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這邊與翰林院以及詹事府同僚把酒言歡,京城另一處酒肆中,張延齡也在自斟自飲。
“二老爺,您交待的事情,小人已經辦妥,絕對不會出問題。”說話這位尖嘴猴腮,看上去不到三十歲,一臉精明相。
張延齡滿意點頭:“張舉,你在張家有十多年了,本老爺信你。”
“是是,謝謝二老爺栽培。”
被稱為張舉之人,從小就賣到張家為奴,小時候經常跟隨張延齡出去打架,兩人既是主仆,又是兄弟,后來張家發跡,張延齡雖然目中無人,但對自小到大的玩伴還是不錯的,張舉成婚生子,張延齡又賜宅子又賜銀子,張舉對此感恩戴德。
張延齡有什么隱秘的事,通常都會交給張舉辦理,因為當年張舉陪張延齡胡鬧多次遭到張鶴齡責罰,與張鶴齡關系不那么融洽。既是張家微末時的家仆,又只對張延齡忠誠,且做事機靈,故深得張延齡器重。
“說詳細點兒,怎么安排的?”張延齡微微一笑,舉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看向張舉,目光中帶著一抹關切。
“就是按照二老爺吩咐,在別院那位…茶水里下迷藥,待她昏昏欲睡時,讓丫鬟婆子扶她進房,隨后仆婢等悉數撤出院子,只等老爺上門。”
張舉說這話,絲毫沒覺得是在做壞事,因為女人是下面地方官員敬獻,張延齡如今身份地位顯赫,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但為什么張延齡不想讓女人知道他身份,需要在對方不省人事時行那茍且之事,就不是張舉所能知曉的了。
“做的好。”
張延齡點頭嘉許,“來,坐下陪老爺喝上兩杯,等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再過去。”
張延齡喜歡醉酒后那飄飄欲仙的感覺,故嗜酒如命,以前張家落魄的時候,每回跟人打架必須要先喝酒壯膽,可喝了這么多年酒量也未見漲。
張延齡骨子里是一個欺軟怕硬之徒,怯弱而又自卑,如果不是張家天降富貴,估計一輩子都不會有什么成就。所以,他非常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權勢,想方設法迎合他姐夫,也就是弘治皇帝朱祐樘。
張舉恭恭敬敬坐下,拿起酒杯,陪張延齡喝起酒來。
過了一個時辰,張延齡覺得時間差不多了,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張舉結賬,酒肆掌柜聽到傳喚趕緊過來道:“這位官爺,您老光臨小店,讓小店蓬蓽生輝,哪里能收您的錢?您以后常來就好。”
眼前這位是欺男霸女橫行不法的建昌伯張延齡,酒肆掌柜心知肚明,但他不敢表露,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戰戰兢兢地說道。
“那…多不好意思?”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張延齡雖然有錢,但生性吝嗇,這么桌豐盛的酒菜怎么都得一二兩銀子,聽說不用付錢假惺惺說上兩句,然后便在張舉攙扶下,走下樓梯,待到酒肆外面時轎子已經備好。
張延齡鉆進轎子,不知怎么地竟然從里面滾了出來,跌了個四腳朝天。
“二老爺,您沒事吧?”
張舉趕緊上前攙扶,剛把人扶起,張延齡已經一腳踢在他身上,嘴里喝罵:“不是讓你們扶著本爵嗎?怎讓本爵摔了一跟頭?”
“是是,是小人的錯,小人扶您進去…”
張舉心里直呼冤枉,剛才明明是張延齡自己覺得酒勁兒不大非要逞強,結果腿一軟成了滾地葫蘆…再說,主人都進轎子了怎么扶?難道不識相地跟張延齡一起坐轎子?
轎子沒有回建昌伯府,而是往西四牌樓廣濟寺方向而去,等到廣濟寺外一條弄巷口,轎子停了下來,張舉上前湊到轎窗邊道:“老爺,到了。”
“嗯?”
張延齡從轎子下來,四下打量一番,神情有些迷糊,“這是哪兒?”
“二老爺,前面便是您在城西的別院,再往里走一條胡同就到了。”張舉做事有分寸,清楚張延齡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沒讓轎夫把轎子直接停在別院門口,而是隔著一段距離,由他陪張延齡走過去。
“嗯。”
張延齡釋然點頭,擺手吩咐轎夫和仆從在原地等候,“本爵沒回來之前,你們不許跟著。”
轎夫和仆從巴不得離張延齡遠一點兒,誰不知道這位爺喜歡打人?尤其撒酒瘋的時候,把人打死那是常有的事情!
張延齡在張舉攙扶下,一路往別院去。
越靠近別院,張延齡心里越激動。
“二老爺,您慢點兒,小心摔著。”張舉不停招呼,生怕張延齡喝醉了酒腳步不穩,到時候倒霉的還是他。
張延齡嘆道:“張舉,還記得咱倆以前跟人出來跟人打架時的情形嗎?那時我倆被人揍得鼻青臉腫,你也是這么扶著我,那時候我說過,以后有我榮華富貴的一天,你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是是,二老爺,您這話早就兌現了,小人現在過得不是挺好嗎?不僅吃得好穿得好,連老婆孩子都有了,小人以前想都不敢想有這樣美好的生活。”張舉一臉感激之色。
“不夠,遠遠不夠!一定要更風光,吃香喝辣的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要權力有權力,要錢財有錢財,要女人…只要看得上眼的,一律不放過。”張延齡喝多了,這會兒說的話雖然是醉話,但卻是他內心真實的寫照。
“是,是。”
張舉嘴上應著,心里卻在想,您是想要什么女人有什么女人,但千萬別看上我家的黃臉婆,最好是你吃肉我跟著喝口湯,跟著沾沾光。
張延齡道:“就好像今天這女人,說是送給皇上的,但頭湯還不是歸我了?”
張舉嚇得差點兒沒站住,連忙道:“二老爺,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說了又有何妨?反正也沒旁人!”
張延齡豪氣干云地拍著胸脯說完,但酒醉心明白,他似乎也察覺有點兒危險,這話要是被人聽去真不好圓場,趕忙往四下打量一番,隨后松了口氣,“你看,沒人。”
張舉苦笑一下,他已經顧不上跟自家老爺說什么了,趕緊攙扶人到別院門口。按照之前的吩咐,別院的侍從和婢女、婆子都撤了,現在院子里安安靜靜。
張舉心想:“早知道提個燈籠過來,不用黑燈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把門打開,張延齡和張舉前后腳進了院子。
別院不大不小,前后三進,是張延齡平日用來金屋藏嬌的地方,所以里面的布置非常雅致,只是隨著張延齡地位急速上升,看上眼的女人基本都可以納回府中,這院子他已經許久沒來過了。
“二老爺,您小心些,后院那邊有口古井,小心躲開點兒。”張舉非常負責任地提醒。
“本爵是那種莽撞之人嗎?”張延齡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擺手道,“你在門口等著便是,沒我的吩咐,不許到后院。”
“可老爺,您現在喝多了,若是一會兒您老睡著…”
張舉考慮得很周到,既然張延齡不想讓那女人知道今天誰來過,張延齡肯定不能在這邊過夜。
“那你…一個時辰后,不對,兩個時候以后再來,到時候差不多也該完事了。”張延齡說完,便興沖沖往后院去了。
等人消失在月門后面,張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兩個時辰,你行不行啊!?”
張延齡走路搖搖晃晃,一步步往后院摸索著走去,剛進院子,就見到其中一間屋子亮著燈。張延齡心想:“定是那些丫鬟婆子離開時留下的,正好方便我找人…”
張延齡循光走了過去,腦子里全是那女人的模樣。
那女人年方二八,除了容顏俏麗身材曼妙外,最重要是出身好,屬于大家閨秀。想到可以趁著這位千金小姐昏睡時,神不知鬼不覺將其占有,事后再把人送給皇帝,讓皇帝穿他的破鞋,張延齡心里就一陣得意。
“小美人,我來了。”
張延齡興奮過頭,推開門,見床上躺著個人,呼吸不由急促幾分,快步來到床邊,看著昏黃燭光映照下,如同海棠春睡的睡美人,他搓著手,正要動手,突然從旁邊竄出幾個蒙面黑衣人,其中一個一棍子把張延齡給撂倒在地。
“當家的,這誰啊?”一人好奇問道。
宋小城的聲音傳來:“鬼知道是誰,把人綁了,一起帶走。他娘的,今天來綁個女人,居然還附送個…”
幾人七手八腳把人捆了,防止人中途轉醒,把人捆好后連眼睛都蒙上了,嘴巴也一并堵住,先探查好外面有沒有動靜,幾個人往后門方向摸去。這時墻頭上有人接應,把人吊上去,順到墻外然后送上馬車。
“走了。”
宋小城幾個箭步跳上圍墻,到了外面招呼一聲,一眾人或者上馬車,或者跟著跑,快速離開西四牌樓附近。
再看另一邊,沈溪所設酒宴進入尾聲。
盛情難卻,同時現在沈溪已為人父,再用年紀小推脫不再合適,免不了要喝上幾杯。不過與朱希周等人詩詞唱酬也是一種樂趣,難得大家拋開官場規矩放浪形骸,一時間感覺彼此情感又增進幾分。
“諸位,請回吧。”沈溪聽到外面二更鼓響,站起來道,“在下明日還要進宮為太子講學,不能太晚。”
初九是沈溪東宮進講的日子,不能喝太多酒,不然醉醺醺一聲酒氣會影響不好。別人都很理解,一行有說有笑下樓,到了門口,半數步行回家,其余人則有轎子和馬車接送。
對面墻根下,幾個建昌伯府的人站起身,帶頭的漢子道:“盯著盯著,這么多人,可別看走了眼。”
“哪個是啊?”
黑漆漆的,人從酒肆一哄而出,加上各家馬車和仆從紛紛上前迎接,已經無法分辨誰是誰了。
“管他呢,盯好沈府馬車,他要回去,總得坐馬車吧。”
沈溪還真沒乘坐馬車,他不是故意躲開這些人,而是趕車的云伯要留下來結賬,同時他也想走走,吹吹風解一下酒氣。
“這天可真熱,到晚上都沒見退涼。”沈溪走在路上,一點兒風都沒有,很快便汗流浹背。
一個黑影從旁邊黑黝黝的胡同中躥了出來,確定沒人跟蹤沈溪后,才靠上前,正是先前綁人的宋小城:“大人,事情已經辦好,建昌伯別院果然藏有女人,咱們正準備綁人,誰知道來了個男的,不知道是誰,一并綁回來了。您老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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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死,天子又感冒發燒了,這段時間都是吹著風扇入睡,沒想到今天一早起來發現中標了,頭暈腦熱,全身酸痛,一量體溫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