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齡和張延齡在事后清點損失,經過朝廷這番拉網清查,眼下損失的糧食接近三萬石,還有四五萬石糧食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被起獲。&
再加上人手、車馬和被查封倉庫的損失,合銀差不多有三萬五千兩之巨。
張延齡憤憤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別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后捅我們一刀,不然非把他的皮給剝了!”
張鶴齡老成一些,坐在一旁看著手上的賬單,緘默不語,目光轉冷。
這幾天煩心事太多,既要幫姐姐為太子朱厚照治病驅魔,又要兼顧盜糧被查獲之事。那些竊自府庫的贓糧丟了他們不心疼,但就怕那些被捉拿的朝廷官吏一層一層往上攀咬,最后追索到他們兄弟身上,到時候就算有弘治皇帝的庇佑,恐怕也會被革除爵位,甚至可能面臨下獄問罪的風險。
張延齡見兄長不說話,繼續煽風點火:“兄長,你說咱們這些年,送給陛下的銀錢少了?連姐姐和太子的日常用度,都是你我在背后幫襯,眼下陛下他翻臉不認人,將我們的糧庫給翻了個底朝天,那我們以后拿什么孝敬姐姐,這不是要讓我們喝西北風嗎?”
張鶴齡見弟弟這般不忿,不由搖搖頭道:“陛下做這些事,本來就沒錯…”
“什么?這還沒錯?”張延齡一聽,立即打斷兄長的話,“不就是姓劉的挑撥。還有馬文升這老匹夫暗中協助,才促成這個案子的嗎?他們還有理了?”
張鶴齡瞪了弟弟一眼:“也就是眼下太平無事。如果真的遇到外族扣邊,又或者是連續遭遇饑荒,如果府庫無糧,會動搖朝廷根基的!”
張延齡撇撇嘴:“這不是太平無事嗎?扯那么遠干嘛?我看就是朝中有人瞅咱們兩兄弟不順眼,總想往咱們身上潑臟水,我看連那三個閣老也沒安好心。陛下要安置幾個官。這些人就上疏,說陛下因此會蒙上污點,卻不知如今太子逐漸年長,將來登基問政…”
說到太子,張延齡話就說不下去了。
太子病重,無論是太醫還是江湖術士盡皆束手無策。
現在張皇后之所以得到帝王恩寵,很大程度上來自于太子朱厚照,弘治皇帝又因國事心力交瘁,沒時間找妃嬪。若太子薨,就算弘治皇帝不想納妃,也會為帝王大業傳承考慮,進而廣納妃嬪。張氏外戚的勢力必會因此而削弱。
張鶴齡道:“有時間,進宮去找皇后和母親談談。”
張氏兄弟多少算是有能力,但他們還是過多地依仗于姐姐。
張皇后可算得上是古往今來真正意義上集帝王寵幸于一身的女人,她很懂得利用丈夫的疼惜,在父親亡故后,甚至將寡母接到皇宮中居住…皇帝跟丈母娘同住,朱佑樘也算是開了歷史先河。絕對空前絕后。
張鶴齡繼續提醒,“要讓姐姐對陛下進言,此案應到此了結,若繼續下去,牽扯到你我身上,吃不了兜著走!”
張延齡身體略微驚顫,就算皇帝待他兄弟二人再好,可畢竟朱祐樘是舉世公認的明君,不能事事徇私枉法,尤其如今盜糧案已鬧得滿朝皆知,連戶部尚書周經都折進去了,天子想回護他們,也要考慮到人心向背的問題。
“兄長提醒的是。”張延齡道,“今日到府上應招的道士不少,兄長是否去看看?說不定其中真有能為太子祛病之人,姐姐那邊多番派人來催,怕是太子的病…依舊沒任何好轉的跡象。”
張鶴齡長長嘆了口氣:“把人一并送到皇宮,交由陛下和姐姐定奪。還有昨日前來府上應宴的那些新科進士,回頭各送一份薄禮,別的不用多說,但心意要盡到。以后這些人或許可為我們所用。”
張延齡想了想,不免有些肉疼,他屬于那種特別摳門的人,平日里往皇宮里送東西他就心疼得不得了,現在要送禮物給一些沒什么關系的新科進士,他更覺得舍不得。
雖然眼下張延齡遵從了兄長的吩咐,但心底卻打定主意,左右這些新進士在朝廷沒什么根基,將來委派官職求到府上,定要好好敲一筆,把損失撈回來。
沈溪應蘇通邀請,出來參加文會時,得知太子生病的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達到滿城皆知的地步。
壽寧侯和建昌伯找江湖術士為太子開壇作法,等于變相引導百姓崇尚迷信,在大臣以及民眾中引發很不好的反響。
嚇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還真有不怕死的人前去應聘,據說僅三月二十二這一天時間,就有不下二十名江湖術士到壽寧侯府,說是自己有大神通,可令太子轉危為安。
死馬當成活馬醫,就算這些人沒什么本事,也被張氏兄弟舉薦進宮,只是能不能活著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過對于平頭老百姓來說,能進一趟皇宮,親眼看看皇帝和太子,就算死也值得了。
三月二十三,是新科進士拜謁孔廟的日子,沈溪作為新科狀元,又是排在所有三百名進士的前面。
這天的釋菜禮,由禮部和國子監的官員主持和引導。
釋菜禮來自于春秋時的一段記載:孔子周游列國,受困于陳國、蔡國之間,七天沒有飯吃,只能靠煮灰菜為食,可他每天仍于室內撫琴作樂。
與孔子隨行的弟子子路、子貢認為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只有顏回仍每天“釋菜于戶外”,也就是每天從野外采摘回野菜,在孔子住所的門口向老師行禮致敬,以表示盡管老師的處境極端困苦。自己仍然堅持做人的原則,跟隨老師學藝。
顏回此舉。體現了他尊師的良好品質,而尊師,正是儒生應該具備的一種崇高的風尚與美德。自隋唐以后,隨著科舉制度推行,釋菜禮逐漸演變為祭孔的主要儀式。
釋菜禮采用的禮器是竹笲,需要用到時令蔬菜。而此時不過春日。北方大地剛解除冰封,蔬菜只有蘿卜、白菜以及剛剛長成的芹菜、韭菜等寥寥幾種,另外再配上紅棗和栗子這兩種干果,其中紅棗寓意早立志,栗子代表敬畏之心。
釋菜禮先拜先師孔子;而后是四配,顏子、子思子、曾子、孟子;最后是十二哲,閔子、冉子、端木子、仲子、卜子、有子、冉子、宰子、冉子、言子、顓師子、朱子。
就在眾進士行釋菜禮的同時,朱祐樘下令李東陽繼續徹查鬻題案,要將所有禮部會試考生的卷子重新拿出復閱。這令以為名分早已板上釘釘的眾新科進士又惶惶不安。
但清者自清,沈溪知道只要沒確鑿證據表明他牽涉到鬻題案,就算最后復核出來有可疑之處,也不能因此定罪。
現在朝廷不過是要給天下讀書人一個說法。至于鬻題案是否真的發生,連朱祐樘自己都不太在意。
當皇帝的,追求的不是什么明斷公正,而是讓人覺得他是不偏不倚即可,在乎的是輿論風向,并不涉及事件本身。
隨著釋菜禮結束,眾新科進士暫時清閑下來。此后幾天進士之間聯誼的文會和酒宴顯著增多。
再過些日子,朝廷就會放官,到底是實缺,還是掛職等,已不重要。但有件事卻令眾進士很郁悶,因為以往翰林院的例行遴選庶吉士的考試不會舉行,能進翰林院,那算是天下士子的夢想,可現在夢想卻因為鬻題案而破滅,對于牢獄中的徐經和唐寅恨意更深。
有三個人不用因此擔心,就是這屆一甲前三名,無論是否遴選庶吉士,都不會影響沈溪、倫文敘和豐熙進入翰林院。
蘇通行將動身返回汀州,沈溪答應這幾天陪蘇通多參加幾個文會。
出席完釋菜禮,沈溪依約到了蘇通下榻的客棧,得知蘇通臨時有事出去了,倒是李愈這會兒正在客棧等蘇通回來。
“這不是趙畫師嗎?”李愈見到沈溪,眼前一亮,笑盈盈迎上前來,很顯然他尚不知眼前的少年便是本屆新科狀元沈溪。
沈溪跟李愈第一次見面,雙方鬧得很不愉快,此時沈溪只想敷衍了事,便上前行禮問候,將走之際,卻被李愈攔住了。
“趙畫師,上次有些誤會,鬧得不太愉快,本想請你與蘇兄過府飲宴,未料你二位都無閑暇,今日正要邀約二位過府一敘,要說怎么這么巧呢,正好就遇到趙畫師…緣分吶…”
沈溪昨日與蘇通參加文會,聽蘇通說及,李愈得知他是舉人后,親近和恭維越發過分,甚至連舉人之間的文會也想參加。蘇通在京城頻遭打擊,難得享受這種被人崇敬的感覺,詢問沈溪是否介意向李愈正式“引介”。
沈溪回答很簡單:太忙了。
“在下有事,若蘇兄不在的話,先行告辭了。”沈溪直接拱手告辭。
“別介。”
李愈難得見到沈溪,沒有放走他的意思,“我們還是說說上次那…就是那幅畫,那女子與舍妹樣貌上頗有幾分相似,卻不知是哪家閨秀?在下很想認識一番。”
跟蘇通的反應基本一樣,李愈對那畫中女子念念不忘,可那女子本身就是沈溪根據李愈的妹妹李二小姐的相貌升華出來的,世上不可能有這樣一個人。
正糾纏間,蘇通匆忙回來,手上拿著一個紅封,直接交給沈溪。
“趙…老弟,你看,這是壽寧侯府派人送去東升客棧的信函,你不在,恰好我前往客棧找你,禮物就由我順便捎帶回來了。”
紅封看起來沒什么特別,不過拆開后里面卻暗藏玄機,原來張鶴齡送給他一塊白玉佩。
在明朝,翡翠并不值錢,不過和田白玉卻有幾分價值,一塊小小的玉佩,怎么也價值個十幾兩銀子,這壽寧侯府給他這個新科狀元的“見面禮”倒是價值不菲。
玉佩不大,看起來像是作為扇墜使用,君子佩玉,沈溪拿在手上看了看,并不覺得有多稀罕。
倒是李愈帶著幾分驚訝:“壽寧侯府送給趙畫師禮物,莫非是邀請趙畫師去府上作畫?”
蘇通沒介紹沈溪的真實身份,本身沈溪年歲不大,李愈只當沈溪是個沒有功名在身的畫師,既然壽寧侯府都能邀請沈溪,似乎只有一個解釋,就是沈溪的畫工實在太好,連壽寧侯都欣然向往請他作畫。
至于要作的是山水,又或者是人物,甚至是否跟他所求一樣是春宮,就不得而知了。
蘇通笑道:“那當然,趙畫師的名頭可不小,壽寧侯府請他去作畫又如何,恐怕日后帝王也會請他。”
李愈笑了笑,明顯不信。
不過沈溪即將入朝為仕,也算是被帝王所聘,蘇通這話說得沒錯,只是他巧用字眼,語帶雙關。
沈溪沒有順著話頭說下去,問道:“蘇兄準備何日啟程?”
蘇通嘆了口氣道:“出來快有半年時間了,剛才出門是因為閔生茶樓那邊通知有家書,我過去拿信,半道折去東升客棧尋老弟…唉,家中有事,這次無論如何沒辦法繼續逗留京城了,我準備明日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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