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無邪!
沈亦兒問出一個令在場之人尷尬,也是別人想問卻怎么也不敢問的問題。
沈溪到底是她的大哥還是七哥?
這個問題涉及到沈家第三輩人和第四輩人的排輩,如今已經不是沈溪還是“小幺子”的時代,光是李氏的孫子輩中就有十個男丁,當中包括沈溪在內已有三成結婚,連第四代長孫都已經出世。
按照老太太的意思,第四輩人不但要根據家譜來取名,更需要以沈家這個大家族為前提排定長幼。
沈亦兒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在場的人,無論是李氏,還是周圍的沈家人,又或者是一起跟著進院子來的府城百姓,臉色都有些難看。
尤其是那些街坊鄰居,腹誹不已:
你們有家事自己關上門說,我們今天只是跟著來討喜沾光的,這么糾結的家事我們可沒資格評斷。
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周氏也發覺女兒這問題有些突兀,簡直是為她這個老娘身上拉仇恨,當即瞪了女兒一眼,周氏道:“別瞎說,這是你七哥,以后要記住了。”
沈亦兒點點頭,好似明白了,嘴里卻在嘀咕:“我又有個七哥嘍。”
王氏笑道:“弟妹可真會教兒女,這丫頭這么聰明,別是以后也想跟她七哥一樣考狀元吧?”
望著周氏灰頭灰臉的樣子,王氏那個高興啊。
不過沈亦兒更高興,她早就聽爹娘和孫姨、陸家姐姐、丫鬟把考狀元的兄長說得神乎其神,小小年歲就對兄長極為崇拜,她當然也想學兄長一樣考狀元當大官,可惜老娘說過,女孩子家不能讀書,她不知為什么,但卻覺得好生羨慕,現在終于見到兄長,她首先想的是,能從兄長這里學到東西。
周氏不理會王氏,趕緊過去代替自己的兒媳婦扶住老太太,親切地道:“娘,快進門,這就讓孩子拜祠堂吧。”
李氏并未發怒,不過語氣有些不善:“祖宗祠堂在寧化,今天讓七郎在長汀見過親戚街坊便是。”
一句話,就讓周氏的面子掛不住。
為了迎接兒子,周氏可是花費了不少心思準備,首先在自己家里設了一個簡易的祠堂,把沈家的祖宗牌位給供了起來,只等沈溪回來后祭拜所用,誰知道老太太終歸還是不給她這個狀元娘的面子。
到了中院正堂,沈溪正式為家里的長輩磕頭敬茶,但按照規矩,僅限于直系長輩,首先便是輩分最長的李氏。
李氏朝謝韻兒招了招手,道:“孫媳婦跟七郎一起過來敬茶吧。”
謝韻兒羞羞答答,過來跟沈溪一起跪到墊子上,拿著茶杯恭敬地敬茶,老太太笑著飲了,而后自動起身走到一邊,由沈明鈞夫婦接替她的位子。
旁邊的王氏趁機上去問老太太:“娘,你說七郎要不要給我們敬茶?”
老太太直接嗆了她一句:“你生養過他嗎?”
“他以前吃住都在沈家,難道不算?”
王氏就算嘴再硬,自己卻知道理虧,當年她不但沒幫助養育沈溪,在幺房最困難的時候,她以自己丈夫將來為沈溪開蒙為憑仗跑去借錢,為沈溪挨餓做出過應有的“貢獻”。沈溪沒跟她算舊帳已算好了,還想敬茶?
老太太以前對王氏格外縱容,如今情況卻大變樣,王氏算不得賢內助,因為她沒能幫助丈夫取得功名,反倒率先提出分家,是老太太眼里的罪人。老太太對王氏已失去最基本的信任,不但不幫她爭取,言語間多有奚落,讓王氏下不來臺。
趁著沈溪給沈明鈞夫婦行禮敬茶,老太太先一步出了中院,到前面院子以主人家的身份招呼客人,儼然她才是府城沈家的主人。
前院和外面的街道上已經擺起了酒席,有惠娘操持,又有名廚打理,沈家的宴席比之寧化那邊不知道隆重了多少倍。而且這回設下的是流水席,不需送禮,只要是熟人就能來吃喝,一波客人借著一波,沸反盈天。
“老夫人,一會兒狀元爺可是要出來一同吃酒?”街坊鄰居最關心的還是沈溪是否會露面。
李氏笑著擺擺手道:“我孫兒公事繁忙,如今身上還擔著皇差,你們先前瞧見那個番邦人了嗎?聽說那是南邊的蠻夷小國要朝見我大明天子的使節,是我孫兒帶回來的…知府老爺還要親自過來,他得在里面稍作安排,暫且出不來。”
這邊沈溪給沈明鈞夫婦敬完茶,周氏拿起兩個紅包,塞到沈溪和謝韻兒手里,笑道:“憨娃兒,你才回來,先回房看看…房間都給你收拾好了,今晚你跟韻兒便住在里面,若有缺的東西,只管跟娘說,娘給你置辦。”
“娘,不用了,今晚我睡汀州官驛。”沈溪道。
周氏一聽急眼了:“說什么呢?好不容易回趟家不住在家里,要到外面住驛館?你讓娘的臉往哪兒擱?”
沈溪看了謝韻兒一眼,帶著些許愧疚,趕緊解釋:“這次朝廷派我到泉州辦事,如今只完成一半,佛郎機人的使節必須得安排住進官驛,今天我得跟汀州府縣衙門交待好,免得出現差池。”
周氏正為各種破事心情煩躁,聞言怒道:“我看你就是不想住在家里!人家使節到京城去朝見我大明皇帝,跟你有什么關系?”
沈溪輕嘆道:“娘,有些事本不該跟您說,不過既然你問及我就告訴您,那佛郎機使節可不是易與之輩,之前在閩粵沿海屠殺了好幾百大明百姓,孩兒好不容易才把他逮住,這一路上得看緊些,若把人走丟了,不但是孩兒,恐怕沈家上下都要遭殃。”
沈溪的話,把周氏嚇得渾身一哆嗦,不過她臉上很快現出笑容:“是這樣啊,那你忙正事吧…哦對了,一會兒要見知府老爺吧?回去把官服穿上,讓娘跟在你身后神氣神氣。”
雖然說鮑愷已經派人說他會親自上門見沈溪,可到底鮑愷官秩要大上幾級,沈溪雖然擔的是皇差,但一些官場規矩還是要講的。
沈溪到府衙去見汀州知府鮑愷,交待安頓阿爾梅達等佛郎機人的事宜,原本用不著那么正式,非得穿官服,不過為了老娘的臉面,沈溪決定還是順著老娘的意思,回房先把自己正六品的官服換上,出去辭別親戚街坊,再去知府衙門和官驛。
“韻兒,陪憨娃兒回房換衣…嘿,小兩口走在一起,越來越搭配了,咦?憨娃兒才走一年多時間,怎么長的比我還高了呢?”
周氏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之事,連忙走上前跟沈溪比劃了一下。在沈溪眼里,自己老娘也就一米六的樣子,如今自己青春期正值長高的關鍵時期,差不多有一米六五的樣子,自然比起老娘高了。不過沈溪回來都這么久了,周氏居然都沒有察覺,可見其光顧著高興去了。
沈溪笑道:“孩兒長大了,娘也老了,讓孩兒好好孝敬您吧。”
“呸,你這才幾歲就敢說自己長大?你老娘我才三十出頭,再說老娘老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周氏罵了兩句,晃眼看到沈明堂夫婦走進中院大門,連忙換上笑臉迎上前,“三伯和三嫂怎不在外面吃酒…”
如今的謝韻兒就是個乖乖的小嬌妻,亦步亦趨跟在沈溪身后,到了房里,她正要為沈溪將官服拿出來,卻被沈溪從后面抱住。
“相公…”
謝韻兒有些哭笑不得,身子微微扭動,卻只是象征性地掙扎一下,滿臉潮紅。
沈溪笑道:“娘子這些日子可有想念為夫?”
謝韻兒把官服拿出來,稍作整理,沒好氣地道:“想,當然想了,不過相公這些日子心里應該沒妾身,只有黛兒吧?”
沈溪想到之前一臉幽怨回房去的林黛,好心情頓時消失殆盡。林黛還指望他一回來就跟周氏提婚事,可剛才那場面他如何提?謝韻兒這邊是主動離開京城,成全他跟林黛,可到底謝韻兒心中也會吃味。
真是兩邊不討好啊!
沈溪苦笑道:“我說跟黛兒什么事都沒有,娘子你信嗎?”
謝韻兒抿嘴一笑:“別人說這話妾身不信,但相公的話,妾身信。”
“知夫莫若妻,其實是我不想太虧待黛兒,準備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后再…唉!黛兒這邊夠麻煩的,一路上都在提醒我要迎娶她,可回來后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迎她進門之事只能先緩一緩…”
沈溪如此說,謝韻兒大概明白了,她非常體諒自己丈夫的苦衷。
謝韻兒笑著點頭:“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相公是讀圣賢書的,可別總拿先賢的話來調笑妾身,妾身可當不起。相公無需掛心,妾身今晚就會跟娘說及此事,讓娘同意黛兒及早進門。”
沈溪笑著點頭,在謝韻兒的服侍下,換上官服,本來他還想跟謝韻兒親熱一下,可外面院子已經傳來周氏的大嗓門,沈溪只能出門。
“狀元老爺出來了,狀元老爺穿官服出來啦!”沈溪還沒到前院,已有靠近月門的人看到,嚷嚷起來。
等沈溪在周氏相陪下出現在門前,外面一片鼓噪。
之前親戚街坊只是見到身著便服的狀元郎,還未覺得如何。等如今見到穿著官服的“狀元老爺”,感覺頓時不一樣了。
原本來沈家蹭吃蹭喝的市井小民,見到穿著官服的人出來,嚇得紛紛跪倒在地,磕頭不止。
等沈溪來到大院門口,不管是前院還是街道上,人們大多跪在地上磕頭,就算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民見官的基本禮數也不能少。
“知府大人到!”
遠遠聽到官府衙役的通報聲,這是告訴沈家人,知府大人親自來了,你們趕緊出迎。
沈溪正要去府衙,如今鮑愷親自來了,他連忙引領沈家人到巷口歡迎,在場除了沈溪外,就連秀才沈明文見到知府也需要磕頭…秀才僅僅是見到知縣一級的官員才不用下跪而已。
鮑愷在汀州府為官,雖然平庸了些,但為官清正廉明,深得地方士紳和百姓的擁戴,本身又是個德高望重的老進士,算得上是士林前輩。
沈溪上前行禮,道:“下官見過鮑知府。”
“見過沈中允。”鮑愷沒有跟張濂一樣向沈溪獻媚,這樣一個對仕途沒有太大野心的人,并不屑于那樣做。
大家只管把打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