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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〇章 五體投地

  胡嵩躍等人在沈溪面前談條件,大肆要挾,對沈溪根本就沒多少敬意可言,但現在到了京師防備重中之重的居庸關,碰上隆慶衛指揮使李頻,結果李頻對沈溪的恭敬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讓胡嵩躍、劉序和朱烈等幾名將領目瞪口呆。

  他們只能認為,李頻是不知禮義廉恥、只知道巴結文臣的諂媚小人,心中對李頻多了幾分鄙夷。

  沈溪面對飲宴的邀請,不為所動:“如今北夷兵臨城下,關隘周邊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宴席就免了吧…請李總兵將居庸關周邊州府戰報,一概拿來,本官要連夜查看!”

  李頻贊嘆不已:“大人為國盡忠,廢寢忘食,實乃我大明股肱之臣,末將佩服之至。末將這就回去差人,將這幾月居庸關周邊州府情報一并給大人送來…大人請稍候!”

  沈溪沒過多廢話,只是擺了擺手,李頻便識趣地告退。

  見李頻退出中軍大帳,胡嵩躍問道:“大人,之前說北寇正侵犯居庸關,可如今看來居庸關固若金湯…大人為何不前去衛所衙門赴宴,和本地駐軍打好關系的同時,搞清楚居庸關內外的情況,也對將來防御居庸關有莫大的幫助。”

  沈溪打量胡嵩躍一眼,說道:“胡千戶別忘了,我們來的目的,并不是協防居庸關,而是前往延綏鎮駐地榆林衛城。這居庸關內外的情況,只能作為參考。況且,行軍途中接受宴請,雖非朝廷明令禁止,但為人臣子總要有基本的覺悟。”

  “如果你們實在想吃一頓宴席,不妨自行前往衛所衙門,想必李總兵會盛情款待…本官還要辦理公務,諸位請自便吧!”

  以往在這些軍將印象中,一軍之帥雖然要保持威嚴,但也會想方設法收買手底下的人,讓官兵為其效命,建功立業。

  但沈溪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胡嵩躍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這少年郎目中無人,我等為他效命,與韃靼人死戰,他不但沖著我們甩臉色,還三番兩次奚落刻薄,哪里有半點大將風度?”

  “這種不近人情的渾小子,自以為中了狀元就了不起,恐怕這天底下的武將沒一人放在他眼里。李總兵若知道他的秉性,一定會大失所望,避之不及!”

  沈溪下了逐客令,胡嵩躍等人悻悻地從中軍打帳出來,正要返回自己營帳召集下面的軍官開會,晃眼看到李頻兜著手,在中軍大帳外來回踱著步。

  李頻神色間有些彷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犯了事,需要沈溪出面幫忙化解,所以才會對沈溪如此畢恭畢敬。

  “李總兵,您這是…”

  胡嵩躍等人見到李頻,不得不上前行禮,眼前這位畢竟是居庸關的最高軍事長官,而且隆慶衛已屬邊軍體系,衛指揮使世襲罔替也很難傳過兩代,就因為這地方是要害關口,朝廷非常重視。

  李頻沒有半點兒架子,停下腳步,客氣地問道:“沈大人他…準備熬夜?”

  胡嵩躍等人對視一眼,如果李頻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他們會覺得李頻是欺軟怕硬之輩,不會自討沒趣。

  但現在看到這位總兵官依然如此客氣,幾名京營把總以為李頻本身就膽小懦弱,或者是闖了禍事,急需朝中大員幫忙化解,這才找上沈溪。

  一方氣勢弱了,另一方氣勢自然就起來了。把總劉序笑著說道:“李總兵不必等了,這位沈大人脾氣古怪,行軍途中每天都會熬到半夜,還什么事情都親力親為,連送個熱茶水進去都可能會受到喝斥,真是油鹽不進!”

  劉序如此說,是想讓李頻“知難而退”,不要再做無用功。

  一干京營將領對沈溪這個主帥的抱怨最多,因為沈溪沒按照他們的意思辦事,這些京營將領一個個素來都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以前宋書不過是個副千戶,就跟翰林出身的沈溪唱反調,全因這些人常年在天子腳下,平日耳渲目染都是朝中大事,背后各有權貴作為靠山,自以為可以無法無天。

  李頻聞聽此事,長長一嘆:“難怪!”

  胡嵩躍、劉序等人面面相覷,心中同時升起一個疑問:難怪什么?

  李頻沒有解釋的意思,當下抬手:“諸位,就不打攪大家的雅興了,衛城內為諸位準備了熱水,可沐浴更衣。諸位請回去歇息,有何需求,只管跟傳令兵提及,我隆慶衛自然會盡量滿足。”

  胡嵩躍等將領面帶笑容,都覺得李頻如此好說話,是因為他們都出自京營的緣故。

  胡嵩躍傲氣橫生,抱拳:“李總兵客氣了,我等這就回去歇息!”

  胡嵩躍、劉序和朱烈等人走遠了,回過頭時發現李頻依然在中軍大帳門前徘徊,這讓他們非常不解。

  胡嵩躍道:“都跟李總兵說過了,這位沈大人乃是油鹽不進的主,他怎就執迷不悟非要湊上去巴結?莫不是關隘下曾發生戰事,有人來請援兵,結果李將軍沒出兵,導致戰敗,他怕被朝廷追責,所以想讓沈大人幫忙轉圜?”

  劉序冷笑:“管他呢,這會兒到了關城,休想讓我們再離開…大家只管在關城休整,沈大人不下發犒賞我們就不走,就算御旨到來,照樣不管用!”

  幾位把總帶著洋洋自得各自返回營帳休息,沈溪這邊心態放得很平和,將從兵部獲取的宣府以及保安州、延慶州等州府的地圖冊拿了出來,在桌案上鋪開,然后拿出隨身攜帶的干糧,準備一邊吃,一邊看地圖,等候隆慶衛方面提供的居庸關周邊戰報送來。

  就在沈溪伏案端詳的時候,突然覺得帳篷里有些不對勁,抬起頭來,只見李頻站在帳簾處,手上捧著個大木托,上面擺放有一個茶壺、茶杯和熱氣騰騰的飯菜。

  如果是其他人要來找沈溪,親衛必然會提前進來傳報,但李頻身為掛總兵銜的隆慶衛指揮使,作為居庸關的地頭蛇,那些親衛不敢開罪,任其進出。

  “李總兵這是干什么?”沈溪詫異地問道,神色間帶有幾分警惕…怎么說也是不請自來,還這么悄無聲息地出現。

  李頻慚愧地說:“大人為公務不肯赴宴,末將特意為您準備了茶水以及簡單的飯菜,請大人不要嫌棄才好!”

  沈溪微微皺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不覺得李頻有什么理由要對他這么恭維有加。

  “本官奉旨前往三邊,伺機收復榆林衛城,而李總兵駐守關隘,保護京師門戶,同樣懈怠不得,這送茶送飯之事,何勞李總兵親自動手?”沈溪繼續疑惑地問道。

  “大人,您如今巡撫延綏,三邊之地都等著您往援,末將既然不能率兵與您一同前往,只能在后方略盡綿薄之力。大人,趁著飯菜還沒冷卻,您先用過,邊關戰報稍后末將就給您送來。”李頻笑道。

  沈溪若有所思,做了個“請”的手勢:“李總兵有話直說,不用如此…”

  李頻連忙道:“大人,末將真的沒有什么要緊事,只有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準備與您商議。”

  沈溪考慮了一下,李頻跟自己擔負的職責不同,要說李頻刻意來巴結他,實在沒那必要。

  邊軍體系跟地方衛所又有所不同,這些邊軍將領心高氣傲,畢竟在邊關立功的機會多的是,一場戰事下來,哪怕居庸關沒被韃靼人侵擾,最后在記錄功勞時也會寫上李頻的一筆。

  李頻并不愁沒有晉升的機會,更沒有必要巴結朝中權貴,更何況嚴格說起來,沈溪還不算什么權貴,最多算是個新貴。

  既然想不通李頻有什么相求之處,沈溪不再顧慮,拿起碗筷就要開動,但旁邊有個人看著,沈溪這頓飯怎么都吃不安生。

  “李總兵一起嗎?”沈溪問道。

  “不…不用,大人請用膳,末將先到外面等候!”

  李頻態度恭謹,正要出門時,沈溪道,“外面風寒露重,李總兵既然有事,請直接留在大帳中說話便是,只是請勿介意本官邊用飯邊交談!”

  李頻連忙說“不敢”,臉上卻涌上一絲榮幸之色。

  沈溪隨軍所帶逍遙椅早就收了起來,旁邊只有一方不大的凳子,李頻坐上去,笑瞇瞇地顯得很高興,能在新任延綏巡撫沈溪沈大人的中軍大帳“賜座”,他坐在那兒,眉飛色舞,讓沈溪實在琢磨不透這位居庸關守將心中在想什么。

  李頻見沈溪吃得很香,笑著說道:“大人,您庚申年在榆溪之戰中,親率幾百壯士,帶牛車炮轟韃靼之事,末將聽聞后萬分佩服。”

  “哦。”

  沈溪應了一聲,他不知道李頻是真的佩服,還是在說恭維話,“那時劉總督身陷危境,情急之下并未想太多事情…但本官想來,若李總兵身處那般環境之下,也會作出跟本官同樣的選擇!”

  “大人說笑了,末將豈能跟您相提并論?牛車運炮,以前聽都沒聽說過,如今西北各邊塞模仿大人雄姿造了不少‘全勝車’,但經過演練,發現還不如大人的牛車陣,您說…這西北如此多的邊關要隘,哪個不對大人您佩服得五體投地?”李頻道。

  吃久了干糧,再難吃的飯菜也覺得無比美味。沈溪狼吞虎咽吃完,愜意地打了個飽嗝,摸摸肚子,又拿起旁邊的茶壺倒了杯茶水,飲下后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這才說道:

  “五體投地什么的實在過譽了,只希望本官統調安排時,李總兵能盡量配合,希望能夠驅除韃虜,令我華夏邊關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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