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大宅子,加上二十名奴婢,家具裝飾這些應該也是現成的,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而言,這可是筆不小的賞賜。
沈溪甚至覺得,這比給他升官更加實惠。
皇帝賜予的一定是豪門大宅,那種商賈人家的小門小院不可能拿得出手,以后他的府邸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稱之為“沈府”了。
從前途來說,官位更重要,不過從沈溪目前的處境來說,這宅子比官位對他更有吸引力。
“幾時賞賜?”沈溪問道。
謝遷打量沈溪,無比驚訝:“你小子,就一點兒不想在仕途上有所追求?”
沈溪笑道:“陛下賞賜我美宅還有仆婢,對我而言是一種莫大的肯定,作為臣子的豈能貪得無厭?”
謝遷氣得差點兒跺腳,本來他還絞盡腦汁想把沈溪的不滿情緒壓下去,現在看來,簡直白擔心了,這小子立下那么大的功勞給所宅子就輕易打發了,要知道這種建功立業的機會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至于具體事宜,由戶部的人跟你說,明天早些到詹事府,老夫帶你進宮謝賞。”謝遷沒好氣地說了一句,轉身便走。
沈溪本想早些回家,但這會兒他反倒不急了,安心留在詹事府等戶部過來頒賞之人。
既然第二天要進宮謝賞,那賞賜不會拖過今天,沈溪等了一個多時辰,連講案都準備了兩份,戶部那邊終于來人。
來者是戶部贓罰庫副使,從九品的官職,專程前來把宅子的契約交給他,并帶他去看房子。
等到了地頭,沈溪知道這房子原來是朝廷抄沒犯官的產業,恰恰這個人沈溪認識,正是前戶部侍郎高明城。
高明城初進京城時身家巨富,買這棟大宅耗資不菲,雖然恪于禮制不敢太張揚,但怎么都配得上他侍郎的身份,稱為官邸毫不為過。
高家人丁不盛,高明城這個宅院主要是給孫子高崇及其妻妾住,高明城邊關運糧被韃靼人所劫,責任其實并不在他身上,但趁著弘治皇帝龍顏大怒的機會,早就盯著高府的廠衛出動,將高府查抄,連高崇也被剝奪監生資格,下獄問罪。
但在劉大夏反敗為勝取得大捷的消息傳到京城后,弘治皇帝下旨把高明城的罪給赦免了,高崇也給放了出來,只是抄沒的家產戶部卻沒打算歸還。
“沈大人不知,這高侍郎為人還算方正,僅有妾侍一人照顧起居。可惜他有個不爭氣的孫子,沾花惹草,妻妾有十數人,沒娶進門的那就更多了,還有一幫狐朋狗友,抓捕他的時候簡直鬧得烏煙瘴氣。”
“高府查抄后,高侍郎祖孫之妻妾俱都被抄沒,不過高侍郎的妾侍病死獄中,他孫子的妻妾倒沒災沒病,這會兒都給還回去了,只是聽說有幾個…哈哈,您明白的。”
沈溪的確明白了,在官場,尤其是京城這種地方,一旦有官員落罪,對于其家眷來說那無異于一場生死大劫。
當官的誰沒個仇敵和看不對眼的?
如果你倒霉了,確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別人就會落井下石,你的母親、妻妾、女兒被發配落罪,那些政敵肯定憋著一股壞心思花錢把人給買去,你當官的時候沒法治你,你倒霉了我還不能從你的女眷身上討回點兒利息?
若是朝廷重臣下獄,通常沒人敢動手腳,因為這種人人脈廣泛,手眼通天,誰知道哪天他被皇帝想起,重新予以重用呢?對這類人,一般都是恭恭敬敬侍候著。
而正直之臣獲罪,肯定會有佩服其人品的官員出面保其家眷,情況也不會太糟。
可高明城是什么人?本身就是個被朱祐樘破格提拔任用的贓官,再加上人死如燈滅,他的府邸一查抄,高崇和他那些妻妾跟著倒了霉,到最后發覺是個烏龍,卻已沒法在把那些女人完好無損地“歸還”。
偏偏高崇吃了啞巴虧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陛下只是赦免了高侍郎的罪,其實高家人還是戴罪之身,目前東廠和錦衣衛依然盯得很緊!”
戶部來的贓罰庫副使繼續為沈溪說明,“跟高崇關系不錯的京城巨賈李家跟著倒了大霉,一家老小俱都被下獄,就等著過堂發配了,罪名卻僅僅只是個行賄…話說這年頭經商的,哪個不給當官的孝敬?”
對于李家的事情,沈溪無言以對,以前他就覺得李家大少爺李愈跟高崇走得太近不妥,但大家交情不到那一步也就沒有出言提醒,這下好了,偌大的家業僅僅因為其一念之差灰飛煙滅。
沈溪本想問問壽寧侯怎么沒出手幫高家,但細細一想,高明城人都死了,高家對張氏兄弟來說已沒有絲毫利用價值,反倒不如借著高明城的案子,查抄一批向其行賄的商人,趁機大撈一筆。
沈溪甚至篤定地判斷出,李家被抄沒的產業多半落進張氏兄弟的口袋。
“可惜,可惜。”沈溪搖頭嘆息。
“沈大人有何可惜的,莫非沈大人對李家小姐感興趣?”那戶部贓罰庫副使突然曖昧地笑了起來。
“哦?此話怎講?”沈溪好奇地問道。
這位戶部小吏神秘兮兮地說道:“下官在刑部有認識之人,聽說這李家小姐不但樣貌出眾,而且見識和才學俱都不凡,這會兒已是戴罪之身,案子審結后李家人男的會發配邊疆,女的則發配教坊司,這位有教養和才貌的李小姐肯定到不了教坊司就會被人帶走,若大人有興趣的話,下官可以幫忙安排…”
沈溪這才明白眼前這位戶部官員口中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就是花錢把人給買下來,這也是當官的贖買落罪官眷的一種常用辦法。
有買賣,就會有中介,而這位贓罰庫副使既然專門掌貯存官府沒收財物,肯定跟刑部脫不了干系,人脈自然廣泛。
沈溪想到李二小姐曾經入過自己的畫,當初自己還熬夜給她畫桃花美人圖,又想到最后一次見面時她見到自己與周胖子在一起時掩面哭泣而去的場面,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但沈溪自問,并沒有把李二小姐占為己有的想法,因為他跟這位李二小姐關系還沒親密到那一步。
“怎么個安排法?”沈溪問道。
“這個…自然要花上一點兒銀子,下官聽說沈大人家中營商…沈大人可別誤會下官的意思,下官就是朋友多點兒,獲得消息的渠道也比旁人多,不是有意要探沈大人的底…”
沈溪點點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名叫彭余,取年年有余之意,別人都叫我‘小魚’,大人怎么稱呼都好。”
沈溪點了點頭,這彭余三十出頭的模樣,老成世故,一看就有點兒鉆營的本事。
沈溪問道:“那把人買出來,大約需要花多少銀子?”
“大人還真問對人了,若人在刑部審結之后再買,那自然貴許多,因為到時候知道的人多了,看到李小姐本人的相貌后這一來二去相互比價,那價格自然居高不下…”
沈溪點了點頭道:“拍賣自然會貴一些。”
“拍賣?下官不懂大人的話,但下官確實在刑部有些關系。”彭余臉上有幾分得意,“把人扣下,讓刑部大牢的人給報個自縊或者病歿,人就能倒騰出來,這事不經過朝廷,旁人也不會追究,只是要給人改名換姓。”
沈溪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說果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一般的落罪官眷,等到審案結束發配教坊司的時候,基本都是要過刑部堂口,一般官員要買人,也肯定是走刑部職司官員,或者是走教坊司、浣衣局這些門路。
可若是人在牢房直接就給報亡,連刑部大堂都不過,人就等于是被底下這些官員私底下給倒賣了。
“不會有麻煩嗎?”沈溪問道。
“大人過慮了,這養在深閨的女娃,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幾個人認識?就算上面查,只需要隨便找個女尸替代,絕對不會出什么差錯,以后大人隨便給上個奴婢的籍,養在深宅大院里,誰能見到?”
彭余笑得有些奸詐,一看這種事他沒少做。
沈溪問道:“落罪的人你們都這么干?”
“哪兒敢啊,商賈和小門小戶人家落罪還好說,若是達官顯貴可就不好應付了,大人想啊,那官當的越大,背景也就越深,如果哪天他被皇上想起來,從大牢里放出來重用,誰欺負了他的妻女,他會放過嗎?”
“退一步講,就算是皇上想不起來,這官員最后倒霉了,被判充軍或者是問斬,但他們為官時得罪的人肯定很多,若是有哪位權貴想買人,結果卻給報斃,刑部這邊依然要徹查,自然拔起蘿卜帶出泥…以前因為這個出過好幾回事情,所以現在我們行事都很謹慎,通常不敢找官員家眷的麻煩。”
沈溪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彭余突然有些緊張道:“大人,我也就隨便說說,要是大人向有司衙門檢舉,下官死都不會承認,您老是翰林官…一般文人都好這個,下官才跟您說,要是監生和乙科的官員,下官還不稀罕搭理他們呢。”
“您老是東宮講官,將來太子面前的紅人,下官指不定要您老照應。下官不敢多收您銀子,但刑部那邊總是需要打點,您看這樣行不,給下官九十兩銀子,下官保管把事情做得妥妥當當!”
聽到這價格,沈溪不由一嘆。
當初李二小姐出手把謝家老宅和店鋪給贖買回來,經手的可是上千兩銀子,如今輪到她自己,一共也就九十兩,就被像貨物一樣賤賣了。
不過這總比買個丫鬟什么的貴多了,小玉她們入門,每人的價格也不過十兩。
十兩銀子對于六口人的小康之家來說,足夠一家人一年用度,還能有所結余。其實九十兩,對于這時代的人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畢竟沈溪的年俸也沒九十兩。
“好,那就勞煩這位兄臺幫忙安排。一會兒跟我回府,我讓人把銀子給你…”沈溪道。
彭余沒想到這筆買賣談得這般順利,不由驚訝地問道:“大人不怕下官偷奸耍滑有所欺瞞?”
沈溪笑著拍拍彭余的肩膀:“以老兄的人脈,若是連這點銀子都坑的話,以后誰還敢找你做生意?再說了,期滿我于你有何好處?難道你就不怕我事后報復?”
“這倒是,沈大人就是不一樣,若是碰上那些年老的官員,跟他們說說,他們討價還價半天,還是大人您干脆,下官以后有這種買賣,一定想著您。”
沈溪笑而不語,心里卻沉甸甸的。
因為他自己也是這官場中的一員,若是一步不慎,那今日在別人身上出現的情況,就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
天子爭取再寫一章,但老家這邊很吵,估計更新得凌晨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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