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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冰天雪地,營帳內卻是溫暖如春。
無咎蜷在軟榻上的獸皮褥子里,睡得正香,嘴巴里還在嘟囔著——
天地有陰陽,混沌化五行,神通本自然,萬法歸一宗…嗯,正所謂土行、火行、水行、冥行與風行諸般遁術,同出一源。觸類旁通,倒也不難…
一劍天樞化貪狼,魁星含煞桃花殤;七劍瑤光破軍殺,魔煉魂魄鬼神亡。此乃狼劍與魔劍的口訣,余下五劍的口訣又是什么?倘若七劍齊聚,或將怎樣?既為七劍,九星何來…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這…
這不是《天刑符經》嗎,為何忘不掉,并時常想起?如此經文,有何用處?兩國交兵而生靈涂炭,算不算是人發殺機?而妄念紛飛,難免殺機重重,由此可見,人心才是禍亂根源。物極必反,殺機之中未必沒有生機…咦?經文有些道理。加以參悟,倒也境界頓開…
“啪——”
火盆中的木炭輕輕炸開一聲,灰燼中綻開一絲火紅。
無咎的眼皮動了動,微微開啟,神色一閃,慢慢坐起身來,緩緩攤開手掌。少頃,一點微不可查的光芒落入掌心,又輕輕飛起,旋即沒入眉心而消失無蹤。
這一縷神識,便是分神的手段。
《仙道輯錄》中有云,修士以練氣為始,以精、氣、神為三寶,各居丹田,乃性命之根本。又稱三宮,上元泥丸識海;中元絳宮,神之舍宇;下元丹田氣海,藏命之所。
修士的神識,來自于識海。將其一分為二,睡覺的時候留在體外而以防不虞。便如另外一個自己徹夜守候,并時刻留意遠近的動靜。而它卻是閑不住,始終都在參悟、研修各種功法。
如今喝酒打架,混入軍營,過著凡俗的日子,好像與凡人沒有分別。實則卻與仙道密不可分,便是睡覺的時候都在神不由己…
無咎默默出了會兒神,輕輕皺起了眉頭。少頃,他掀開褥子,套上靴子,才將兩腳著地,有話語聲傳音而來。
“小子,仇家上門了!”
祈老道的帳篷就在十丈之外,彼此相隔不遠,他應該有所察覺,適時透過帳篷傳音提醒。而他稱呼自己,有時先生、公子,有時將軍、小子,全憑一時的隨意。正如他自稱本道、或是老朽、老夫,從來沒有規矩。
不過,也正因如此,老道這個人才易于相處。端起架子,高深莫測;游戲風塵,輕松自然。他或有隱瞞企圖,至少很真實!
無咎輕輕舒了個懶腰,走到一旁挽起袖子。他抓起銅盆中的手巾擦了把臉,接著不緊不慢梳理了下發髻,扶正了頭頂的鑲金玉冠,抬眼看向一旁。
營帳的角落里,掛著姬少典送的那套盔甲,起初沒有在意,也根本用不著,如今既然來到兵營,只得擺擺樣子。
盔甲由鑌鐵打造,透著銀光,胄、甲齊全。頭盔,又稱胄,頂端插著黑羽而彰顯不凡。
“那家伙出身王族,根基深厚,絕非你一個落魄的公子可以相提并論,如今帶著數十鐵騎與隨營的供奉,來意不善吶,倘若應對不當,只怕難以收場,呵呵…”
老道的傳音再次傳來,有些危言聳聽,而最后的笑聲,分明在幸災樂禍。
無咎稍稍定神,徐徐開口,卻無聲響,言語凝成一線傳去:“哼,本公子雖曾浪蕩頹廢,卻也并非欺軟怕硬之輩。竟敢上門挑釁,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你老道也休想置身事外,隨我出去…”
“咦!你的神識傳音倒還使得…”
“何人聒噪?”
無咎不再理會祁散人,沖著帳外呵斥一聲,隨即抬腳往外走去,“啪”一聲掀開門簾。
帳外的雪地上,數十鐵騎已擺開了沖殺的陣勢。居中一騎正是倉衛,身著鐵甲,鼻貼膏藥,雖面目全非,卻還能認出本人的模樣。破陣營的兵士聚在四周,一個個揮舞刀槍而大聲叫嚷,還有光著膀子的漢子沖著胸口直拍巴掌,渾天不怕的勁頭。而寶鋒等人則被擋在數十丈外,各自橫眉立目神色憤怒。
與此同時,祁散人從營帳后面冒了出來。他對于四周的情形渾然不顧,只將眼光投向對方騎陣中的那位修士并微微搖頭。
倉衛見無咎現身,驅馬往前:“公孫無咎…”
無咎踏著積雪站穩了身形,隨即背抄雙手下巴一抬:“哦…有何指教?”
倉衛坐下戰馬搖頭擺尾,鐵蹄踢踏,他輕輕一拉韁繩,在二十丈外站定,居高臨下道:“今日拜營,只為一事而來,交出云霄樓撒野的惡徒則罷,膽敢包庇軍法不容!”
無咎不以為然問道:“誰是惡徒?”
倉衛稍稍遲疑,抬起馬鞭一指:“便是那四位部將…”
他的意圖不言自喻,只要能抓走寶鋒四兄弟,便也暫時出口惡氣,余下的舊賬,且留待來日再行計較。
無咎搖了搖頭,坦誠道:“當時我也在場,不若將我一并抓去!”
祁散人湊了過來,輕咳一聲:“咳咳,還有本道…”
倉衛微微一怔,眼光中厲色閃動:“你倒是膽量不小,也罷,我便將帶回去,交由姬魃殿下發落!至于那位供奉…”他以為對方認輸服軟,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馬鞭。
數十鐵騎頓時洶洶而動,緊接著有人傲然道:“祁散人,我乃紫定山石標,勸你莫要插手軍營紛爭,不然叫你好看!”
那個騎陣中的修士自稱石標,意思是讓祁散人不要多管閑事。
而祁散人只是嘴巴張了張,隨即笑而不語。
不過瞬間,原本傲慢的石標忽而臉色微變,稍稍忖思,隨即打消了動手拿人的念頭。
無咎眼光一瞥,見老道神色得意。他無暇深究,眼光掠向四方:“本人膽量尋常,倒不及你倉衛有種…”其說到此處,神色微凝,嘴里默念有詞,踏著積雪慢慢往前:“你倉衛竟敢帶著兵馬毀我轅門,闖我兵營,與叛亂無異,本將軍今日豈能饒你!”
倉衛見隨營的供奉袖手旁觀,又見無咎話語異常,不及多想,猛然揮動馬鞭而厲聲喝道:“鐵騎營,給本將軍拿人!膽敢忤逆者,打傷勿論!”他也怕鬧出人命,只想憑借鐵騎之威報仇雪恨!
不過,隨著一聲令下,數十鐵騎竟在原地踢踏,即便馬上兵士揮鞭抽打,陣陣嘶鳴之中還是無一往前。
倉衛瞪大雙眼,錯愕難耐。
鐵騎營全憑橫沖直撞,方能摧枯拉朽,如此裹足不前,威力十不存一。
無咎卻是腳下不停,凜然喝道:“犯我破陣營者,嚴懲不貸!”其說話之間,突然緊走幾步拔地而起,直直橫空掠了過去,伸手便將倉衛從馬上扯了下來,隨即“砰”地一聲按在雪地上,再踏上一只腳,任憑對方如何慘叫掙扎都不予理會,轉而揚聲又道:“兄弟們,操家伙…”
哎呦呦,自家的將軍竟然如此厲害,伸手便將倉衛生擒活捉,真他娘的痛快!
兄弟們,操家伙吧!
犯我破陣營者,嚴懲不貸!
兵營內便如炸開了鍋,早已忍耐多時的七八百個漢子“嗡”的一聲跳了起來,拿刀的、拿槍的,揮拳的,舞棒的,還有在雪地里光著膀子的,嗷嗷叫著從四面八方撲向那數十個尚在原地轉圈的騎兵。
寶鋒與幾位老兄弟更是沖在前頭,卻不忘大聲提醒:“斷腿斷腳無妨,莫要打死了…”
這群鐵騎營的兵士乃是倉衛麾下的精銳,均為驍勇善戰之輩,又豈肯坐以待斃,急忙揮動兵器奮力抵抗。怎奈破陣營的老兵不僅人多勢眾,且更加兇悍,轉眼之間便將數十騎兵給團團圍住,隨即分割開來加以群毆,不消片刻,馬上再無一人,只有人群亂竄,慘叫連連。而插不上手的兵士則是急得直跳,還不忘大喊著:給老子留條腿啊,胳膊也成…
狼群圍攻羔羊的情形,在破陣營中真實再現。
那位叫作石標的中年修士許是心有不忍,干脆遠遠躲到一旁。
而祁散人站在原地拈須望天,神色中似有疑惑。那小子動了什么手腳,竟然讓數十匹戰馬不聽使喚?
須臾,四周的混亂稍稍平靜下來。
忙碌的人群緩緩散開,當間留下滿地的狼藉。數十鐵騎營的兵士橫七豎八躺著,卻不是腿斷就是臂折,各自呻吟不絕,情景極為慘烈。而四周的破陣營的老兵們,則是一個個意猶未盡而殺氣不減。幸虧寶鋒及時提醒,否則還真的難留活口。
無咎咧嘴微微一笑,隨即伸手將埋在雪地里的倉衛抓了起來。
倉衛搖晃著滿頭滿臉的積雪才要掙扎,忽而覺著肩胛骨疼痛欲裂,隨即慘哼了一聲,再也不敢動彈。
無咎將倉衛抓近身前,附耳說道:“飲酒打架,無傷大雅。登門撒野,實屬不該。再有下回,便是姬魃也救不了你!”他伸手輕輕一推,撫了撫衣袖:“倉將軍慢走,恕不遠送!”
倉衛鼻貼的膏藥沒了,滿臉的血水淋淋,再加上積雪冰寒,又添幾分痛楚。他踉蹌了幾步,回頭一瞥,忙又匆匆轉身,暗暗打了個哆嗦。
據說那人大鬧王府,誰料并非謠傳,若非他手下留情,只怕前晚云霄樓都難以保全…
無咎抖了抖披風,輕描淡寫道:“戰馬留下,人扔出去!我破陣營既遭登門之辱,總要找回幾分臉面!”
眾人又是一哄而上,七手八腳扯起地上的殘兵敗將便給扔出了轅門。而修士石標唯恐再出意外,急忙帶著倉衛抽身離去。
片刻之后,七八百老兵圍到主帳前,興高采烈,齊聲高呼:“將軍威武——”
在別人眼里,破陣營的老弱病殘不值一提,如今卻將精銳鐵騎狠狠教訓了一通,著實揚眉吐氣!
無咎昂然而立,笑容滿面,“啪”的一聲甩開披風,揮臂應聲:“破陣營威武!兄弟們威武!嘿嘿…”
不遠處有人撮著牙花,一臉的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