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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四章 謝韻兒進宮

  沈溪沒想到謝鐸把自己給“賣”了。

  在他六歲時,謝鐸奉皇命往閩粵一代考察瘟疫,親自接受他種痘,非常清楚他醫術不淺…

  謝鐸想幫沈溪揚名立萬,在老朋友面前夸贊一下年少有為的后輩,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出自好意。

  但謝鐸肯定想不到,如此卻坑了沈溪。

  沈溪道:“學生…只是略通醫術。”

  “略通也好精通也罷,如今皇后病情危急,可不是我等臣子能怠慢的…你小子給我聽好了,老夫只說一遍…”

  謝遷把癥狀一說,沈溪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在沒見到病患本人,只是聽聞癥狀的情況下,很多時候是難以斷定病情的…

  那么多太醫都沒轍,沈溪自問醫術沒法跟那些太醫相提并論,他唯一的長處便是經受過后世信息社會的熏陶,指導一些方子,僅此而已,如何能給人診斷?

  這恰恰說明弘治皇帝對太醫不怎么放心。

  有之前太子死里逃生的經歷,弘治皇帝會產生個慣性思維…風熱感冒的你們治治就算了,遇到大病,還是另請高明的好。

  這一年多時間里,皇宮幾次招募太醫,這在以往是很少見的,因為太醫院的差事基本是一代傳一代父職子承,可弘治皇帝卻打破了這種代代相傳的傳統,改而去民間找一些相對有名望的“名醫”。

  沈溪有些為難地說道:“學生并未見到皇后,恐不敢作出定論。”

  謝遷沒好氣地說:“皇后千金之軀,豈是你說見就見到的?我現在只問你,到底是何病,如何治!”

  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沒讓我見到人,只是跟我說了一通癥狀,就讓我診治,皇家中人是否都這么不講理?亦或者是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

  沈溪心里其實還是有個大概估量的。

  他相信那些太醫也能想到這一點…皇后其實不是生了什么疾病,而是中毒了!

  這年頭任何疾病都有先兆,平日太醫都會去請“平安脈”,皇后昨日還好端端地出席太子的考核,紅光滿面,精氣神十足,今天病情突然發作迅速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什么病也不可能這么急!

  有兩個可能導致中毒,其一是食物和飲用水中毒,其次是像之前太子朱厚照那樣,被蛇蟲鼠蟻咬傷。

  皇后出現癥狀后,太醫肯定會第一時間查看皇后的日常食譜,檢查飲用水,以確定是否有毒素在里面,如今尚未有定論,那皇后被蛇蟲鼠蟻咬傷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

  沈溪心想:“這皇宮可真是個好地方,天子之氣養的蛇蟲鼠蟻不少。先是太子被咬傷,如今又是皇后,事情是否太過巧合了些?”

  跟太子上次被毒蟲咬傷的情況類似,皇后之前也未發覺身上被什么東西叮咬,除了露在外面的手、面龐和脖子外,別的地方若被毒蟲噬咬,非常不好判斷。

  沈溪之前問過太子病情,得知太子身上的傷口部位極其隱秘,而且小到初時連仔細觀察都難以察覺,如此一來就帶來個麻煩…皇后是皇帝的女人,太醫是沒法一寸一寸肌膚檢查皇后身體的。若是讓宮女來找,那些宮女沒有見識,再加上天家喜怒無常,膽顫心驚下未必能把傷口找出。

  沈溪想的事情很多,沉默半響后才搖頭:“學生并無良策。”

  謝遷怒不可遏:“你必須要有!這么說吧…皇后的病情,與頭年里太子的病情極為相似,不過皇后的病卻發得更急…哼哼,我想你也看出來了,這分明是有人要謀害皇室中人,你現在說不知,是推搪!是同謀!”

  沈溪想說,頭年里太子生病后,我已把膏藥藥方進獻,既然知道皇后的病與太子大同小異,你們自己為何不用膏藥?

  謝遷發過火后,發覺可能對沈溪態度有些惡劣,本來是求沈溪做事,說得好像這一切都是沈溪的過錯一樣。當下嘆道:“這樣吧…你所娶的謝家女乃是醫藥世家出身,讓她進宮一趟,為皇后診病!”

  沈溪大概也料到謝遷會如此要求。

  現在知道皇后身上可能會有傷口,但太醫不好檢查,最穩妥的辦法是找一個精通醫術的女子,可如今宮里就算有會點兒醫術的女官,也都略通皮毛,放眼京城,除了謝韻兒之外似乎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選。

  因為是命令,謝遷并沒有給沈溪回絕的機會,強硬地說道:“你先回府,這邊賜宴不用理會了,皇后病情著緊。宮里會派人去你府上接人,到時候讓謝家女獨自進宮便可…”

  沈溪很為難,因為他知道,謝韻兒一向對權貴非常抵觸。

  當初謝家也是覺得能在治病救人過程中攀上高枝,為權貴治病是好事,但在開罪李東陽導致家道中落后,謝家人終于明白,就算是李東陽這樣的名臣,對待治不好病的大夫同樣嚴苛而不講理。

  等沈溪回到家,跟滿心期待闔家團聚的謝韻兒說及此事,謝韻兒的臉色果然瞬間陰沉下來。

  “相公不用擔心,妾身知道如何做,到宮里后,一定會把皇后的病治好。”

  謝韻兒臉色不好看,不過態度卻很虔誠,因為她心中懷著對沈溪的感激,同時還有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無論怎么說,為了這個家,她都必須進宮走一趟。

  沈溪嘆道:“韻兒若是不想去,其實我可以跟謝閣老說明情況,或許他不會強人所難?”但這話出口,連沈溪自己都不相信。

  謝韻兒撩了下額頭的秀發,輕輕一笑:“妾身其實也想證明自己的醫術呢…若是連太醫都治不好的病,卻僥幸讓妾身給治好了,以后別人再也不會說我們謝家浪得虛名!”

  沈溪不知道謝韻兒此話有幾分真誠,不過既然謝韻兒堅持,加上皇命難違,只能順著愛妻的心意行事。

  過了一刻鐘,宮里來接人的馬車便到了。

  趕車的是一名頷下無須臉龐白凈的中年太監,車上還有幾名接待的宮女,后面則有二三十個御林軍和宮廷侍衛沿途護送。

  沈溪見到那極為熟悉的太監,輕輕一嘆,并沒有上前打招呼,幸好謝韻兒入門晚,沒有見過沈明有,不然場面不知道有多尷尬。

  “這位夫人,請您上車。”沈明有扭扭捏捏過來,說話陰柔尖銳,手指不自覺掐成蘭花狀…但他始終不敢看沈溪一眼,目光落在謝韻兒很傷,努力擠出笑容。

  “有勞了。”

  謝韻兒說了一句,拿著自己的醫藥箱,在宮女攙扶下上車,隨后沈明有跳上馬車,一行往皇宮方向而去。

  沈溪站在家門口,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心情有幾分郁悶…

  一方面是因為謝韻兒,另一方面則是為沈明有。

  妻子進宮禍福難料,他心里擔心。

  曾經好吃懶做的二伯如今卻成為身體殘缺的陰陽人,他心里更是感慨無比。

  沈明有看起來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非當初他游手好閑,與沈明文進省城后迷戀花花世界,又豈會被人拐騙到京城做了太監?

  不過他也算有些運氣,人沒死不說,還能留在坤寧宮伺候張皇后,也算是經常能見到皇帝龍顏之人。

  只是代價稍微大了些。

  沈溪知道,他的二伯母錢氏頭年便遠赴京城,如今沒有絲毫消息,照理說錢氏不可能找到丈夫…

  一個女人沒有多少盤纏,千里迢迢到京城尋夫,舉目無親,她如何過活?

  本來李氏希望沈溪能把錢氏到京城的消息,找機會告訴沈明有,沈溪現在想來,還是別說的好。

  沈家人心散了,等老太太去世,沈家估計就會徹底四分五裂,就算如今老太太健在,沈家也不再是一言堂。

  各掃門前雪吧。

  沈溪沒有進院門,一直等在門口,朱山提著個燈籠陪著他,林黛幾次出來勸沈溪進去,沈溪都沒理會她,林黛只能悻悻然回到她的房間。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云伯匆忙從自己家里趕過來,他剛聽說小姐進宮的消息,便過來詢問情況。

  沈溪道:“云伯不用擔心,夫人進宮為皇后診病,不會有危險。”

  話是這么說,但沈溪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宮門是何等地方?

  進去容易出來難!

  皇后的病治好了一切安好,但若出什么差錯,皇帝能不降罪?

  就這么等了兩個多時辰,一直到三更鼓敲響,遠處才有馬車的影子出現…這次趕車的變成了宮廷侍衛,前后也沒有御林軍護送,等車子在門前停穩后,沈溪非常緊張,他怕謝韻兒留在宮里暫時回不來。

  但很快,謝韻兒出現在馬車車廂的簾子后面,在兩名宮女攙扶下下車。

  “相公。”

  謝韻兒臉上滿是驚喜,是那種大難逃脫后與心愛之人重逢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趟進宮極為兇險,但為了丈夫和家人,她不得不走這一趟,好在最后平安歸來。

  沈溪先給侍衛和宮女每人打賞了幾十文錢,送走人后,這才看著謝韻兒問道:“怎么樣了?”

  謝韻兒纖手被沈溪緊緊握著,略微有些羞赧,面色緋紅地說道:“病因找著了,皇后身上被毒蟲叮咬,在腋窩靠下的部位,極易被人忽視,妾身看…不似普通毒蟲,倒好像是被毒針扎傷,妾身…沒敢說。”

  沈溪大概料到了。

  太子和皇后在這兩年里相繼中毒,絕對不是什么巧合,宮里有人要謀害皇室中人…或許弘治皇帝才是這些人下手的主要目標,只是皇帝身邊太監和侍衛眾多,下手不易,反倒是張皇后和太子,平日生活較為隨便,歹人容易接近。

  沈溪道:“走,到里面去,你將詳細情況與我細說。”

  “嗯。”

  謝韻兒望著沈溪的眸光里水盈盈的,剛才朱山告訴了她前往皇宮后的情況,沒想到沈溪在家門外足足等候了她兩三個時辰。

  進到內院主屋,謝韻兒把詳細過程告之,如何進的宮,如何到坤寧宮,如何單獨檢查皇后的身體,最后找出被扎傷的病處,再如何處理傷口…

  “妾身觀來,傷口應是在一兩日內被人所傷,如今皇后已漸漸蘇醒,但神志不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謝韻兒道,“妾身身份卑微,在做完事情后就自行告退,皇后后續的調養,會有御醫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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