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第一次在身邊女人面前發脾氣,這不代表他有多震怒,只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在家中的絕對權威。
最后在謝韻兒親自給他洗過腳后,他才暫時寬宥,但依然對謝韻兒進行冷處理,讓她在房中好好反省…剛剛責罰過,此時如果軟言安慰,起不到警示的作用,尚需幾天的冷淡期,讓謝韻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確保以后不會再犯。
這件事對謝韻兒影響的確不小。她自嫁進沈家門就深得沈溪尊重和寵愛,視若珍寶,當蠻不講理的周氏進京,也因為她有了身孕,同時做事情通情達理,讓周氏沒法對她發脾氣。
這是謝韻兒第一次感受到危機。
林黛本以為自己會因謝韻兒倒霉而開心,事實上她比謝韻兒還要害怕,相比于謝韻兒只是在一件小事上隱瞞沈溪,她隱瞞的事情可就多得數不過來了…只是她不知道,她那些事情沈溪根本沒看在眼里,一個小姑娘心中的小秘密有何價值?
沈溪對于林黛的,向來抱著的是你愿說就說,不愿說我試著哄你說,不說出來也不勉強的態度。可林黛分不清什么是該說的,什么又是不該說的,怕得要死,連晚上陪沈溪,也跟只溫順的小貓咪一樣乖巧聽話,這跟她平日刁蠻任性的表現完全不同。
沈溪心想:“正主沒怎樣,這丫頭倒噤若寒蟬,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敲山震虎、殺雞儆猴?”想到這兒,沈溪嘴角上翹,舒服地倚靠在床頭,安心地閉上眼睛,享受林黛的悉心侍奉。
第二天天剛亮謝韻兒就起來幫忙收拾院子,周氏早早過來查看動靜,見到后趕忙接手,讓謝韻兒回房休息。
謝韻兒昨日哭得太多,眼睛紅腫,沈溪看到后無比心疼,卻依然表現出一副大男子主義的態度,視而不見。
“臭小子最沒良心了,當初他還小就知道調皮搗蛋,有一次從桃樹上跌落下來,一連昏迷了好幾天,把我折騰得夠嗆…好兒媳,快進去,娘有一些專門生兒子的訣竅告訴你…”
周氏根本就不知道,女人在懷孕之初就已經決定了胎兒的性別,還煞有介事地說那些聽來的偏方。
謝韻兒本想過來給沈溪請安道歉,可最后擰不過周氏,被硬拉著到房里說悄悄話去了。
沈溪連早飯都沒吃,就去了謝大學士府上。
畢竟謝遷昨日特別交待讓他早點兒去,身為內閣三輔的謝遷,公事之繁忙遠超想象,若真有事情交待,必須要趁著謝遷上朝前。
沈溪剛到前院,恰好遇到云伯。云伯趕緊向沈溪稟報:“老爺,新家那邊收拾好了,今天就搬過去嗎?”
“嗯,日子既然早就敲定了,不宜更改,就定在今天吧。不過得等午時后,我會親自回來一起前往。”沈溪說完走出兩步,又回過頭提醒,“不過,若午時過了我依然沒回家,就讓夫人負責吧!”
云伯有些為難,問道:“是老夫人,還是…”
“夫人是你家小姐…以后記得,我說夫人和少夫人,以及老夫人是不同的。”沈溪指點道。夫人是謝韻兒,少夫人是林黛,老夫人是周氏,聽起來似乎挺復雜,不過熟悉之后也就那樣,省得見面都稱呼夫人,對外人說及也不知“夫人”到底是哪個。
沈溪讓朱山趕車。
朱山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陪沈溪出去,一方面趕車比較好玩,可以見識到不同的風物,另外便是當她把沈溪送到一個地方后,沈溪會給她一些零錢,讓她買零嘴吃,她可以在馬車上以及周圍休息玩耍。如果運氣好,有時候車旁會有些江湖賣藝人擺攤,她能坐在馬車上優哉游哉地瞧熱鬧。
不過這次去的地方,朱山有些不太喜歡,因為謝府周圍盡是達官顯貴的府邸,顯得太過安靜,等候的時候會很無聊,只能干瞪眼。
到了謝府大門前,謝家的家仆早就等在外面,沈溪下車后上去問過才知道,謝遷昨天傍晚回來了一趟,說一句就走了,晚上并沒有回府休息。
“看來不是找我有事,真的只是讓我教導他兒子學問。”
沈溪隨著家仆走過熟悉的院子,到了謝遷書房,還沒進門,就聽到一個嬌脆而驚喜的聲音:“七哥,你來啦!”
正是許久沒見過的謝恒奴。
也就三個多月沒見,小妮子出落得更加明媚可人,小臉比以前清瘦了,從鴨蛋臉變成更為標致的瓜子臉,甚至今天她還特別畫了眉毛,發飾和衣服也極為得體,笑起來分外好看。
謝丕從里面走出來,一臉的喜出望外:“本以為家父是說笑,沒想到真把先生給請來了。先生來得正好,你要再不來,都快被這丫頭纏得喘不過氣了。”
謝恒奴抿著嘴唇,臉上帶著幾分嬌羞,初見面時的煞白小臉變得紅彤彤,嬌艷欲滴,瓊鼻玉耳朱唇玉潤,一副春心萌動的樣子,讓沈溪看了不由心跳加速。
“先生安好,請上坐。”
謝丕見沈溪在看謝恒奴,似乎被后者艷光所懾,嘿嘿一笑,恭敬地向沈溪行禮。
沈溪點了點頭,進到書房里面,剛在太師椅上坐下,謝恒奴就拿著一本《女訓》,好似個乖學生一樣站在他身前,等著接受他考校。
沈溪有些不知所措。
謝遷安排的這一出他真心搞不懂,要說謝遷擔心兒子的學業,讓謝丕出來也就罷了,怎地還特別準允謝恒奴出面?難道謝老兒不知道他的孫女是個可以打九十八分的絕色尤物,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嗎?
“七哥,我把以前學的,都已經熟記在心里了,你要考校什么,直接問,我一定能對答如流。”謝恒奴自信地說道。
沈溪這下得好好琢磨下了,因為他對《女訓》上的內容記憶不是很深刻,大老爺們兒根本就沒必要去了解這方面的東西,之前他也只是好奇才翻看過一回,哪里記得住?
“謝小姐,你先在旁邊溫習片刻,我先跟你二叔說事情。”沈溪道。
“好。”
謝恒奴斂著裙子,到窗前的竹制躺椅上坐下。
這竹椅是浙江余姚的地方官捎進京的土特產,在謝府幾乎隨處可見。謝恒奴手上拿著《女訓》,但目光片刻不離沈溪。
感受著這灼熱的目光,沈溪心跳再次加速,快得有些難以承受,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有什么不妥。
謝丕瞪了謝恒奴一眼,沒好氣地道:“認真背書,先生只過來半天時間,晚些時候就會走,走之前要考校你。”
“知道了。”
謝恒奴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開始柔聲朗讀《女訓》上的內容。
沈溪道:“謝公子有何不懂的地方?”
“在下有一些心學方面的困惑,要請教先生…”
謝丕自從接觸心學后,完全中毒了,學業幾乎荒廢,成天去鉆研心學中的內容,遇到不懂的地方甚至茶飯不思,連剛娶回來的嬌妻都被他冷落在一邊。
沈溪道:“心學只是一些不成體系的淺見,最重要的還是要通過科舉,話說,今年可是鄉試年。”
“學生記得,只是…心學博大精深,若是學生能得到先生的熏陶,過幾年之后幫先生把心學發揚光大,豈不比通過科舉做官更容易名垂青史?”
沈溪心想,你可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做官不知權高一等的重要,如今你有老爹在朝中為宰輔,自然能保證你們謝家的地位,等有一天你真正要為一口飯而發愁的時候,就不會再想什么心學了。
但轉念一想,也說不一定,思想和文學對于讀書人來說就好像是精神鴉片,一旦沾染上,恐怕真就到沉醉而不能自拔的地步,無論家境的好壞。就比如說眼前這位,大好青年,已經被他傳播的心學折磨得就像個精神病院出來的。
沈溪正色道:“要問心學可以,但必須建立在你鄉試過關的基礎上,我這里有幾道題目,拿去做了。”
沈溪從袖子里拿出他昨夜擬定的幾道四書題,交給謝丕。
謝丕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拿起題目走到一邊,坐在書桌后開始作文章,此時沈溪也有機會品讀一下謝大學士收藏的書籍,但仔細翻看后不由大失所望,謝大學士書房里的書,沒一本讓他看了有驚喜。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
“做好了。”
謝丕做文章極有天賦,原本沈溪還以為他得花上兩個時辰。
“拿來看看。”
沈溪把文章接過來,仔細看過后不由皺起眉頭打量謝丕,喝斥道,“你做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兒?”
“啊!?”
不但謝丕沒想到沈溪的抨擊如此尖銳無禮,連謝恒奴聽了也大吃一驚,她眼中的二叔一向是個文采出眾的大才子,是謝家同輩人中的佼佼者,怎么會被沈溪說得如此不堪?
沈溪道:“你這文章,若是拿去應童生試,自然綽綽有余,但應院考就已有所不足,若要拿它來考鄉試,只有落榜的命。”
謝丕面色羞慚,訥訥地抬不起頭來。
就在此時,門口走進來二人,一個年輕的婦人扶著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夫人,那女子當即橫眉冷對,質問道:“這位沈先生,您的確是在科場上有所建樹,但怎能如此污蔑家夫的文章?”
不用說,這就是史琳的妹妹史小菁,如今謝丕的夫人。
至于那老夫人,則是謝丕弟弟謝選的遺孀謝陸氏,也是謝丕過繼過去后的母親,人家婆媳二人聽說有先生來教導兒子學問,高興之余相約出來看看,結果還沒進書房門就聽到沈溪抨擊謝丕的話。
無論一個男人多沒本事,但在疼愛他的母親和敬愛他的妻子心目中,都是最棒的,是她們的驕傲和畢生倚靠。
沈溪根本就是要用惡毒的話來罵醒謝丕,卻沒想到恰好碰到謝府的女眷。
“娘,夫人,這怨不得沈大人,其實沈大人…教訓的是。”謝丕面紅耳赤,狀極羞愧,主要是因為在妻子和老娘面前丟了大臉。
史小菁拿起謝丕的文章,看過之后再次嗆聲:“這幾篇文章寫的不是挺好的嗎?”
“哦!?是嗎?”
沈溪瞇著眼,冷聲道,“如果真寫得好,我會說出方才之言?”
史小菁毫不客氣:“為人師表,要先為人表率,不知沈大人可否賜下墨寶,讓我們見識一下狀元公的風采?”
沈溪心想,你還真當我這狀元是蒙來的啊?
這種時候,自然要用自己的筆鋒讓謝丕夫妻徹底服氣,可當沈溪提起筆時,卻發覺自己許久沒寫過文章,下筆居然有些生澀和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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