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貢院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沈溪在書房整理書籍,他準備挑選一部分帶進貢院,一些用來參考出題,剩下的則用來打發孤寂無聊的時間。
陸曦兒到了沈家,可謂如魚得水。
沈家不但有她自小便鐘情的沈溪,還有“謝姨”和“黛兒姐姐”兩個能說得上話的女人,可她又有些小失落,因為曾經同一個屋檐下的小姐姐,如今已嫁為人婦,可以名正言順與沈溪生活在一起,而她嫁給沈溪似乎遙遙無期。
沈溪一直等惠娘過來,他希望能跟惠娘當面交待清楚,可一直等到二更天,惠娘仍舊沒有現身,反倒是小玉提著燈籠進了書房。
“老爺,掌柜的讓奴婢過來,接小姐回去。”小玉臉色有些為難。
“我不要。”
一直陪伴在沈溪身邊的陸曦兒一聽,馬上抱著情郎的胳膊,死都不愿意松手。
謝韻兒和林黛多少能理解陸曦兒的反應,可尹文就有些驚訝了,今天還是她第一次見陸曦兒的面,不明白眼前這個比她猶還漂亮幾分的女孩子怎么也要跟她搶心上人。
“掌柜的她人在何處?”沈溪問道。
“掌柜的在家里。”
小玉不太會撒謊,這會兒她言辭閃爍,一下子就讓沈溪看出端倪。
沈溪冷聲道:“從謝家老宅到這里,你一個人走過來的?”
“我”
這下小玉更不好回答了。
沈溪直接出了書房,穿過前院走出府門,站在臺階前四處打量,發現右邊胡同拐角處停著輛馬車。
惠娘到底還是擔心女兒,又或許隱隱有個期盼,希望能跟沈溪冰釋前嫌,畢竟是她女兒未來的相公,多了這層關系,她年老后得到自己“女婿”的贍養,就屬于天經地義,不再孤苦伶仃。
“下來!”
沈溪快步走到馬車前,厲喝一聲。
周圍只能聞到犬吠聲,許久后,惠娘才遲緩地從馬車上走下來,臉上掛滿了淚水,迎頭跪倒,向沈溪磕頭行禮。
“孫惠娘,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或者跟沈家的關系有多好,我現在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必須要停下手里的生意!”
沈溪面對惠娘,就好像對待屢教不改的女兒。
在年歲上,惠娘比沈溪年長十三歲,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跟沈溪的母親周氏只相差四歲,但在心理年歲上,沈溪卻又要比惠娘年長個十幾歲。
這是一種獨特的相處方式。
沈溪畢竟帶著天聰而來,若不是來到這世界的話,上一世的他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可如今風華正茂,讓他做事風格更類似于一個熱血青年,但在老謀深算和避禍能力上,卻又成熟穩重。
這也是謝遷總說沈溪性格不好琢磨的根本原因。
沈溪對惠娘的欣賞,主要源自她的美麗、大方、知性、自立和有擔當,她身上成熟女性的魅力十足,但惠娘最大的缺點卻是她的偏執,這種偏執主要來自于她心理上身為寡婦的自卑,以及女兒嫁出去后可能無依無靠的惶恐。
而到如今,惠娘的偏執幾乎已經到了極點。
惠娘一伏到地,哀聲道:“大人提醒的是,民婦回去后就照做。”
“你會嗎?”
沈溪怒喝質問,威勢十足,絲毫看不出這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
在惠娘身上,沈溪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愛之深責之切,他真的希望惠娘能過得好,哪怕惠娘有自己的幸福,嫁給了誰,以后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也總好過于現在執拗地去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折磨自己的同時卻又折磨身邊人,讓沈溪心里無比難受。
“限你三日內,把生意都暫時關停,待我從貢院出來后,會讓宋當家把馬車行交給你來打理,你要做生意,經營藥廠、藥鋪和印刷作坊、書店不是不可以”
沈溪說此話時,心中稍微有些不忍。
惠娘算得上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現在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地磕頭,而他為了讓惠娘清醒,還不能伸手去攙扶。
這是一種矛盾至極的心理,讓沈溪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惡毒的罪人。
“至于令媛,你無暇照顧,就讓她暫時留在本官府邸,待你將生意盤出去后,再來將她接走!”
說完,沈溪帶著陸曦兒回府去了。
陸曦兒雖然滿心希望留在沈府,但此時她還是三步一回頭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此時沈溪卻不得不硬著心腸,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回頭,務必要讓惠娘明白她錯得多離譜,使其迷途知返可當到門口時,沈溪還是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瞥見正佝僂著身體上車的可憐背影。
惠娘是個偏執的女人,但他自己心中又何曾放下那股執念?
沈溪對謝韻兒、林黛甚至是尹文,都是一種責任,是出自男人對女人的憐愛,回報她們的一往情深。
唯獨對惠娘,沈溪是絕對的欣賞和愛慕,他就好像一個粉絲一樣,自見到惠娘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這個勇敢自立的女人,瞪著他那天真的大眼睛拼命去討好她,在她的面前表現自己的能力,想方設法為她遮風擋雨,掃清她前路上的一切障礙,用自己柔弱的身軀扛起照顧她的責任。
雖然沈溪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與惠娘之間有結果,但他始終堅信,只要她過得好,那自己就算履行了一個愛慕者的責任!
愛她,并不一定要擁有她!
可惜惠娘卻在一條注定崎嶇坎坷的路上,與他背道而馳,越走越遠。沈溪跨進門檻,很快鐵門“咣”地一聲合上,好像關閉了他跟惠娘之間最后的可能。
沈溪落寞地走進書房,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就算明日就要進貢院,他依然提不起任何主考官的心思,不去想一絲一毫關于這場會試的事情。
有得必有失,自沈溪踏足官場的那天起,他便想到自己跟惠娘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不過,雖然失去心中傾慕之人,但日子始終還是要過下去,畢竟有對他一往情深的女人需要他呵護。
在沈溪心中,并沒有甘心與否的問題,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說,他跟惠娘都不可能做夫妻,首先他父母家人那關過不了,陸曦兒這關也過不了,還有社會輿論和道德約束,更不容許一個翰林官在有家有室的情況下去納一個經商的寡婦,他若還想在朝廷有所作為,就要意識到,就算現在不罷手,將來也非要罷手不可。
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
狀元府內院閑置的房間很多,沈溪讓丫鬟幫陸曦兒安頓下來,小妮子晚上想再跟以前一樣到沈溪房里來,抱著沈溪入睡。
但她已經不是一個稚氣的少女,在她天癸初現后,就已經明白男女之間并不是抱一抱就能生孩子,她明白如何讓沈溪擁有自己。可等她躡手躡腳到了沈溪院門前嘗試推開的時候,卻發覺門從里面反扣著,根本進不了沈溪的小院。
“小姐,這是老爺的院子,平日不得招呼,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您回去休息吧!”綠兒打著燈籠出現在月門后,對陸曦兒勸道。
陸曦兒依依不舍地回房去了,等她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小院臥室里因為害羞鉆進被窩的林黛露出頭來,撅著嘴道:“哼,小時候就跟我搶,現在長大了,還要跟我搶。”
沈溪沒好氣地說:“你們是自小到大的好姐妹,老是爭爭搶搶有意思嗎?”
“不爭不搶怎么行?娘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回來,到時娘又會數落我,說我肚子不爭氣,不能為沈家開枝散葉,肯定會編排我做這做那,如果將來她也進門了,比我還早早有身孕,那我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好了。”
林黛已經接受一個事實,就是她自己在沈家沒有多少發言權,主要源自于她的肚子不爭氣。
林黛知道自己沒法獨自擁有沈溪,就連陸曦兒這個從小都被她討厭的有娘疼的小丫頭,遲早都要迎進門來跟她爭丈夫。
“就知道發牢騷。”
沈溪把被子掀開,“怎么還捂著,你也不嫌熱得慌?”
“誰熱啊?這都入秋好些日子了,我還冷呢,快給我蓋上。”林黛這會兒又開始發小脾氣了。
但之后,她想說什么便說不出來了,因為沈溪已經吻上了她的芳唇。
沈溪在臨去主考順天府鄉試前,總是要慰勞妻妾一番謝韻兒那邊有小沈平打發寂寞,而林黛就顯得孤單寂寥許多,她不太會帶孩子,本身她自己也是個孩子,如今有陸曦兒這個童年的玩伴到家里來,倒是能讓她在接下來一個月時間里心情好一些。
第二天早晨,沈家上下都為沈溪送行,大包小包的東西準備了不少,但其實真正能派上用場的,只有書籍和衣物,別的東西在貢院內都會有提供。
沈溪把官牒準備好,揣進懷里,走出府邸大門時,心底有少許失落,看到冷森森的大鐵門,他難免想起昨夜那道關門聲,那幾乎是他一個少年夢的破裂,從此以后,少年已經成為過去,那些純真而不切實際的夢想就此遠去。
“相公早些回來,妾身會在家中,為相公祈福。”謝韻兒望著沈溪的目光,楚楚可憐,眼眶通紅,幾乎要流下眼淚。
沈溪笑道:“又非生離死別,作何這般傷感?我又不出京城,等著吧,這次一個月內我絕對回來,而且不會延期。”
剛要坐上朱山趕的馬車,迎面有隊伍出現,居中是輛馬車,車前車后跟著一些官兵,一看就知道是順天府的人。
“沈大人?這么早就出發?”
從馬車上跳下來的赫然是唐映,“下官早就準備好前來迎接,沈大人,請上車,咱們再說兩句可好?”
沈溪本不想與唐映糾纏不清,但這種情況下,他沒必要跟順天府的人交惡,既然沒能力破壞考場的潛規則,就必須學會虛以委蛇。
“好吧。”
沈溪點了點頭,直接上了唐映的馬車,隨后便在眾多官兵的護衛下,往貢院的方向而去。
:第三章到!
這一章寫得揪心,關于惠娘,天子想問問大家,到底收不收啊?請大家多多在書評區發言,明天天子會管理書評,看看大家的回復 求訂閱、求、求、求!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