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溪送出那幅炭筆素描畫,惠娘平添了幾分愁思,對《紅樓夢》這小資情調的故事越發念念不忘。
當天故事講到很晚,快到子夜時,又是陸曦兒先睡著,惠娘抱著她上樓安睡,才張羅到鋪子前放爆竹。
盡管已是次日凌晨,府城大街小巷依然很熱鬧,不時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在街上行走。
沈溪一直留意惠娘的神色,發現惠娘有些心緒不定。
放過爆竹后,周氏跟惠娘到樓上同榻就寢,沈溪則跟林黛一道睡到了陸曦兒的床上,夜色深沉,沒有兩個小妮子纏著講故事,沈溪蒙頭就睡,睡夢中居然全是惠娘的影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溪總算明白這個道理,每天對著惠娘,令他心理起了不少波瀾,平時總是不自覺地討好惠娘,讓她無時無刻不注意到自己。
沈溪這般想入非非,并非是放著兩個可愛的小蘿莉不要,而是他心理年齡太過成熟,連擇偶的標準也發生了改變,有些事情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誰讓他稚子生就一顆老成的心呢?
正月初一清早,惠娘匆忙收拾了下,就到商會總館那邊去了。
這天城中商鋪普遍歇業,忙碌了一年的掌柜和伙計終于有時間走親訪友,好好地休息放松。
以往商賈之間的聯絡就不少,如今商會成立,更是給商家打造了一個聯誼平臺,無論是剛開始就加入商會的,還是年底這幾天張羅進來的,這天都會到商會總館走走,不但能聯絡感情,對各家鋪子日后的生意也會有所助益。
沈溪上午在家里補覺,可能是昨夜在外面吹了雪風,這個春節沈溪病倒了。
自從沈溪來到這世界。不時就會染些小病小災,這也是之前營養不良身體虛弱的緣故,不過本身就是農家寒門子弟,沈溪也沒對托生的這副軀殼有太多奢求。
以往就算生病,沈溪精神力強大,很容易就挨過去了,可這次卻不同,沈溪早晨起來頭昏昏沉沉的,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周氏讓沈溪留在藥鋪樓上休息,沈溪睡了一上午。中午起來病情反而加重了,整個人虛弱不堪。
中午時惠娘從商館那邊回來,馬車載滿了各個商家送來的禮物,商會中人為了巴結她這個會長,送的禮物都不輕。
惠娘正準備張羅讓人把回禮載回去,得知沈溪生病,惠娘放下一切來到樓上,查看沈溪的病情。
當見到沈溪面色發白,整個人縮在厚厚的被窩里瑟瑟發抖的時候。惠娘連忙道:“姐姐,小郎生病怎能拖著?趕快去請大夫啊。”
周氏罵道:“憨娃兒從小調皮搗蛋,小病小災扛一扛就過去了。”嘴上雖這么說,心里卻疼得厲害。她就這么個寶貝兒子,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平日里就算再怎么打罵,到底也是心頭肉。
沈溪張開嘴。聲音微弱:“姨,我們…自己不就經營藥鋪嗎?”
惠娘這才想起來,回頭問周氏:“姐姐。可曾給小郎用藥?”
周氏點點頭:“還是他自己拿的藥,讓丫鬟煎煮后喝了,但似乎不怎么見效。”
“哎呀,別是藥吃出問題了吧?咱做成藥,那些來買藥的病人沒事,反倒是小郎自個兒出問題了。”惠娘急得有些亂了方寸,“快,秀兒,去請謝小姐過來…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請吧。”
惠娘干脆起身下樓,到謝家去請謝韻兒過來為沈溪看病。
大年初一大夫少有出診的,但畢竟是沈溪生病,還是惠娘親自去請,謝韻兒趕忙過來為沈溪診治。
謝韻兒出生杏林世家,醫術高明,但在為沈溪把過脈,望聞問切一番后,眉頭卻緊鎖起來。
沈溪的脈搏跳動頗不尋常,微弱而滑,但是很慢,面色和嘴唇發白,還在發高燒。從外相上看,沈溪這是感染了風寒,但切脈后卻發覺這不像是風寒之癥。
“妹妹,小郎他到底如何了?”惠娘見謝韻兒半晌不說話,仍舊在思索什么,不由緊張地問道。
謝韻兒微微搖頭,面帶歉意:“姐姐,可能是我學藝不精,小郎的病…有些古怪,倒有幾分像是心病。”
所謂的心病,就是因為記掛某件事而日思夜想,到最后茶飯不思身體虛脫,就會產生一些病兆,這時候很容易惹來風寒或者是別的什么疫病。
惠娘聽到后不由十分驚訝:“小郎是個孩子,他平日里嘻嘻哈哈,怎會有心病?”
沈溪躺在那兒,頭疼腦熱身體難受,入睡都像是奢求。聽到謝韻兒和惠娘的對話,他心下暗自苦笑。在他看來,大約是自己的靈魂跟身體并未完全融合,加上昨日他心中對惠娘生出一種特別的情感,夜不能寐,才引致這場大病。
“那該如何醫治?”
周氏聽到兒子染病,連謝韻兒這樣的神醫都診斷不出,徹底慌神了。
謝韻兒沉思片刻,抬頭看著急切望著她的兩個女人:“眼下只有先給小郎準備一副清心火的藥,再加上去風寒的姜湯送服,以觀后效。”
因為沈溪生病,惠娘顧不上商會總館那邊,跟隨同回來的人交待了一下,便留下專心照看沈溪的病情。
兩家人都在忙活,為沈溪抓藥煎藥,然后讓沈溪服下。沈溪吃過藥沒過多久倦意上涌,終于睡了過去。
周氏和惠娘不放心,依然守在床榻前。
惠娘對謝韻兒道:“今日麻煩妹妹過來,現在小郎看起來好多了,妹妹先回去陪家人吧。”
謝韻兒本想留下,但見兩家人都在為沈溪忙碌,她留下并沒太大幫助,于是輕輕點頭,提起藥箱下樓去了。
惠娘把謝韻兒送出門,等回來后,她對周氏道:“姐姐回去休息吧,這里我來照看就行了。”
周氏嘆道:“難得妹妹你這么疼他,這是憨娃子的福氣啊。”但她心里記掛兒子,哪里肯走,于是兩個女人便一起留了下來。
一直到黃昏時分,沈溪依然沒醒,但額頭不像之前那么燙了,周氏稍微放心,終于下樓去準備晚飯,而惠娘繼續留在房間里陪沈溪。
等上燈后,沈溪才醒了過來,他微微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惠娘窈窕的倩影,心中有種濃濃的幸福感。
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感情,明明牽腸掛肚,卻知道只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本無法得到,心中一陣失落,眼皮再次耷拉下來。
“小郎,你睡醒了?快起來,給你準備了一些清淡的食物,總要吃點兒墊墊肚子才是。”惠娘聲音溫柔,沈溪聽了又是一陣心旌動蕩。
周氏端著熱茶進來,知道沈溪醒了,連忙過來查看,但沈溪身體仍舊很虛弱,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可怎么辦?夜已經很深了,要不送他回家,然后把他爹叫回來…”周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著急,一時沒個主意。
惠娘微微搖頭:“小郎正病著,外面還在下雪,天寒地凍,路上一折騰肯定會病上加病,就讓他留在這兒,我和姐姐夜里輪流陪著他就是。”
周氏遲疑道:“這怎么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把小郎當作自己的親人,不算別的,就小郎對我和曦兒的幫助,他生了病,我這個當姨的能不管嗎?”
惠娘說著這話,心里有些悲苦。本來最近這段時間她心境逐漸開朗,但隨著沈溪生病,她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難受。
周氏點頭:“那妹妹先幫忙照看,我回去休息,等后半夜過來接妹妹的班。”
惠娘親自送周氏下樓,回來陪在沈溪旁邊,先喂沈溪吃東西,又讓沈溪躺下來睡覺。
沈溪很享受這種被悉心照顧的感覺,尤其對象還是惠娘。但隨即心里又涌起一股歉意,覺得自己純屬癡心妄想,唐突了眼前賢惠美麗的佳人。越是這樣,心里越糾結,頭跟著疼了起來,到后面幾乎有種快炸了的感覺。
“小郎,你沒事吧?”
惠娘見沈溪難受得咧開嘴,趕緊用手貼在沈溪的臉上,“別擔心,無論發生什么事情,姨都會陪在你身邊。”
這話說得直入人心,沈溪非常感動,一時間頭似乎也沒那么疼了。
又睡了一覺,沈溪終于感覺自己恢復了些許力氣,待他睜開眼,不知外面是什么時辰,夜深人靜惠娘不但沒趁機小寐,甚至目光一直盯著他,在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小郎,喝點兒熱水,對病情有好處。”惠娘馬上把熱水送過來,扶沈溪坐起,用湯匙喂到沈溪嘴邊。
沈溪面色微微一變:“姨,我…我想出恭。”
惠娘見沈溪臉上多了幾分血色,心下寬慰:“臭小子,病才剛好些就為難姨了。沒事的,我這就去把夜壺拿過來。”
惠娘把夜壺拿進房間,沈溪剛想掀開被子下床,惠娘笑道:“在榻上就行。”
沈溪搖頭苦笑:“弄臟了就不好了。”
“怎么,你學會心疼人了?”惠娘白了沈溪一眼,面帶欣慰之色,“臟了有姨給你洗,快點兒,姨還要幫你送出去。”
沈溪拿著尿壺坐在那兒,一臉尷尬。
到底他也是年過而立的心態,讓他對著一位美婦人撒尿,這么不檢點的事情他還真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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