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汀州府北上,最好走的其實是海路,乘船北上沿途方便,速度也不會太慢。但明朝自洪武年間開始的禁海到此時仍未解除,加之沿海地區不太平,倭寇橫行,除非是有水師戰艦護送,否則海路不通。
另外便是走汀江支流,然后向西乘一段舟船,半道下船,到瑞金后再次乘舟,走綿水、貢水進入贛江,直驅南昌、九江,進入長江航道,然后到南京,再由大運河北上,這條路相對省力,但一則舟車換乘很是麻煩,第二是必須順著河道行舟,要多繞不少路,第三則是大江大河之上,波濤洶涌,舟船一個不慎就會傾覆,落入江水中人幸免的機會很小,遠不如走陸路腳踏實地來得安穩實在。
但就算走陸路乘馬車,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沿途官道難走不說,不時會遇到溪水和河流阻隔,小的河流或者還有石橋通行,但那些寬闊的江河,就只能尋找渡船載馬車過河,可一般河流都是撐渡的小船居多,找到那些能擺渡馬車過河的大船談何容易?
好在此時汀州商會已經把觸角延伸到了福建各地,為了打通運輸梗塞,方便物流,這些渡口都有商會的專屬渡船,所以沈溪的北上之路還算順利。
一行走南平、建寧、浦城,然后翻楓嶺過仙霞關,十月下旬車隊進入浙江境內。
照理到了衢州,就該乘船由衢江、錢江到杭州,然后由大運河北上京師。但蘇通的意思,最好還是繼續走陸路,沿途以便領略不同的人文風光,金華、杭州、南京這樣的繁華之地,最好都逛逛,什么名川大湖,勝景古跡。盡量游覽一遍。
赴考的目的不同,沿途的心態自然也會有區別。沈溪不為己甚,只要不耽擱趕路,隨便蘇通怎么著都行。
冬月初九,一行人終于抵達六朝古都南京。
作為大明曾經的都城,也是南方最大的城市,南京的繁華讓蘇通大開眼界,連稱不虛此行。
汀州商會自弘治九年開始,就在南京設立分館,而且還開辦了一家規模不大的銀號。但生意一直不溫不¢¢,火,主要是南京城里各種各樣的勢力錯綜復雜,外地商賈想在這里立足太過困難。
韓五爺作為商會在南京城的負責人,親自出城迎接,進城后他安排沈溪一行住進了商會分館,而蘇通則需要另行尋客棧落腳。
這一路北來,盡管蘇通嘴上說得兇,但沿途城市基本沒怎么停留,即便是千年名城杭州。也只是在城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出發時繞道西湖看了一眼,便繼續北上。
可南京則不同,成祖遷都后。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并保留了一套中央機構。南京和京師一樣,設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軍都督府、翰林院、國子監等機構,官員的級別也和京師相同。
京師所在府為順天府。南京所在府為應天府,合稱二京府。
另外,南京城里的名士和大儒很多。
但大多數名士和大儒。自命清高,同時都有自己的交際圈子,即便沈溪是福建鄉試解元,主動遞上名帖也不見得人家會接見他。
沈溪不想惹麻煩,更不想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但有個人他卻不得不見,這就是曾在閩浙以及兩廣爆發瘟疫時,作為朝廷欽差大臣出使寧化縣城并親自接受種痘,二人有過交集的前南京國子監祭酒謝鐸。
謝鐸在南京城,可以說是士林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歷經天順、成化、弘治三朝,博通經史,文學造詣極深,既是雁山“七賢”之一,又是“茶陵詩派”的重要奠基人,更是一代理學大家,想與其攀關系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在謝鐸賦閑這幾年里,每年都有大臣向弘治皇帝舉薦謝鐸,請他重新出山為國效力。
沈溪剛到南京就打聽了一下,謝鐸雖然告老還鄉,照理應該在太平桃溪老家,但為了收集各種書籍,他經常逗留南京,有時候一住就是幾個月。
謝鐸于弘治五年以欽差的身份與沈溪見面,如今轉眼六年過去了。
而今的謝鐸仍舊賦閑,平日沒事就整理鄉邦文獻,又或者四處收集整理圖書典籍,并以此為樂。
平日甚少有人前往謝鐸在南京城的住所拜訪,因為誰都知道,謝鐸平日謝絕見客。
謝鐸主要是不想與官場的人有來往,更不想再出仕,畢竟現在他已經是六十三歲高齡了。
如果歷史沒有改變,謝鐸會在弘治十二年再度出山,被弘治皇帝任命為禮部右侍郎,掌國子監祭酒,在二十四位祭酒中名列第一,大約相當于國子監兼太學校長。
但謝鐸并不領情,多次推托,要到次年四月,弘治皇帝派人催促,謝鐸才不得不啟程赴京。五月中,謝鐸病臥紹興官舍,以病為由,托紹興知府向朝廷申報辭呈,于七月十八日離開紹興,由金華、麗水、溫州繞道回鄉,八月十七日抵家。弘治皇帝不準辭呈,七月再下圣旨,于是謝鐸回家沒幾天,九月重新上路,于十一月到京。直到正德初年,他才告老還鄉。
沈溪作為太學學生,面見未來的校長,他覺得很有必要。
本身二人就有淵源,途經南京卻不拜訪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但沈溪又怕去謝鐸府上會吃閉門羹,一時間有些猶豫。
等去客棧見到蘇通,沈溪把要去拜訪謝鐸的事一說,蘇通趕緊擺手:“沈老弟,不是為兄潑你冷水,別人你去拜見還有可能見到,這位謝老祭酒,真是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你或者不知,在南京這地方,若論才學和名氣,無人出其右者,聽說頭些日子應天府鄉試解元也去拜訪,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
沈溪琢磨了一下,應天府鄉試解元?那豈不就是唐寅?
唐寅怎么說是應天府鄉試解元,南直隸是大明朝教學質量最高的地區。連浙江、江西等地都望塵莫及,畢竟江南出才子,這也是為何唐寅考了個應天府鄉試解元會名滿天下的原因,實在是這個鄉試解元含金量太高了。
連唐寅去請見謝鐸,都被拒之門外,足見謝鐸遠離官場的決心,不然弘治皇帝來年啟用謝鐸當大明最高學府校長,為何他要百般推脫,鬧出不少事情才最終到任?
不過,沈溪還是覺得沒理由過府而不拜訪問候。于是硬著頭皮寫了拜帖。雖然蘇通壓根兒就沒覺得謝鐸會賜見,但他也同時寫好拜帖,與沈溪共同進退。
在蘇通的計劃中,此番在南京城需要拜見的名士和大儒不少,他準備了不少拜帖,每一位都嘗試投一下,但沈溪卻只準備求見謝鐸。
蘇通所住客棧,是南京城有名的“狀元居”,據說這客棧近百年來先后出了四位狀元。所有南來北往的考生都喜歡在此落腳。
二人在樓下把拜帖寫好,旁邊有正在吃飯的士子聽說后笑著過來相勸:“兩位一看就是外地來的,這南京城誰都可以拜訪,唯獨謝老大人。兩位還是不要去碰釘子了。”
蘇通感覺面子有些掛不住,他雖然也勸沈溪別癡心妄想,但沈溪堅持要如此,他也只能奉陪。結果沒等蘇通跟那些人解釋。大堂門口來了一名小廝,手里捧著大紅請柬,此人進來后直接問道:“敢問福建寧化的沈公子可在此落腳?”
蘇通嘆道:“沈老弟中個解元果然不同。名氣傳得這么遠,連南京也有人專程來送請柬。”
“在下就是。”
沈溪招招手讓送請柬的小廝過來。
小廝走上前,絲毫也不奇怪“沈公子”竟然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恭恭敬敬把請柬奉上,說道:“我家謝先生聽聞沈公子北上京城,赴太學讀書,路經應天府,特讓小的在周圍客棧打探,送上請帖…總算讓我找到了。”
蘇通驚訝地問道:“不知是哪位謝先生?”
“先生的名諱,我們做奴仆的怎好稱呼?是祖籍太平的謝先生,請帖內列明了住址。”完,再次恭敬行禮,“我將請柬送來,若沈公子有何交待,盡管明言,我回去會跟先生稟明。”
蘇通和在場一干士子聽說是祖籍太平的謝先生,馬上就想到謝鐸,因為謝鐸祖籍正是浙江太平桃溪,再看住址,這下不但旁人,就連蘇通也咋舌不已,不是謝鐸又是何人?
以謝鐸在江南士林的名氣,加上他與當今大學士李東陽同期選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二人關系密切,很多人都想走他的門路巴結李閣老,蘇通本以為沈溪去拜訪純屬自討沒趣,沒想到沈溪連拜帖還還沒送上,謝鐸竟然先送來了請柬,主動邀沈溪過府一敘。
沈溪看了看蘇通,有些尷尬地對小廝道:“這位兄臺,在下有個冒昧之請,此番北上京師,在下是與同鄉好友一同而來,不知…”
小廝笑道:“沈公子不必說了,老先生言明,若公子身邊有什么親友,只管一并去拜訪便是,老先生會在府內設好香茗,到時候還要與沈公子對弈兩局呢。”
沈溪起身行禮:“請回稟謝老先生,在下明日必定按時抵達。”
“喏!”
小廝行禮告辭,轉身出門而去。
等沈溪送小廝離開,回到客棧時,里面已是一片聒噪。
“這位兄臺,你到底是何身份,為何謝老先生會主動來邀?”這些人本來看沈溪年紀輕輕,帶著幾分嘲弄與不屑,此時都不由過來搭訕攀親近。
蘇通笑道:“幾位或者不知,這位乃是今年福建鄉試的解元公,如今虛歲才十三。”
“怪不得怪不得,唐寅前日去拜訪,結果未得,原來尚不夠資格啊…哈哈,虧得人人贊他是大才子,但跟沈公子一比,還是稍遜一籌。”
沈溪有幾分汗顏,若是被唐伯虎知道這些人拿這話擠兌他,不知會怎么想?當下苦笑道:“其實在下只不過是與謝老先生有些淵源而已。”
沈溪說的是大實話,但這些人怎會相信?你一個十二歲的娃娃,跟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談何淵源?如果你說你們是親戚或許借口更好些!
一時間,到處都是恭維聲。
蘇通興高采烈,趕緊讓隨從把之前出去送拜帖的人叫回來。
現在能見到謝鐸,比見一百個名士和大儒都有用。
你堂堂應天府的鄉試解元都沒見到之人,我先給見了,我是不是名氣比你還高?
ps:第四更!
卡文中,這章刪刪改改足足寫了四五個小時,原本大綱里趕考路上發生的一些事情全部刪除了,天子覺得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好!
這兩天稍微調整一下情節,請大家給點兒耐心!理解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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