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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巷尾,有燈火亮起。
那燈火,并非火把,亦非常見的燈籠,而是玉石煉制的燈匣,有尺余大小,其中盛放著一種海魚的魚籽,能夠隨著時辰的變化而點燃放光。它還有個頗具詩意的名稱,星燈。
夜色星燈下,一條街道盤山而去。
街道兩側的房舍、或鋪子,多半已關門閉戶。但見炊煙朦朧,行人稀疏。
街道過后,山野叢林。
一條小徑,逶迤而去。
十余里外,兩間石屋出現在林邊的草地上。
一道小巧的人影飛奔而至,手中依然拎著她的魚刀。看著熟悉的石屋,她的臉上露出笑容,卻頓足回首,揚聲抱怨:“哎呀,十余里山路而已,卻要被你走到天明…”
一位男子的身影,從遠處搖晃而來,尚未近前,又抬頭仰望。
此時月朗星稀,夜色正好。
“小丫頭,滿口胡說…”
“我叫凝月兒!”
“凝兒?”
“月兒…”
“嗯,月兒,這是什么地方呀?”
兩個人一路走來,拌嘴不斷。
而凝月兒自以為占了便宜,依然興致沖沖,不時分說著海上的各種見聞,以及夏花島的風土人情。只是那個男子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修為不高,膽小怯懦,卻總是老氣橫秋的樣子。看來還須調教一番,方能派上用場。
“這是我家!”
凝月兒將魚刀插在腰后,徑自走向石屋。
所在的地方,頗為空曠。除了兩間石屋,便是屋后的大片林子。而屋前的草地,恰好面對大海的方向。舉步悠然,海風拂面。但見明月萬里,萬波生輝。
“東屋是我的,西屋也是我的…”
凝月兒站在石屋門前,以主人的口吻分說道。
“咦,兩間石屋都是你的,我住何處?”
“你住草棚啊,通風涼快呢!”
石屋的西側,擺放著石桌石凳;石屋的西側,搭有草棚。而草棚下卻砌有鍋灶,并擺放著水罐、木柴等雜物。
年輕男子看向那凌亂的棚子,頓作不滿:“小丫頭,你豈能如此待客?”
“嘻,你又非貴客,乃是我凝月兒的門徒!”
“門徒?”
“嗯,吃我的、住我的,聽我吩咐,幫我出海…”
“那是門人,仆從!”
“很有道理的樣子,隨你吧。我出外多日,頗為勞累,暫且歇了,有話明日再說啊!”
“吱呀”一聲門扇開啟,凝月兒一只腳踏入門內,忽又想起什么:“哎,怎么稱呼呢?”
“無咎…”
“嘻,好古怪的名諱!”
“咣當——”
門扇關閉,凝月兒回屋歇息去了。
屋前的草地上,自稱無咎的男子,兀自滿臉的錯愕。片刻之后,轉而四望,看著那凌亂的草棚,他禁不住兩眼一翻而默然無語。
一不留神,成了小丫頭的門徒?
那小丫頭的年紀不大,占便宜卻是理所當然。我吃她的,住她的,還要幫她出海,她究竟要干什么?
而在海上漂泊許久,終于有個落腳的地方。暫且安頓下來,再慢慢計較不遲。
無咎又在草地上溜達一圈,這才走向草棚。
他先是將草棚堆放的雜物稍加清理,順手找塊破舊草席鋪在地上。不忘扯下濕漉漉的衣衫,換了一件青布長衫,然后在棚下盤膝而坐,悠悠舒了口氣。
還記得當年的部洲之行,以及最后逃離的情景。
所熟悉的阿威、阿雅、阿猿、阿金、阿離,都死了。阿勝與阿三,則是歸隱山林。遑論那群伙伴的為人善惡,總算是各得其所吧。
而那個馮田,著實太壞。還有象垓、樂正,瑞祥、夫道子…
無咎的心緒紛亂,轉而凝神內視。
識海深處,一層淡淡的陰霾若隱若無。那是精血魂誓的印記,依然無從消除。而遠離馮田,不受法訣驅使,精血魂誓便無異狀,也不會妨礙修煉行功。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少眼下沒有性命之憂。
不過,在海上漂泊的日子當真辛苦。
本想返回神洲,誰料迷失了路途,卻不甘放棄,便于某年某日,繼續動身一路西行。又是惡浪不斷,又是疾風驟雨。不知不覺間,修為法力消耗無幾,只得劃著獨木舟,在茫茫的海天之間飄蕩。恰逢電閃雷鳴,一頭撞入漁網。隨后來到夏花島上,尚自不明所以,卻被一個小丫頭收留…
天色拂曉,晨靄淡淡。
樹林、石屋、棚子、草地,依然籠罩在一片寧靜之中。
便于此時,木門“吱呀”打開,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猶自青色布裙,挽著袖子,光著雙腳,后腰插著把魚刀,很是清秀俏麗而又不明的模樣。
她稍稍站定,抿唇一笑,旋即腳不沾地縱身往前,轉瞬已飄然落在幾丈之外。
草棚的樹枝上,掛著一件破舊的長衫在隨風搖擺。棚下則是躺著一位年輕的男子,頭枕雙臂,兩眼微闔,似乎睡夢香甜。
女子走過去,抬腳便踢:“無咎,醒醒——”
一腳踢在夢中人的腿上,并未用力,她卻一驚一乍,旋即后退兩步而作勢欲走。察覺沒有動靜,這才悄悄回眸。
誰料無咎已然醒來,卻照舊躺著,只將眼光斜睨,并微微皺眉:“月兒,你何必光腳呢,女孩子家,多不雅觀啊…”
“我自幼喜歡光腳,關你何事,哼!”
凝月兒突然膽氣一壯,返身逼近,蹙著鼻尖哼了聲,轉而又走到鍋灶前坐下,竟忙碌起來。而她的小嘴,依然不閑著——
“我雖為打漁人家出身,卻也修得羽士六層境界,堪稱仙道高手呢,絕非你一個膽小怯懦之輩能夠相比。而光腳又怎樣,我有靈力護體呢…”
“哎呀,月兒竟是羽士六層的高手!”
無咎支起身子,背靠柴堆。
他靜坐一夜,并未睡著,而是在天明之前,稍稍假寐片刻。此時人在棚下,舉目遠眺。正當朝霞璀璨,海面上另有一方壯觀景色。
“卻不知令師又是哪位高人,能否有緣拜見?”
“我沒有師父,只因誤吞妖丹而脫胎換骨,便買來功法自行修煉,從此踏上仙道…”
凝月兒將鑄鐵的鍋灶洗刷干凈,加入清水,又從屋內取出兩塊腌肉扔進鍋里,然后默念口訣,屈指彈出火光,瞬間點燃劈柴,竟是烹煮起來。
“哦,你借妖丹伐毛洗髓,卻沒有師父,自修入道…你從何處買來的功法,方才的法決不俗…”
“你呀孤陋寡聞,那是引火訣哦。至于功法,有何稀罕。只要持有寶物、或靈石,便可在島上的鋪子里換取。不如我傳你幾招法術,價錢便宜…”
“嘿,免了!”
“只怕你境界低微,修不得精深法術。”
“我境界不低…”
“大言不慚,我看你只有羽士二層的修為…”
“我是筑基高手…”
“你若是筑基高手,我便是樂島主的親傳弟子…”
“樂島主又很厲害嗎…”
“你被樂島主生擒活捉,你以為呢…”
“月兒,你家中緣何只有你一人?”
“我爹娘沒了!”
“哦…”
“來嘗嘗這蛟肉,堪比靈石…”
“一塊腌肉而已,怎比靈石…”
“休要啰嗦,用罷早飯,我帶你去坊間長長見識!”
草棚下,兩人面對而坐。
一個捧著陶盆,吃得香甜;一個則是看著盆中的肉塊,臉色發苦。
凝月兒烹煮了一鍋蛟肉,據她所說,她沒有靈石用來修煉,便以各種靈獸的血肉來補養身子。怎奈她爹娘早亡,人單勢弱,每次出海,收獲寥寥,只得將分得的肉塊腌制起來慢慢享用。今日家中難得添丁進口,且大吃大喝一頓而略表慶祝。
不過,她眼中的美食,有人難以下咽。
“哎,你緣何不吃也不喝?”
轉瞬之間,凝月兒的陶盆已然見底,竟連湯帶肉,點滴不剩。她放下陶盆,伸手擦拭嘴角,甩著披肩秀發,白皙的小臉上透著愜意的神色。而不消片刻,她又兩眼一瞪:“你敢糟蹋我的蛟肉,我饒不了你——”
無咎雖然歷經苦難,卻已多年不沾煙火之食。如今面對一盆又咸又澀的肉湯,他只想跳起來遠遠躲開,卻怕拂了凝月兒的好意,故而一直苦苦忍耐。誰料反而惹惱了那個小丫頭,著實讓他始料不及。
“月兒息怒!”
無咎慌忙端起肉湯佯作品嘗,旋即又放下陶盆而手捂肚子:“哎呦,昨夜風寒,致使今晨肚腹不適,容我方便一二…”似乎已忍耐不住,話音未落,他人已竄出棚子,頗顯急切狼狽。
“哎…且遠去百丈,莫要臭了我家地界!”
凝月兒倒是相信了某人的借口,不忘叮囑一聲,卻又神色狐疑,自言自語:“咦,五月正當風和日麗,他一個修仙之人也畏風寒,莫非修為太弱,嗯,不好糟蹋蛟肉…”
她不假思索伸出雙手,穩穩端起肉湯。
百余丈外的山坡上,無咎停下腳步。他渾身輕松,咧嘴一笑,而回首之際,又不禁微微錯愕。
只見那個俏麗小巧的凝月兒,蹦蹦跳跳出了草棚。而另外一盆肉湯,已被她風卷殘云般吃喝干凈。此時她容光煥發,揚聲呼喚:“無咎,你吃我的、住我的,從今往后便該乖乖聽話,我會好好待你…”
ps:有讀者的昵稱適合書中的場景,便被我自作主張借用了,譬如凝月兒,葉二,等等,在此道歉,也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