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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咎回到都城之后,極少出門。
近兩個月以來,他不是關在屋里,就是坐在院內飲茶,如今出征在即,便索性帶著寶鋒老哥幾個以及祈老道走上了街頭。
一行六人沒走多遠,雪下大了。
片片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四方籠罩在一片茫茫之中。即便已是暮色降臨,也仿佛天地渾然而晝夜不分。街道兩側亮起燈火,朦朧中更添幾分寒意迷離。行人來往匆匆,幾個孩童在飛雪中雀躍追逐玩耍盡興。
無咎裹著袍子,與祁散人并肩而行。寶鋒等人跟在左右,一路上大聲說笑。
“落雪時節,正當飲酒吃肉。不如前往申記老店,宰只羊,燙壺酒,定然痛快!”
“依我說啊,恒記的牛雜湯很是美味,且便宜實惠…”
“洪記的烤肉也不錯,每人贈送半斤燒刀子,寶大哥上回吃過,很是夸贊了一回呢…”
“哈哈!既是公子請大伙兒吃酒,何去何從,還須公子定奪…”
寶鋒與呂三、刀旗、馬戰鐵是句句離不開吃喝,就差口涎直流。也難為了幾個漢子,連日守著兵營頗為辛苦。恰逢走到一處街口,四人駐足等待去向。
無咎昂著頭兩眼瞇縫,不知是在欣賞著漫天的雪花,還是在想著心事,卻腳下不停:“云霄樓!”
寶鋒四人面面相覷,各自精神一振。
公子就是公子,張口就是不同。云霄樓在都城大名鼎鼎,乃是王族貴戚出入的所在,據說消遣一回,沒有數百兩銀子怕是不成。哥幾個也難得跟著開開眼界,哈哈!
老兄弟四個顧不得多說,昂首闊步往前行去。雖說從沒進過云霄樓,所在的地方卻是一清二楚。
祁散人對于何去何從倒不在意,只在一旁默默自語:“這小子過慣了花天酒地的日子,如今著實憋壞了。而本道也很委屈呢,又何妨縱情一回!”
一行六人接連穿過了四、五條街道,一座高大的樓閣出現在數百丈之外。
樓閣依山而建,占地數里方圓。且樓高十數層,上下挑角飛檐而雕梁畫棟。四周還掛著無數的油紙燈籠,即便在飛雪的夜色中也是顯得富貴堂皇而又耀眼奪目。
高樓的門前則是停滿了車馬,來來往往的人影絡繹不絕。
不用多想,從寶鋒幾人加快的腳步中便已知曉,云霄樓到了。老哥幾個興沖沖跑了過去,不忘回頭招手。
無咎與祁散人穿過人群,慢慢走到了高樓之下。
只見門前臺階兩端,盤踞著兩尊石獸;臺階的兩側直至盡頭,燈籠成排而亮如白晝;敞開的大門之上,則是高懸“云霄樓”的匾額。還有服飾整齊的伙計、知客迎來送往,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幾位請到別處閑逛,休要擋在門前。”
老哥幾個正在臺階下等候,一個中年男子模樣的知客伸手驅逐。在對方看來,不過是幾個兵營的窮兵士在此閑逛而已。
“你這夯貨眼瞎了,我等莫非不是你云霄樓的客人?”
寶鋒無端遭到羞辱,沒作多想,一把便將阻攔的知客給順手推開,誰料地上雪滑,對方“撲通”摔個仰八叉,頓時大呼小叫起來:“打人啦——”
這邊叫聲才起,四周“呼啦”一下圍過來十幾個壯漢,竟是伸胳膊挽袖子,分明就是動手的架勢。
“幾個兵營的莽漢,竟敢在云霄樓撒野?”
知客被人扶起,兀自叫囂不休:“悉數打將出去,回頭稟明上官加以問罪。”
原本興沖沖而來,誰料轉眼間便要被轟出門去。
寶鋒伸手扶了把頭頂的皮帽子,帶著刀疤的臉上兇相畢露。他與左右的三位老兄弟換了個眼色,竟是各自攥起了拳頭。
從來的規矩只有一個,不吃眼前虧。面對挑釁者,先將他揍趴下再說。這是搏命換來的教訓,也是活到今日的不二法門!
而那個知客卻是不依不饒,正要大耍淫威,恰于此時,一道金光穿過飄飛的雪花從天而降,他兩眼一晃,手中多了一物,竟是一塊金錠,很沉的分量。
與此同時,一道男子的身影擠開人群走了過來,“啪”的一聲掀開了外袍的斗篷,露出頭頂鑲金的玉冠。其白皙清秀的面龐,兩道微微豎起的劍眉,以及一身玄色的錦袍,使得整個人更添幾分富貴逼人的氣勢。只見他抬著下巴,鼻子里哼哼著,傲然出聲:“本公子在此,誰敢放肆!”
來的竟是一位富家公子,不僅出手闊綽,還是一位帶兵的人物,想必是出身于王族貴胄,還真的不好得罪!
在場的一群壯漢氣焰頓消,一個個點頭哈腰。
知客的差事便是迎來送往,見風使舵乃是看家的本領。他抓緊了手中的金錠而抬頭打量,一邊示意同伴各自散去,一邊趁機討好道:“請恕小的無禮,敢問公子如何稱呼呀…”
一位老者跟著擠到近前,張口罵道:“狗眼看人的東西,此乃公孫公子與他麾下的幾位偏將!”他好像很氣憤,派頭威風一點都不輸于那位公子,接著教訓道:“還不殷勤伺候著,莫惹本道發脾氣!”
寶鋒與三位老兄弟則是有些尷尬,各自松開拳頭。來者當然不是外人,而是晚到一步的無咎與祁散人。
知客應該聽說過公孫公子的名頭,又見老者修士裝扮,忙道:“小的該死,仙長勿怒!”他不怕兵漢,也未必將一個落魄公子放在眼里,卻是不敢得罪仙長,轉而揚聲喊道:“公孫公子與仙長駕到,九重霄地字號雅間迎客!”
有伙計從臺階上跑下來,伸手相請。
祁散人抄起雙手踱步往前,不忘回頭道:“公孫公子,請啊…”
無咎扔出金子,昂首挺胸,神態睥睨,才想著發作幾句,誰料竟被那個老道給搶去了風頭。他暗哼了一聲,帶著寶鋒四人拾階而上。
踏進云霄樓的大門,頓覺暖意撲面。但見燈壁輝煌,賓客如云,陣陣喧囂之中,更有花紅柳綠而鶯鶯燕燕。
寶鋒與三位老兄弟只覺得眼花繚亂,連連贊嘆不已。久聞云霄樓大名,而親臨實地卻是頭一回。依著呂三的話來說,比起后街的幾家酒樓要闊氣許多,并兼有青樓妓館的華麗,以及勾欄瓦肆的熱鬧。而來往的賓客卻是非富即貴,一個個衣著光鮮神態矜持。如今他四人皮袍、皮甲且滿身的風霜,很是土里土氣而不合時宜。
伙計在頭前帶路,一行人繼續往前。
云霄樓依山而建,共有十余層高,其中的九層用來待客,并取云霄重重之意,從一至九而分別命名。九重霄地字號的雅間,便在九樓之上。一條帶有臺階的回廊直達各樓,上下頗為通暢。
須臾,到了九樓。
此處在回廊的兩側建有一排閣樓,所謂地字號雅間便在右手東側的盡頭,相鄰的還有天字號、玄字號、黃字號,透過門窗看去,皆是燈火通明而喧鬧聲不絕于耳。
伙計打開天字號的閣樓,眾人魚貫而入。
樓內頗為寬敞,一排向南的落地窗前鋪著暖榻,并擺放著幾張矮幾,四周掛著燭臺與各種精美的物件,幾丈大小的所在頗顯整潔雅致。
祁散人蹬掉鞋子上了暖榻,接著舒展雙袖盤膝而坐,伸手一拍身旁的矮幾,不容分說道:“將云霄樓最好的菜肴、最好的美酒悉數奉上,再來幾位俊俏的姑娘陪酒。”
伙計點頭應諾,關門跑了出去。
祁散人又瞪眼道:“諸位愣著作甚,塊塊圍坐起來,難得公子擺回東道,莫要便宜了他!”
寶鋒四人還是有些不知所措,見老道如此隨意,各自輕松許多,隨即脫掉靴子跳上暖榻,汗臭腳臭頓時彌漫四周。
祁散人急忙揮袖撲打,悶聲直咳:“咳咳…臭死個人哩…”
寶鋒四兄弟哈哈大笑。
無咎脫下外袍,跟著上了暖榻,徑自走到窗前,伸手拉起珠簾。落地窗戶竟是鑲嵌著一層薄薄的水晶,風雪撲打簌簌有聲。他默默佇立片刻,這才轉身坐下。
云霄樓曾是自己當年癲狂買醉的地方,應該說很熟悉。而如今重返此處,依然是前呼后擁出手闊綽,卻再也找不回當年的那種快意與灑脫。不僅恍如隔世,更是有點陌生…
老兄弟幾個正與祁散人說話,均是滿臉的笑容。
呂三傾斜著壯實的身子,好奇說道:“祁先生,你身為仙長,又是偌大年紀,想不到也是葷素不忌,嘿嘿…”
所謂的葷素不忌,在場的老兄弟自然心領神會。
刀旗伸手拍了呂三一巴掌,笑罵道:“你這廝口無遮攔…”
馬戰鐵善解人意:“這小子尚未婚配,難免急色!”
寶鋒倒是有些見識,哈哈笑道:“想必仙長也有七情六欲…”
這兄弟四個都是三十多歲的粗莽漢子,只有呂三的年紀稍小一些,至今尚未成家,眾人難免拿他說笑。
祁散人手拈胡須,高深莫測道:“踏遍紅塵人未老,揮袖云霓不沾身!本道之七情六欲,與爾等不同…”
無咎眼光斜睨,神色鄙夷。
這老道裝模作樣!
他來到此處,便如換個人,又是好酒好菜,又是俊俏的姑娘,真是小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