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沈溪給朱厚照講《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并非二十一史之一,且是一部編年體的通史,在造詣上,可以與《史記》相媲美,但因其歷史發展脈絡清晰,往往用追敘和終言的手法,說明史事的前因后果,使人得到系統而明晰的印象。它的內容以政治、軍事的史實為主,借以展示歷代君臣治亂、成敗、安危之跡,作為歷史的借鑒。
王鏊不允許沈溪再直接地講白話文的通俗歷史,所以沈溪便把時間跨度最長的《資治通鑒》作為朱厚照學歷史的主要教材。
可朱厚照對于學習《資治通鑒》明顯缺乏興趣,沈溪總共講了三個時辰,他就足足睡了兩個時辰。
沈溪早前已聽說,朱厚照這幾天玩蹴鞠玩上了癮,到晚上也會叫侍從陪他一起玩,影響了睡眠。
“殿下,今日要講的內容就這些,臣先告退了。”沈溪講完課,收拾好講案就要離開。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道:“這就講完了?喂,沈先生,你踢蹴鞠的水平怎么樣?我身邊那些人,沒一個會踢的,既然你跟我說出來,你踢的一定很好吧?”
“回殿下,臣蹴鞠之戲不太懂,不過…臣卻知道蹴鞠有一種踢法,非常有趣。”沈溪道。
朱厚照頓時瞪起眼來,趕緊問道:“怎么個踢法,你且說來!”
沈溪笑而不語,講案收拾好便走,連解釋的興趣都欠奉。
朱厚照過來拉著他衣服,觍著臉道:“先生,我知道這幾天我學得不那么用功,可…你說的我都記住了啊,要不這樣,你跟我說怎么踢,下次你講課,我認真聽…怎樣?”
下次好好學,這跟明日復明日有何區別?
沈溪輕嘆道:“殿下因嬉戲而荒廢學業,臣就是失責,王學士已教訓過我,不得再教授太子玩樂之法。太子自重吧。”
朱厚照憤憤然握緊拳頭:“又是王學士,我算是看出來了,他是誠心跟我作對,我一有什么過錯他就去跟父皇告狀。等著,我明天好好教訓他一頓,看他怎么為難我…下次來你一定告訴我怎么踢。”
熊孩子要對付先生,沈溪作為知情者卻在想,到底要不要阻止呢?
管他呢,王鏊你不是很牛嗎,以為太子在所有先生中唯獨對你言聽計從,以為太子離了你不行?
也是時候讓你知道,做講官的都是苦命,沒誰有特權。
沈溪第二天不用上課,也不用到詹事府坐班,至于王鏊是不是被熊孩子朱厚照捉弄,暫時他不想理會。
以沈溪這幾個月來對太子的觀察,這熊孩子要捉弄人,手段多樣,放在后世的學校絕對是壞孩子的典型。
這天是沈溪與洪濁相約,去赴高崇宴請的日子。沈溪提前已將高崇到京城后的行蹤和習慣打聽清楚。
高崇進京后,身邊除了一群狐朋狗友,總會帶上三五名護院和家仆,一如他在汀州市面上橫行無忌的模樣,但因京城乃天子腳下,高崇做事低調許多,輕易不與人爭執。
或許是年長之后稍微成熟,高崇已沒有當初那么張揚,據說還娶了妻妾,但到京城后依然流連于花街柳巷,出手相當闊綽。
不知檢點,死的快啊!
這天下午,洪濁親自到沈溪府上相請,其實他是找借口到謝家老宅看看,沈溪擔心混熟了以后他沒事就上門,萬一以后謝韻兒回京會撞個正著,便沒有讓他進門,與其一同步行前往相約的“淮南居”,路上順帶說說關于高崇宴請之事。
“…洪公子,上次高公子打你,你不記恨?”沈溪問道。
洪濁道:“都是陳年往事,何必記在心中?要不是他打醒我,或許我還留在汀州等謝家妹子原諒,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這是看開了啊!
是不是覺得對謝韻兒的癡情沒有取得應有的回報,感覺不值之下索性連與高崇的恩怨一并拋開?
可你真的能放的下那段情?
沈溪道:“相見后總歸有些尷尬,高知府后來官至河南巡撫,如今就算受到水災牽累,調到京城,仍舊為戶部郎中,這年頭有錢勢就是老大,只怕高公子仍舊如以前那般囂張跋扈,你我同去,怕是有危險。”
洪濁點頭道:“不怕,我帶了人隨身保護。”
到了街口,便見洪濁家里派來的保鏢隊伍,畢竟是勛貴世家,洪濁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可家里的護院全都是好手,或許其中就有上陣殺過敵的軍漢。
沈溪點頭,在洪濁耳邊說了一句,洪濁驚訝地問道:“這是為什么?”
沈溪故作高深:“洪公子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做便可,想來高公子主動來請,不會對你我不利。”
不帶些人保護真的好嗎?洪濁面色中帶著懷疑。
“好。”
盡管有些不解,洪濁還是把人調走了。
“淮南居”距離沈溪的住處并不遠,位于正覺寺附近,和洪濁供職的東城兵馬司隔著四五條胡同。
到了“淮南居”后,沈溪覺得這酒樓的布局,跟李家經營的酒肆有些相似,進門稍微一問方知,這“淮南居”的東主正是京城大商賈李家。
沈溪自從被李二小姐撞破他跟周胖子在一起后,李家便再未有人過來叨擾,本來他跟李家之間就是純粹的利益交換,他幫李家修復《清明上河圖》,李家幫他把謝家的老宅和老鋪贖回來,買賣公平,交易達成后互不虧欠。
沈溪和洪濁來得不算早,可到了才發覺,高崇這個主人居然沒來。
洪濁臉上帶著幾分苦笑,宴請的主家反倒比客人晚到,在洪濁看來,這高崇請客的誠意明顯不足。
沈溪卻不以為意,他現在最怕江櫟唯見他遲遲不動手,派人先行綁架高崇,栽贓陷害。不過江櫟唯既然知道高崇宴請他和洪濁,沒道理不等宴請結束,沈溪也的確作出派人綁架高崇的假象,還故意讓江櫟唯派去盯他的人看到。
沈溪來的時候有留意,看看周圍是否有人跟隨,或者在“淮南居”周圍盯著。或許是江櫟唯尚不知今日相約之所,沈溪并未見到形跡可疑之人。
等了不長時間,高崇才在兩名朋友的陪伴下上樓來,或許是高崇為了表示他對洪濁的懺悔,這次他帶的人很少,除了兩位朋友,別人都沒有上樓。
卻說高崇這兩位朋友,沈溪居然認得一個,竟是李家大公子李愈,另一個名叫張起,是高崇到京城后認識的官家公子。
“這位不是…沈狀元?”
李愈見到沈溪,臉上擠滿笑容。
要說高崇對洪濁有愧疚,李愈心中對沈溪也滿是歉意,因為在知道沈溪真實身份前,他先后幾次想對沈溪動粗,若非中途均被人打攪,沈溪不可能全身而退。
沈溪從李愈的熱情中稍微判斷了下,莫不是李二小姐沒將他跟周胖子走在一起的事告訴家里人?
“學生見過沈翰林、洪副指揮。”高崇恭敬地對沈溪行禮。
高崇身后的李愈和張起也趕緊行禮,不過二人都自稱“草民”,顯然沒有功名在身。
沈溪在幾人中地位最高,他先坐下道:“諸位請坐。”
“不敢當。”
高崇面有慚愧之色。
沈溪看高崇這舉止,與以往大不相同,以前高崇給人的印象是囂張跋扈氣勢凌人,可今天一看,完全是個恭謹的謙謙君子。
沈溪心想:“他如此態度,是因在我和洪濁面前如此,還是有什么事令他性格發生改變?”
“不必多禮,既是朋友相聚,一切自便吧。”沈溪道。
高崇這才坐下,等他落座,張起和李愈才跟著落座。隨后,高崇支起身子,為在座之人敬茶,仍舊是一臉謙卑恭謹的模樣。
“聽聞洪兄榮升副指揮使,心中著實感慨,在下當年少不更事,得罪洪兄您,今日特地賠罪…還有沈翰林,學生如今得入國子學,以后希望能多跟沈翰林求教。”高崇說話間臉上多了幾分滄桑之色。
沈溪心想,莫非高崇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性格轉變斷不會如此之大…又或者是天子腳下,他終于學會夾起尾巴做人?
但一個曾經囂張跋扈無法無天之人,會有那么多顧慮?
等酒菜上來,高崇又為沈溪和洪濁敬酒,表現得畢恭畢敬,連沒什么處世經驗的洪濁也覺得有些詫異。
洪濁心道:“莫不是我當了官,他怕我?可他祖父如今仍舊為戶部郎中…”
酒過三巡,沈溪問道:“高公子何時到的京城?”
“回沈翰林的話,學生于九月初五抵達京城,距今已有月余,本想早些登門拜訪,又怕冒昧…只好先修書與洪副指揮使賠罪,讓他代請。沈翰林年紀輕輕便高中狀元,實乃天下學子典范,學生聽聞后,好生敬佩。”
洪濁道:“如今沈大人在東宮為講官,所教授乃是太子,平日閑暇無多,所以一直未能成行。”
從這句話,沈溪聽出洪濁其實早就收到邀請,但一直沒有打定主意是否跟高崇冰釋前嫌。
酒席間,高崇對沈溪和洪濁謙恭之極,沈溪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并沒有太糾結,反正這不會影響到他的計劃。
李愈雖然不明白高崇與沈溪、洪濁之間有何糾葛,但眼下好不容易有跟沈溪和解的機會,忍不住插話道:“草民一直想邀請沈狀元過府一敘,不知沈狀元何時有空暇?舍妹…經常提及沈狀元呢。”
沈溪心想,看來你妹妹為了讓家人心安,連我跟周胖子“同流合污”的事都沒說出來…若知曉了,你們李家人會歡迎我這個“仇家”?
沈溪隨口敷衍:“日后若有閑暇,一定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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