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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守陵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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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燭半殘。

  香火的青煙,伴隨著片片灰屑,猶在寒風中盤旋。

  而石碑前,只剩下兩個守陵弟子。

  卻一個低頭默然,心緒莫名;另一個則是仰望著冠雄山,臉上依然還帶著奉承討好而又不失精明的笑容。

  韋玄子帶著族中的四位晚輩,離開了陵園。身為地仙高人,他先是對一個守陵弟子的修為,生出興趣,接著又對道號與名諱有了好奇,并逼問對方是不是叫作無咎。

  無咎沒有回答。

  他當過教書先生,能言善辯,且臉皮夠厚,即使胡說八道也是張口就來。而當韋玄子突然逼問他是不是無咎,即使他早有提防,而內心的震驚,依然是久久難以平復。而他沒有否認,當然也沒應承。那一刻,他選擇了沉默。他能夠背負罵名,任由詆毀,而他也有他的堅守,那便是從不否認過去,也從不會否認自我。

  他是無咎,來自神洲的無咎,他有過自己的家人與兄弟好友,還有一個夢中的紅塵谷。他可以自稱公孫,或無先生,也可以喬裝易容,化名他人,卻唯獨不能否認自己是誰。如若不然,過去的一切將不復存在。曾經的夢,也沒了…

  而正是他的沉默以對,化解了又一場危機。

  對于一個守陵弟子來說,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名諱,或許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果不其然,韋玄子沒再計較,而是搖頭自嘲一笑,帶著幾位晚輩揚長而去。雖然剛剛祭拜過韋家的先祖,乞求了神靈的庇佑,而諸事尚無頭緒,亟待他親手過問。再者說了,那個攪得飛盧海與雪域大亂的罪魁禍首,與韋家的守陵弟子,又怎會是一個人呢。之所以追問幾句,更多的還是臨時起意罷了。

  “呵呵…”

  有人在笑,并低聲道:“好生看守陵園,來日必有所為!”

  是韋尚,說的竟是韋玄子那句糊弄人的話語,而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則多了一分揶揄的意味。而他并未作罷,撿起地上的竹杖湊了過來,壓低嗓門又道:“你是不是無咎?”

  無咎的心神一凜,后退一步。

  韋尚卻面帶微笑擦肩而過,自言自語道:“呵呵,你若是無咎,我便是月仙子…”

  這人雖為守陵弟子,卻極少露面,如今突然冒出來,果然與眾不同。而他應該沒有敵意,否則他不會暗中相助。

  無咎心下稍緩,忍不住問道:“月仙子是誰?”

  韋尚拎著竹杖,走下石梯,頭也不回:“你何不問無咎是誰?”

  “哦…請指教!”

  無咎的眼光微微閃爍,隨后而行。

  “無咎,飛盧海夏花島人氏,因得罪了玄明島,遭到梁丘子的追殺。他輕易逃脫之后,連殺鬼族數十高手,招致鬼族攻打地明島,反而被他趁機偷襲,竟再次誅殺數百鬼族高手,重創了雪域鬼族。據說鬼族的鬼赤,要不惜代價找他報仇!”

  “此人修為高強…?”

  “人仙而已!”

  “而已?”

  “相對于地仙、飛仙,或天仙而言!”

  “月仙子呢?”

  “呵呵,一個年輕人,攪得各方天翻地覆,足以令人稱奇,你卻毫不在意,偏偏關注一位仙子。即便你是無咎,你也惹不起那位神殿使!”

  “方才多虧了你…”

  “呵呵,想要報答于我?”

  說話之間,來到石屋門前的草地上。

  韋尚丟了竹杖,竟轉身便走。

  “去往何處?”

  無咎不解。

  “我乃守陵弟子,又能去往何處?”

  韋尚回頭一樂,抬手示意:“你且好生看守陵園,方不負我相助之情!”

  他果然往北走去,漸漸消失在樹林中。少頃,已在神識中失去了蹤影。淺而易見,他在山谷北側的山林深處,有個藏身修煉的地方,雖然隱秘,卻能時刻留意山谷中的動靜。

  而他之所以暗中相助,用意倒也簡單。倘若自己被趕出冠山島,沒人看守陵園,他斷無這般的逍遙自在。

  韋尚?

  至少自己看不出他的破綻…

  無咎在草地上駐足片刻,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然后一個人默默觀望著冠雄山,默默觀望著空寂的山谷,默默想著心事。

  自己從未在意名聲,誰料大名早已傳遍了四方。即使偏僻海島的守陵弟子,也好像對于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而自己并非重創鬼族的元兇,如此謬傳千里,卻不知是以訛傳訛,還是玉神殿的有意為之!

  曾幾何時,玉神殿僅僅存在于傳說之中。而如今的玉神殿,似乎無處不在。

  玉神殿的神殿使,也來到了冠山島?

  而所謂的月仙子,竟然便是神殿使?

  那晚客棧遇見的女子,難道…

  此外,從韋玄子祭拜先祖的話語中不難猜測,鬼族與玉神殿的生死仇怨,已殃及到的各地仙門,以及海島的修仙家族。再聯想到韋尚所言,表明鬼族已展開報復。而玉神殿卻試圖將所有罪名推到自己的身上,卻根本無從辯解。可以想象的將來,自己還將背負更多的壞名聲。

  亂象紛呈啊…

  過了午時,又到黃昏。

  山谷中寂靜依然。

  無咎枯坐一日,又沖著冠雄山投去深深的一瞥,轉身返回屋子,“吱呀”關上了屋門。

  雖說鬼族與玉神殿的恩怨,均與他無咎有關,哪怕是想一想,都讓他頭疼不已。而眼下他只管養傷,恢復修為。

  打出禁制封了屋子,在榻上盤膝而坐。隨著心念一動,左手拇指浮現出夔骨戒子。

  無咎閉上雙眼,默然凝神。

  神戒中,堆放著他數十年來的所有收獲。而他此時查看的只有三樣東西,五色石,鬼蛛的螯足,以及尚未煉制的陰木符。

  五色石,尚有兩千多塊。而修為愈高,所吸納的靈氣也隨之倍增。倘若將其盡數吸納,又能恢復當初的幾成修為,他再也不敢抱有奢望。因為療傷與恢復修為的同時,他還要煉制鬼芒與陰木符用來防身。鬼族的分神假身之術倒是不錯,怎奈無暇琢磨。從前只知道吃喝玩樂,游山看水,驀然發覺,光陰竟然如此的短暫而又緊迫…

  無咎摸出幾塊五色石,便要行功修煉,忽而神色一動,看向神戒角落里的人骨大弓。

  眼下修為不濟,九星神劍尚未鑄成,所能倚仗的手段只有鬼芒、陰木符,以及蔽日符與初窺端倪的奪字訣。保命而已,終究難以克敵制勝。卻忘了身上還攜帶著一把神器,便是那把人骨大弓,撼天弓。它曾射穿神洲結界,強大的威力令人震撼,可惜只有地仙的修為,方能勉強射出一箭。且不提當年怎樣,至少修至地仙,便可借助撼天弓,與鬼赤、鬼丘正面較量!

  無咎長長緩了口氣,收斂心神,將五色石塞入右手,旋即擺出結印的架勢而全力吸納吞吐…

  轉瞬之間,過了三個月。

  無咎依然躲在屋里,日夜行功不輟。

  木榻之上,散落了一層厚厚的晶石碎屑。數百塊五色石所蘊含的仙元之力,被他源源不斷吸納入體。自從改為雙手吸納,修煉的進境明顯加快了許多。當他的右手直接抓過五色石,這才發覺手臂雖然捆綁如舊,而五指卻已靈活自如,斷碎的骨頭,更是在不知不覺中愈合如初。

  此外,曾經的修為,則由七層,抵達八層的圓滿。

  照此進境,再來三個月,不,傷勢已然痊愈,或許兩個月,便可修至人仙圓滿。距地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砰、砰——”

  身為修士,最大的喜悅,除了得到逆天機緣,便莫過于修為的提升。

  無咎雖然不以修士自居,而歷經苦難,九死一生之后,他修煉起來從來不敢含糊。而傷勢痊愈之快,令他很是意外,也很是欣慰。正當他沉浸在忘我之中,寂靜了三個月的山谷,突然熱鬧起來,并有人敲門。

  無咎被迫收功,卻懶得睜眼。他微皺的眉頭,透著一絲無奈的神色。

  據說,之前的陵園,極為枯燥寂寞,少有人前來打擾。自己來了之后,卻清靜不過三個月。早已如此,便該學著韋尚躲起來。而倘若沒人看守陵園,只怕韋家也不會答應。

  “砰、砰——”

  敲門聲又起,隨之傳來叱呵:“留你看守陵園,而非睡懶覺,開門——”

  是韋合,那個外門的管事。

  無咎只得睜開雙眼,起身下榻,摸出一個銀戒,將晶石碎屑收了,這才打出法訣解除禁制。

  而不過瞬間,木門被人“咣當”踢開,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留著短須的精壯漢子,只是他紅潤的臉色帶著怒意,亮開嗓門叱道:“見到本管事,也敢怠慢,難怪師伯罵你無用,還不給我滾出來——”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無咎忍受著叱罵,本想行禮,卻見右臂依然捆在腰間,索性還是原來的模樣。他抬腳走向門外,點頭致意:“韋管事息怒,本人不敢怠慢,奈何行功入定,難免失察…”

  而韋合依舊是瞪著雙眼,咄咄逼人:“休得強詞奪理,且給我家師伯賠罪!”

  無咎循聲看去,微微一怔。

  便于此時,谷口的方向,涌進來數十道人影,有男有女,修為不等,顯然是韋家的子弟。而冠雄山上,則是落下兩位踏劍的人仙高手。其中的老婦人,正是那個性情乖戾,且又難纏的韋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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