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抵達九江府治所所在的德化縣城,并沒有應九江知府張航所邀進城,而是選擇在江岸附近的官驛入住,讓九江官員和士紳百姓無比失望。sa
沈溪入住的江畔驛館,屬于沿江水道驛館,并不在九江府城之內,距離城墻大約還有兩里地。
提前前來打點的人安排得很周詳,沈溪住進去后,很多東西都是現成的,飯菜、熱水均已備妥,桌椅板凳乃至床榻上的被褥全都換了新的…此行沈溪到哪里都是最頂級的接待,沒有任何人敢怠慢。
此事官驛外代表南康府衙前來送禮的官差,被馬九帶著人阻擋在外。
等馬九大汗淋漓回來,沈溪正在一樓大廳的飯桌邊吃晚飯。
官驛其實跟客棧差不多,只是只有過往的官員和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才有入住資格。當日九江知府衙門特別交待,除了沈溪外,其余客人一律換到別的驛站,所以沈溪入住時里面沒有旁人,很快一行便將整個驛站給占滿了。
沈溪抬起頭打招呼:“九哥,坐下來一起用餐?”
馬九趕緊行禮:“不敢!”
沈溪笑著說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我相識于微末,湊一塊兒吃飯怎么了?沒有旁人在,九哥只管放輕松就是。”
“咱們從京師出發,走了差不多快一個月了,眼看就快到武昌府。從九江府往上,水流湍急,依靠風力行船有些困難,我在想,要不接下來就走陸路,這樣方便之余,也更安全一些?”
馬九對于行程沒什么意見,不會隨便。
沈溪讓馬九坐下,又讓人送上碗筷。
馬九有些神思不屬,端著碗卻沒有下筷,沈溪問道:“九哥,你是在想小玉姐吧?之前我讓你把小玉姐帶上,你堅決不允,說留在府中更好。現在舍不得了吧?”
馬九回過神來,搖搖頭道:“老爺,您多心了!小人只是在想,為何您此番也是出任督撫,卻跟上次前往梧州任閩粵桂三省督撫的情況截然不同?”
沈溪笑了笑,問道:“哪里不同?”
馬九一臉迷惘:“之前您往東南去,一路上都沒人理會,沿途十分辛苦,且到了地方后,地方官府愛搭不理,很多時候前往府縣衙門都無人接洽,不見誰主動出來幫忙。但現在,就算不是老爺治下的地方,官員們也無比熱情,若非老爺堅持不收禮,恐怕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多余的人運送隨身物品了!”
沈溪起身給馬九碗里夾了一筷子鹵豬耳朵,臉上帶著諱莫如深的笑容,坐下后正色道:“九哥,你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接下來估摸著你得不時出去應付那些前來送禮之人,一晚都休息不好…”
見馬九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沈溪只得解釋:“這么說吧,這次我前往湖廣上任,地方官員對我唯恐怠慢是有原因的。這年頭,名望和權勢地位缺一不可,否則即便你有一身官皮,也沒人懼怕你。”
“如今我圣眷正濃,又有戰勝韃靼人的實打實的軍功,在軍隊中擁有崇高的威望。我現在不僅僅是兩省督撫,同時還是監督天下百官的右都御史,可以說只要我下令,不管是不是湖廣和江贛,地方衛所都會聽命行事,所以沿途官員才會對我阿諛奉承,唯恐巴結不及。”
“此番到了我管轄之地,各級官員擔心他們頭上的官帽子,對我更加忌憚,自然表現得也更熱情。當然,我們不能仗勢欺人,就算知道官員懼怕我,也不能隨便要挾地方,要注意把握好尺度問題!”
馬九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有一點算是弄清楚了,沈溪如今在湖廣和江贛兩省,已經屬于橫著走的存在。
上次沈溪前往東南,屬于名不見經傳,就算皇帝和邊軍將士知道沈溪能干,地方官員卻不知,再加上那時閩粵三司衙門盡給沈溪出難題,府縣官員根本就不敢巴結沈溪,避之不及。
但現在情況卻不同。
沈溪在朝中地位急速攀升,在朝野的聲望如日中天,各級官員怕沈溪到地方來是徹查弊政,再加上知道沈溪做官喜歡整治政敵,有了閩粵之地那些官員落馬的經驗,湖廣和江贛的地方官可以說是人人自危,巴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給沈溪看,以表忠誠。
沈溪道:“九哥,在你正式南下廣州府之前,得幫我督促好下面的人。地方官員送來的孝敬,別沾手,更別在我面前說項,我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原則,如果誰的手伸長了,別怪我把它給斬了!這次跟著一起出來的人,我一個都不會虧待,但前提是不要犯錯!”
這時馬九吃得也差不多了,趕緊站起來領命,道:“老爺,您放心,小人馬上就去跟下面的人交待,絕不會給您惹麻煩!”
如同沈溪所料,當晚前來官驛送禮之人,排起了長隊。
九江府是沈溪途徑的任下州府第一站,因為九江知府張航把沈溪到來的消息提前公布開,沈溪乘坐的船只剛靠岸,地方上前來送禮的人便絡繹不絕。
沈溪奉皇命而來,還是立下大功后被委命到湖廣和江贛之地,地方官員覺得這是朝廷要整治吏治的信號,是對地方勢力進行大洗牌的前兆。
沈溪這樣有領兵經驗的少年大臣前來履職,有很大可能是利用他年輕有沖勁有魄力,大力進行地方改革,為彌補朝廷國庫的虧空想辦法。
其實這一切揣測,都源自于地方官員的恐懼心理。
這些年大明兩湖以及江贛一帶,雖然屢屢出現洪澇災害,但畢竟受災的只是少部分地方,作為大明糧倉,地方上整體收成還是不錯的,地方官府日子過得滋潤,官員們一個個上下其手,吃得那叫腦滿腸肥。
這次朝廷對韃靼一戰,湖廣和江贛之地籌措的錢糧不多,如今外敵已經退卻,地方官員都擔心朝廷會秋后算賬。恰好此時朝廷委派對韃靼之戰最大的功臣沈溪到江贛和湖廣任督撫,地方官員心里難免會想,這是不是意味著好日子到頭了,朝廷要抓出一批貪官來殺雞駭猴?
地方官員和士紳多少能看出朝局變化,知道朝廷可能要對地方勢力重新洗牌,比如說各省的茶引、鹽引買賣要重新分配,政策要發生一定改變,重新扶持些新的商賈,對那些向“貪官污吏”行賄的家族來個徹底的清算,彌補國庫不足…
地方官員和士紳一方面為了自保,另一方面則想利用朝廷政策的變化,將家族發展壯大,哪怕不用張航特意提醒,送禮的人已是絡繹不絕,甚至還有人送禮時刻意背著知府衙門。
因為很多人覺得,沈溪之所以對張航如此冷漠,是因為張航自身也進入沈溪的清算名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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