名同知的媳婦和女兒同時奸污,柳州知府欲問其嘴,卻被他賊喊捉賊,冤枉下獄。”
“如今這同知及其家眷俱已亡故,案子應該能夠坐實,相信消息很快便會傳到南寧府,那時沈溪小兒名聲將不存…而后我會將奏疏上呈天聽,高知府以為如何?”
“妥!”
高集一臉冷漠地說道。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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