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身邊要么是有能力但在性格上懦弱的中庸太監,諸如蕭敬,要么就是沒有能力但卻有野心的太監,諸如張苑。﹤雜⊙志⊙蟲﹤
總的來說,朱厚照想獲取權力,如今看來不太切合實際。
劉健和李東陽等人在朝中的勢力已是根深蒂固,經過孝宗朝的積累,從上至下已形成一個完整的人事體系,不是說朱厚照想瓦解便能成功的,就連謝遷這樣曾為文官集團核心的人,一旦得罪劉健和李東陽,都能被隔離于核心權力層外,更別說是沈溪這樣年輕的后起之秀。
朝堂遵循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叢林法則,在這里,朱厚照至少占據著食物鏈的頂端,只是他無法吞噬他下一層的捕食者而已。
如今沈溪已將劉瑾送回京城,算是給朱厚照送上一份“厚禮”。
想要瓦解強大的文官集團,得從無到有地建立起一個完全由皇帝意志控制的宦官集團,需要一個權閹出來當道。
沈溪不想被千夫所指,當清除異己的權臣,那就不如順應歷史潮流,讓劉瑾回朝,至于劉瑾是否有能力執掌朝政,就看他的本事了,沈溪不會橫加干涉,將來劉瑾得勢,沈溪也會暫避其鋒芒。
只要沈溪留在地方做官,就不會跟劉瑾起正面沖突,那他跟劉瑾間就能保持大致的相安無事。
這在沈溪看來,這雖然未必是對大明最佳的舉措,但一定會對朱厚照掌權形成最有利的局面。
文官集團不是說瓦解就能瓦解的,皇帝想殺一個文官,尤其是名滿天下的內首輔,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想殺一個宦官,就算這宦官擁有再大的權勢,說白了只是皇帝豢養的一條狗,說殺就殺了。
從盛唐到大宋,再到大明,雖然有無數宦官當權的情況出現,也曾出現過宦官決定皇位歸屬的問題,卻沒有一名宦官能當皇帝。
宦官清楚自己職責,他們就是皇家的奴才,皇室興則宦官興,皇室敗則宦官亡,任何一個皇帝,都寧可重用宦官也不愿重用文臣,在遇到朝政紛爭時,總是把宦官拿出來抵罪,殺掉宦官平息內部矛盾,說白了這就是皇帝收買人心的一種方式。
眼看到了正月下旬,弘治皇帝駕崩的消息終于傳到廣西,太平府治崇善縣城全城縞素。
由于隨同消息到來的還有朱厚照“不得擾民”的旨意,軍中僅只遙祭北方三天,期間不準喧嘩打鬧,不許嬉戲娛樂,等時間一過就一切恢復正常。
到了這個時候,沈溪終于開始考慮撤軍事宜了。
南下這一途,順風順水,遭遇到的敵人幾乎都是望風即潰,拿得出手的戰績也就是寶慶府和南寧府兩場“大捷”,但比起他在西北戰場上取得的豐功偉績遜色多了。
對于西南各少數民族叛亂,沈溪“手下留情”,因為說到底叛軍都是大明百姓,從平叛初始沈溪便制定懷柔安撫之策。至于寶慶府之戰,完全是遭遇戰,不得不倉促應戰。正是這一戰打出了沈溪的威風,奠定之后平息叛亂所向披靡的格局。各少數民族武裝都不敢跟官軍正面交戰,甚至出現未開戰便有部族通風報信的情況。
至于對交趾一戰,則有始無終。
因為朝廷未準允沈溪帶兵攻入交趾境內,后來弘治皇帝駕崩,沈溪更不會在這種敏感時期挑動朝廷脆弱的神經。
西南戰場,沈溪讓蘇敬楊和王禾以及他們率領的將士取得期望的戰功,回去后論功請賞自然不在話下。
但沈溪此行卻被人潑了一盆污水,在南寧府城時他因得罪地方官紳,被知府高集和他兒媳婦高寧氏誣陷,到現在朝堂尚未得出結論。
正月二十九,沈溪定下返程日期,時間為二月初二,僅剩下兩天時間著手準備。
太平府官員和士紳得知沈溪要走的消息,又派人前來犒勞,送來很多慰問品,這段時間這幾乎成為常態。
沈溪知道,這里履職的官員可以說都是些土皇帝,他們對地方上的掌控,幾乎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任何人到他們地頭討生活,都必然會被盤剝,就算朝廷換了皇帝,他們的地位也不會因此改變,這就是土官跟流官間最大的區別。
當晚官兵圍著篝火狂歡,之前沈溪從湖廣和江西兵中各選拔出五百人,讓他們一頭扎進深山老林中,鍛煉將士的野外生存能力,順帶刺探一下地方上的情報,弄清楚各少數民族村寨的具體位置。
這些精英除了完成日常訓練外,順帶打了一批獵物回來,再加上地方上送來的慰問品,每個士兵都能痛痛快快地吃肉。
距離三軍開拔尚有兩天,除了日常巡邏的士兵外,其余官兵輪班休息,偌大的校場上肉香四溢。
這次沒有提供酒水,只有大塊大塊的獸肉,還有無限供應的羊肉湯。嶺南的正月底,天氣不冷不熱正合適,這種日子對士兵來說非常的愜意。
沈溪跟蘇敬楊等人在中軍大帳前的篝火旁,端著碗喝了幾口羊肉湯,放下碗正準備用刀子割烤好的山羊肉,便見到監軍張永臉色漆黑地走了過來。
到現在張永都不知道劉瑾為何會失蹤,以為是被沈溪囚禁,亦或者已遭了毒手,尸體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劉瑾失蹤后,張永變得收斂許多,小心翼翼地躲避沈溪,生怕自己也莫名橫死,幾次升帳議事要么裝聾作啞,要么處處附和,不敢發一絲雜音。
蘇敬楊不明就里,看到張永到來,趕緊站起行了個禮,然后招呼:“張公公,來塊羊腿肉暖暖身子?”
張永打量蘇敬楊一眼,沒好氣地道:“這么大的油水,你想噎死咱家不成?這肉吃不下去,誰愛吃誰吃…誰給盛碗湯來?”
說完,張永一屁股坐到氈墊上,等著人送吃送喝。
蘇敬楊好心好意跟張永緩和關系,考慮的是張永是監軍太監,等部隊回撤就要回京述職,指不定會見到新皇,那時可能會談及關于統兵將領的事。蘇敬楊想巴結一下,留下個好印象,結果熱臉貼在冷屁股上,讓他感覺很沒面子。
王禾見蘇敬楊碰壁,也就不吭聲,裝作沒看到。
沈溪自顧自地吃著羊腿肉,沒有理會無理取鬧的張永。張永等了一會兒,見無人搭理,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拂袖回帳休息去了。
王禾沒好氣地說:“這才坐下沒一會兒就走,一點規矩都不講,是否宮里出來的人都這么蠻橫無禮?”
“管他呢!”
蘇敬楊憤憤然道,“沒人性的老太監,活該無兒無女,以后連給他執幡引路的人都沒有,活得那叫一個沒勁兒。對了王老弟,你之前說你婆娘又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戰事結束,蘇敬楊跟王禾間的矛盾也沒了。
二人坐下,多數時間是探討軍事,偶爾也會聊聊家常,家里的婆娘和孩子是他們談得最多的,二人長子只比沈溪小一兩歲,但依然少不更事,而沈溪已經是他們的最高指揮官,有時候人比人真是要氣死人。
沈溪平時很少跟他們交流家事,雖說談論這些事會增進主帥跟將士的親密關系,但也會讓威嚴不存。
他覺得在軍中保持主帥的威嚴還是有必要的,而且他不喜歡這種家長里短的談論方式,不會把自己家里的情況跟旁人說及。
見兩個都指揮使談論得正起勁,沈溪起身便走,蘇敬楊問道:“大人這是往何處去?”
“回帳休息去了!”
沈溪提醒道,“雖然就要走了,但巡邏警備方面可別出岔子,交趾軍、地方上的叛軍隨時都有可能殺我們個出其不意,千萬別掉以輕心!”
蘇敬楊哈哈大笑:“大人放心,末將保管把事情安排好…”
沈溪帶著侍衛,悠哉悠哉往自己寢帳而去,他跟軍中將領有所不同,身邊帶有女眷,曾經是惠娘和李衿,在惠娘和李衿自柳州府北返武昌府后,身邊還有云柳,以及一個他尚未納到身邊的熙兒。
想到熙兒,沈溪便記起云柳連日來不斷吹的枕頭風…熙兒多么任勞任怨,又是多么辛苦,對大人多么敬仰!
說白了就是一件事,云柳希望能早日讓自己的姐妹成為沈溪的女人。
沈溪剛到寢帳門前,便見云柳和熙兒一襲男裝站到他面前,云柳道:“大人,您安排的事情,已經交待下去了,前后四批斥候往北,到南寧府一帶刺探敵情!”
“嗯!”
沈溪欣慰點頭,問道,“剛回來嗎?”
云柳道:“是!”
沈溪點頭,道:“那便一起進去吧…”
沈溪徑直進入寢帳,云柳跟上,熙兒卻不敢隨便進沈溪的帳篷,沈溪道:“安排下去,準備洗澡水,我累了,洗澡放松一下…”
“大人,那熙兒怎么辦?”云柳突然問了一句。
沈溪側頭看了熙兒一眼,此時熙兒低著頭,臉上猶自帶有一點驚懼,顯然昔日在她眼里無足輕重的少年郎,如今已成為高不可攀的存在,竟然沒有膽量與沈溪平視。
沈溪回過頭,一邊往里走,一邊道:“她也一起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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