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升和張懋剛回到皇宮,就被傳到干清宮議事,與二人一道回來的,還有內閣大學士謝遷。.
馬文升雖然站在沈溪這邊,但在回來的路上,馬文升跟謝遷商議了沈溪立下的功勛,仍舊維持了謝遷之前的看法,那就是不能讓沈溪被拔擢得太高。
升得越高,可能跌得越慘!
謝遷這會兒已經深深感覺到劉健、李東陽對于沈溪的惡意,他知道,沈溪要在朝中立足,必須要得到文官集團的諒解和支持,而不是排擠打壓。
馬文升道:“陛下,老臣以為,此戰之功,主要在于三軍將士浴血奮戰。延綏巡撫麾下兵馬,被困于土木堡,絕地反擊,奮起一戰,終令韃靼數萬兵馬折損于土木堡,此非延綏巡撫一人之功,而應褒獎全軍!”
相較于朝中其他大臣,馬文升對沈溪,以及此戰的評價,算是比較中肯。
就算沈溪有功,皇帝也應該在這次戰事之中,重點獎賞有功將士,而不是把沈溪捧得太高,畢竟三邊總督劉大夏還沒回來。
劉大夏雖然有戰敗之過,又被韃靼人蒙騙,但他總算是率部先后光復延綏鎮和寧夏鎮,克復城池無數。
劉大夏率領的才是正統的邊軍,如果把沈溪帶的京營兵捧得太高,邊軍方面必然不樂意,以后大明可主要是依靠邊軍來戍守邊疆,而不是京營兵馬,馬文升其實是在提醒皇帝要分清獎賞的主次。
朱樘卻好像沒聽到馬文升說的話,看向劉健,問道:“劉少傅,沈卿家如今已然回到京城,長期征戰身心俱疲,需要一段時間靜養,暫無法赴三邊履任延綏巡撫。下一步,由誰來接替沈溪最為合適?”
劉健聽出來了,皇帝是想把沈溪留在京城,為皇室所用。他遲疑地說道:“以右副都御史王瓊代之最為合適,如今他于三邊之地整頓兵馬糧草,做事穩妥,非他不可!”
因為之前王瓊就在延綏負責糧草和戰馬的籌備,是在朱樘決心對韃靼一戰之后,才調兵部尚書劉大夏和保國公朱暉前往,接管三邊防務。
十天前朱暉的下落已經找到。
當日劉大夏率兵出擊草原,朱暉負責鎮守榆林衛城,同時負責劉大夏部的糧草供給。結果劉大夏出征草原七天后,朱暉接到急報,稱劉大夏在黃河南岸的大樹灣地區全殲三千余韃子,繳獲無數,但需要榆林這邊派出兵馬去押解俘虜和戰利品回來。朱暉聞聽后心癢難耐,不顧屬下反對,一心帶兵馬前去接應,以便從劉大夏手里分得功勞。
為了安全考慮,朱暉帶走榆林衛大半人馬,結果在過榆溪河時遭到韃靼兵馬突襲。朱暉驚慌失措,置手下大軍于不顧,只帶著幾十個親衛逃跑,結果逃回榆林衛城時,發現韃靼兵馬正在攻城。
朱暉這才知道中了韃靼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只得繼續南逃,一路上幾次遭遇韃靼游騎,幾十個親衛到最后只剩下三人,狼狽逃入綏德州,躲進淮寧河源頭的一個村落,由于周邊群山阻隔,通訊困難,即便后來劉大夏光復榆林衛和寧夏衛,朱暉也不知情。進入冬月后村子里糧草吃緊,朱暉手下跟隨村民到綏德州購買糧食,才知道明軍動向,于是主動亮明身份,如今朱暉正在趕來京城的路上。
由于朱暉逃亡,這段時間三邊糧草基本都是由轉任寧夏巡撫的王瓊在具體負責,這位史上的名臣,能力卓著,調度得法,為劉大夏反撲韃靼人并接連獲取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
沈溪接替朱暉擔任延綏巡撫,本來應該做的便是王瓊現在正在履行的差事,沈溪回到京城,西北之地的糧草總需要調集,劉健舉薦王瓊,其實在朱佑樘看來再合適不過。
朱樘點頭道:“王卿家在三邊,兢兢業業,朕決定將他官升一級,以右都御史代行三邊巡撫事,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朱樘重用王瓊,其實是要平衡一下劉健等文官集團的勢力,現在朱樘想把邊軍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而王瓊一直在地方任職,并未與劉健和李東陽有過多交往,所以想將此人調為己用。
連劉健和皇帝都看好的事情,在場自然沒有大臣反對,都表示贊同皇帝的決定。
只有謝遷暗自嘀咕:“沈溪小兒剛在獻俘典禮上風光一把,現在尚未確定他的去處,就這么簡單革了差事,陛下行事實在讓人不可理喻!”
無論如何,謝遷都站在沈溪的立場考慮事情,只是他遵循儒家中庸之道,不想讓沈溪鋒芒畢露。
謝遷考慮的問題,皇帝其實想到了,現在卸了沈溪的職,必須要找個合適的職位給沈溪補上,這也算是對功臣的交待。
朱樘問道:“劉少傅,馬尚書,現如今沈卿家回到京中,暫且不再負責西北、東南之事,你們看,給他派遣何等差事為宜啊?”
這問題,直接把劉健和馬文升這兩名頂級文臣給難住了。
皇帝給了前提條件,沈溪現在不再負責西北和東南的事情,意思就是不能再把沈溪發配到東南去當什么三省督撫,也不能讓沈溪再去西北任職,就算讓他去當三邊總督也不行,皇帝就差說,朕要留沈溪在朝中,最好是在六部中任差,隨時能幫朕解決難題。
馬文升作為吏部尚書,對于朝中職位空缺,最清楚不過,當下出列稟奏:“陛下,沈中丞乃是以右都御史出巡延綏之地,得勝歸來,即便不升,也不宜降職,如今六部九卿中,官缺寥寥無幾,所剩者,不過戶部右侍郎而已!”
戶部缺了個右侍郎,這件事在朝中已不是秘密,因為入秋邊關就在打仗,京城隨即戒嚴,雖然戶部省了秋糧入庫的麻煩,但卻在糧草調配上顧此失彼,之后京師被困,戶部很多事情都開展不下去,加上皇帝病重,戶部右侍郎的職務便一直虛懸。
馬文升的意思,是讓沈溪擔當戶部右侍郎。
在大明,地方官員以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使身份內調,可進侍郎,以督撫內調,基本就是擔當尚書之位。
把沈溪從延綏巡撫這個職務上內調,當個戶部侍郎,對沈溪來說已經是很大的虧待,但以沈溪的年歲,十七歲就有機會晉升為大明六部核心的戶部堂官,在整個大明史上都不曾出現過。
朱樘稍微琢磨了一下,要同時滿足把沈溪留在京城,還要委以合適的差事這兩個條件,戶部侍郎這個職務應該算是比較合適,總不能讓沈溪十七歲就當六部尚書吧?雖然沈溪在幾次平匪、平虜之戰中有極佳的發揮,但始終沒有主持六部工作的經驗,一個有能力的地方官跟一個合格的京官,始終是有差距的。
朱樘其實也想把沈溪留在京城多練幾年。
給個侍郎的身份,讓沈溪干一段時間,如果可以,就繼續留任,如果不行,就調沈溪去宣府大同,或者是遼東、三邊之地當個督撫,幫朝廷屯田練兵,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反正這會兒朱樘已經認定,要么把沈溪留在京城,要么調往九邊之地,就這兩個選擇,既然沈溪之前幾年一直都在外任差,現在調回京城,也算是對沈溪的一種補償。
從延綏巡撫到戶部侍郎,看似降職,但其實是明降暗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