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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定山,位于有熊國以北的崇山峻嶺之中。
所謂的靈山,大都地處偏僻,且人跡罕至,乃傳說中神秘的存在。
故而,紫定山也不例外。
只是在紫定山正南的百里遠處,有個小小的鎮子,東升鎮。
小鎮原本只是一個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只因靠近靈山,難免有尋仙訪道者慕名而來,或是尋幽覽勝,或是停留歇腳,無不出手闊綽,使得山民們受惠不淺。日久天長,此處聚集了數十戶人家,相繼開了客棧、酒肆等鋪子,漸漸有了村鎮的模樣。
這也算是一種靠山吃山的道理吧!
恰是正月,天寒地凍。
小鎮籠罩在一片蕭殺之中,簡陋的街道上看不見幾個人影。
隨著一陣寒風卷來,東升客棧門前的酒旗布幡被吹得“啪啪”作響。
便于此時,一個裹著皮袍子、戴著皮帽子的年輕男子出現在街道上。他看著身上的裝扮,甚為滿意。曾經在紅嶺山的庫房中搜刮不少衣物,用來改頭換面倒也簡單。而他抬手摸了摸白皙的面龐,又搖了搖頭。
山里的漢子多為粗莽之輩,哪有自己這般清秀的模樣?
而事已至此,且收斂心神,只要隱去修為,料也無妨!
男子走到客棧的門前,稍稍抬頭打量,隨即伸手去拍緊閉的大門,卻是紋絲不動。他才要出聲,大門已開,緊接著有人咋呼道:“風大,關門——”他順勢穿門而入,身后“咣當”門響,眼前一暗,四周的情形卻是清清楚楚。
這是東升客棧臨街的鋪子,或是店堂,為三間貫通的屋子。一間擺放著柜臺、酒壇等物,并在柜臺外側留有通道,為門簾阻隔;另外兩間則是擺放著幾張桌子,還有一個火爐子在“噼啪”燃燒。而火爐的旁邊,有四人圍在一起烤火取暖。
站著的老者,滿臉皺紋,抄著雙手,點頭賠笑,乃是掌柜的架勢;坐著的則是一對年輕的男女,與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年輕男女錦衣裘服,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壯漢身著單衣,袒胸露懷,像個山里的農夫,很是粗魯不堪,卻又不畏寒冷,倒也讓人刮目相看。
而除了以上的四人,還有個十五、六歲的伙計,裹著一身棉袍,個頭不高,很是利索,他關閉了店門之后,湊到近前招呼道:“不知大哥如何稱呼呀,又是否住店?”
男子扭頭看向伙計,隨聲應道:“本人公孫…”他抬手拋出一塊金錠,又道:“給我收拾一間干凈的上房,我要常住于此!”
伙計慌忙伸出兩手去接,誰料金錠子尚未落下,便被身旁的掌柜一把抓走,并推搡著呵斥道:“銅鎖,別愣著,有點眼色,快將客人領到丁字號上房!呵呵,原來這位是公孫仙長,請——”
銅鎖,便是伙計的名字,他點頭嗯了一聲,掀開門簾跑向后院。
男子卻是微微一怔,慢慢看過在場的四人:“誰說我是仙長?”
那對年輕的男女兀自擠在一起烤火,聞聲抬頭,雙雙無語,顯得有些淡漠。
壯漢則是眼光斜睨,神色不屑。
掌柜的將金錠揣入懷中,笑著分說:“呵呵,但凡來到東升鎮的客人,十之都是尋仙慕道之人。而這位公孫小哥不畏苦寒,跋涉至此,想必也是為了靈山而來,理當尊稱一聲仙長,以表敬意…”
哦,原來是客套話!
方才嚇我一跳,我還以為露餡了呢!
這個小鎮子,就在紫定山的山腳下,不能不謹慎小心,否則后悔晚矣。我真的不想才出火坑,便又再次身陷絕境,哪怕是救人,也不能有所莽撞啊!
男子恍然點頭,咧嘴微笑,抬腳奔向后院,伸手挑起門簾,卻聽身后的壯漢哼道:“仙門雖好,卻非人人有緣。世道蒙昧,鼠輩焉敢妄想…”
那坐著的三人同時看來,又好像神色各異。
男子回頭一瞥,沒作多想,順手放下門簾,人已到了后院。而他打量著小院的情形,忽有察覺,猛然轉過身來,一陣呲牙咧嘴。
那個家伙在罵我?
我只報上公孫的姓氏,卻沒有道出名諱,卻被那個家伙發現破綻,于是便譏笑我是鼠輩無名。
我還不是怕“無咎”的名頭太過于響亮,這才有所顧忌?
哼,豈有此理!
這位裹著皮袍、帶著皮袍的男子,便是無咎。
他在三界原遇到了玄玉與玄水,本想著有番苦戰,誰料卻是暢通無阻,讓他頗為意外。難道玄玉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他無暇多想,繼續趕路。正月中旬,終于抵達紫定山的地界。他不敢莽撞,換了裝束,只想打探虛實之后再行計較。
“大哥,這邊請——”
叫作銅鎖的伙計在抬手示意。
后院的地方不大,被幾株老樹占去了半邊。除了幾間向陽的正屋,兩側各有一排廂房,以及灶房、井欄等等。而所謂的丁字號上房,則是正屋西頭的一間屋子,兩三丈的方圓,沒有窗戶,黑暗濕冷,其中的陳設很是寒酸簡陋,一榻一幾而已。
無咎走入客房,微微皺眉。
銅鎖的年紀雖小,卻也懂得琢磨客人的心思,不以為然道:“每歲秋冬時節,來往客人稀少,而一旦出了正月,奇人異士絡繹不絕,到時候我東升客棧一房難求啊!幸虧大哥早來了幾日…”
無咎轉身走出客房,伸手拍了拍銅鎖的肩頭,和顏悅色道:“嗯,我住下了!且將客棧內外的規矩說來聽聽,或許有賞呢!”
銅鎖挺了挺胸脯,有問必答,便是那烤火取暖的三人,他也沒有隱瞞…
片刻之后,銅鎖的手心攥著一粒金豆子咧嘴跑開。
而無咎則是信步穿過小院,再次返回到客棧的店堂之中。那兩男一女,依舊是圍在火爐旁。他沖著對方點頭致意,卻是無人理會。他也不介意,就近尋了一張桌子坐下,揚聲道:“孟掌柜,我欲拜入仙門,有無門路舉薦一二…”
話語聲未落,幾道眼光同時看來。
無咎昂首端坐,翻手拍在桌上。
一錠金子,與兩塊亮晶晶的小石頭呈現出來。
他伸手示意,滿不在乎道:“不管成與不成,事后必有重謝!這金子與寶石權當定金,孟掌柜——”
有錢人,就是闊綽!
孟掌柜尚未答話,火爐旁站起兩人。
從銅鎖的口中得知,掌柜的五十多歲,姓孟,常年在此開店的緣故,結識過幾位仙門的仙長。而那年輕的男女,一個叫作柳成,一個叫作崔瑩,于去歲入冬時分結伴而來,奈何遲遲不得拜入仙門,只得繼續困守等待。壯漢名作代鴻,據說修為在身,乃是傳說中奇人異士,于半月前至此并入住客棧。
而這站起的兩人,便是柳成與代鴻。其中的代鴻更是大步走到近前,上下打量著無咎,伸手抓過金錠扔給了孟掌柜,順勢扯過凳子坐在一旁,轉而沖著桌上凝神端詳。柳成隨后而至,淡漠的臉上同樣是有些興奮。
孟掌柜接過金錠,呵呵笑道:“小哥有心拜入仙門,倒也不難。只待驚蟄與春分之時,靈山自有仙長駕臨小鎮,或是采買、或是巡查,不妨幫你結識一二!”
古籍有云,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謂蟄蟲驚而出走之意。具體所指,也就是每年二月初的時候。春分,則是二月中旬,此時寒冬過后,陽氣上升,陰陽相伴,晝夜均而寒暑平。故此,二月又稱仲春之月。
孟掌柜的意思很明了,下個月將有紫定山的弟子來到東升鎮,他或能幫著指條明路,至于仙緣如何,全憑個人的造化!
無咎面帶喜色,一拍胸脯:“孟掌柜真是好人,日后我必定顧你周全!”
他好像已經成為了仙門弟子,吹噓起來煞有其事。而他并未忘了面前的兩人,抬手一揮:“兩位——”
代鴻坐在一旁,兩眼盯著桌子一霎不霎,忍不住才要伸手,而桌上的石頭已然消失不見。他尷尬抬頭,失聲道:“這位兄弟,那寶石價值幾何,能否轉讓給我代鴻,黃金白銀不在話下!”
柳成則是拱了拱手,出聲道:“在下柳成,有禮了!”
他見機落座,神態灑脫:“我素來喜好稀罕之物,價錢好商量…”
這兩人起初還是倨傲淡漠,轉眼之間帶著好友般的溫暖撲面而來。
無咎卻是毫不領情,眼光狐疑:“我記得家中的老仆說過,那數十塊石頭并非俗物,乃是先祖留下的靈石,價值不菲,兩位莫要騙我,想我也曾出身富貴…”
柳成訕訕一笑,卻又難以置信:“數十塊之多…”
代鴻則是兩眼閃亮,神色好奇:“這位兄弟,你竟然隨身帶有數十靈石,為何神識之下不見蹤影呢?”
“神識又是個什么東西?哦,家祖乃修仙之人,攢下數十靈石亦屬尋常。而既為寶物,又豈能隨身攜帶!”
無咎面帶得意,又抬手豎在嘴前:“噓!禍從口出,還請兩位慎言!”
便于此時,伙計銅鎖端著一個陶盆走了過來,討好道:“公孫大哥,你要的肉湯來啦!”
無咎接過陶盆,眉開眼笑:“野山羊的肉湯,最是鮮美!”他看也不看同桌的柳成與代鴻,自顧吃喝起來。須臾,一盆湯見了底。他抹著嘴巴,拍著肚子,抓起皮帽子,又拱了拱手,轉身掀開門簾揚長而去。
柳成與代鴻坐著沒動,心緒不明。而片刻之后,兩人還是忍不住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代兄,以我羽士兩層的修為,竟然看不出那人的深淺…”
“老弟不必自謙,我也不過才將踏入四層的門檻而已。你我應該沒有看錯,那就是一個落魄的世家子弟。而他一個不通仙道的凡人,偏偏擁有數十靈石,真是暴殄天物…”
“代兄的言外之意?”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