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一大盤醬骨頭,衛無雙兩眼放光。
這是衛周唯一一家東北風味的菜館,做的醬骨頭十分地道,每天都能招攬不少食客。
當然,在大范圍內也還是籍籍無名。
因為衛周本來就是一個以風味小吃聞名的城市,各種風味小吃不勝枚舉,東北風味在西南之地,不是那么流行,單單一個醬骨頭做得好,還不足以讓這家東北菜館名聲遠揚。
甚至連衛無雙以前都不知道,在這城區一角,還隱藏著這樣一家東北風味的菜館。
醬骨頭配啤酒,味道很不壞。
服務員每次送菜過來,都要很好奇地打量衛無雙一番。
這姑娘長得很好看,就是打扮得太漢子了些,和大老爺們一樣,一手醬骨頭一手啤酒,喝一口酒,吃一口肉,關鍵還是直接對著瓶子吹的,豪氣。
被人當怪物一般看,衛無雙早就習慣了,熟視無睹。
“哎,為什么每次下手都那么狠?”
喝了幾口酒之后,衛無雙終于開口了。
在公安系統內部,衛無雙也是出了名的“手狠”,她的漢子威名,可不僅僅是因為打扮得來的,對待犯罪分子毫不手軟,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過比起燕飛揚,衛無雙又自嘆弗如。
至少到目前為止,衛無雙手底下沒有人命。
燕飛揚一竿子將刀疤插死,迄今都在市局刑警支隊內部流傳,說是多久沒見過這樣心狠手辣的角色了,甚至有人提議,將來是不是可以把這小子搞進刑警隊來。
當然這只是玩笑之語,大伙都知道,燕飛揚是衛周一中奧賽班的高材生,一般來說,這樣的學生沒人會考公安學校,他們的心大著呢。
如果說干掉刀疤是情格勢禁,不得不然,那么平日里一出手非傷即殘,就有點過了。
雖然到目前為止,也沒人到派出所報案。衛無雙相信,信達公司那幾個躺著的家伙,應該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了,沒人敢報案。但這不是重點。
燕飛揚笑了笑,說道:“也談不上多狠,其實已經手下留情了。我學的,本來就不是圣人忍恕之道,是殺人的技巧。”
衛無雙再沒想到,燕飛揚會給她這樣一個答案。
她還以為,燕飛揚會很虛心地接受她的批評,保證以后收斂些,不再那么心狠手辣。
聽聽,“殺人的技巧”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那你倒是說說,這些殺人的技巧,到底是誰教你的?”
衛無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又好奇心大起。
都什么年代了,還有人專門教授這樣的技巧?當然,她也知道,這很可能只是燕飛揚故作驚人之語,很多年輕小伙子都有這毛病,尤其在女孩子面前,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只是,燕飛揚看上去不大像是這種愛在女孩子面前出風頭的性格。
“我家老爺子。”
燕飛揚的回答永遠是那么言簡意賅。
“你家老爺子?你爺爺?”
衛無雙略一愣怔,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老爺子”是北方人說話的習慣,一般南方人都不會這樣稱呼家里年老的長輩。至少在衛周不常見。而且燕飛揚的普通話非常標準,衛無雙和他交流,多數時候都用的普通話。
根據資料顯示,燕飛揚老家是吳山鎮半山村人。縱算在衛周,這也是最偏僻的地方了。吳山有很多村落的方言都是自成語系,外人很難聽得明白。大多數山民,連一句普通話都不會說。
燕飛揚這口標準普通話,就顯得“很可疑”。
總之他整個人都很可疑。
衛無雙骨子里頭的“刑警血液”,不知不覺間沸騰了起來。
“嗯。”
燕飛揚點了點頭。
“那你爺爺又是做什么的?”
衛無雙只覺得越來越疑惑了,到底要一個什么樣的老人,才會將殺人的技巧傳授給小孩,須知如今是法治社會。
燕飛揚就笑,喝了一口啤酒,輕聲說道:“衛警官是要調查我嗎?”
衛無雙便郁悶了一下,怒道:“我好奇不行啊?你對我的情況了如指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這公平嗎?有這樣做朋友的嗎?”
燕飛揚笑道:“公平啊,你對我的情況也了如指掌。你知道我是吳山來的,在衛周一中高二年級奧賽一班上學,今年十七歲。”
至于你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是做什么的,教了你一些什么技巧,我可一點沒問。
但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可都沒什么秘密,更沒有教我殺人的技巧!
衛無雙幾乎脫口而出,想想還是忍住了。
不管怎么說,她剛剛都已經講過了,她把燕飛揚當朋友,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真的去調查燕飛揚的底細,這不是為朋友之道。
“那你跟我說說,你和李無歸,到底是怎么找到那果園的?”
這件事,一直是專案組最大的疑云。
迄今為止,甚至都有個別專案組成員內心深處在懷疑,燕飛揚李無歸和綁匪之間,必定有著某種內在的關聯。
否則,在沒有動用任何現代化技術手段的情況下,他們怎么可能準確無誤地找到那處果園,在最危急的關頭,將蕭觀救出來?
縱算是資格最老,最富有經驗的刑警大牛,也絕對做不到。
“我已經解釋過了。”
燕飛揚還是那么云淡風輕。
“你覺得這個理由能讓人信服嗎?”
衛無雙哼了一聲,說道。
用占卜的手段找到綁匪藏票的地點,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燕飛揚雙眉微微一蹙,說道:“信不信是你們的事。”
“那好,你給我看看,我什么時候能夠升官發財,什么時候會死?”
衛無雙說著,將一只油膩膩的手掌,伸到了燕飛揚面前,晃來晃去。
來這里吃醬骨頭的人,通常都會用一次性手套,女孩子尤其如此。但衛無雙絕不用那玩意,直接叉開五爪金龍就上了。
燕飛揚倒也不介意,抓住她的手掌,就很認真地看了起來,隨即又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的脈腕之上,雙目微瞇,凝神把脈。
這個動作讓衛無雙有點莫名奇妙——兄弟,你確定這也是看手相?
片刻之后,燕飛揚放開她的手掌,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筆記本和一支鉛筆,刷刷刷地寫了幾行字,撕下來遞給了衛無雙。
“這是什么?”
衛無雙莫名奇妙,接過去一看,竟然是一個中醫藥方。
燕飛揚很認真地說道:“衛警官,你生活上的不良習慣太多了,要改。不然,你身體上的毛病會越來越多,情況會越來越嚴重。”
“胡扯。”
衛無雙有點哭笑不得。
自己讓他看手相“測吉兇”,他卻給開起了藥方。
衛無雙不是不信中醫,她是不信眼前這個“中醫”!
“好,那我問你,你近來是不是經常感到體虛乏力?是不是動不動就發脾氣?是不是月經不調…”
“哎!”
衛無雙頓時便瞪大了眼睛,怒氣沖沖地盯住了燕飛揚。
不帶這樣的,畢竟男女有別。哪怕她外表再漢子,這樣的話題,也是絕不會和男人討論的,更何況,燕飛揚就是個連十八歲都不到的小屁孩!
聽他談什么“月經不調”,實在太違和了。
燕飛揚卻沒有絲毫的臉紅耳熱,冷靜得嚇人。
醫生和病人談論病情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扭捏作態的?
“你是不是經常會長痘痘?還有,你的偏頭痛是不是有越來越厲害的趨勢?”
燕飛揚毫不理睬衛無雙的抗議,繼續自顧自說道。
“你怎么知道?”
衛無雙愣住了,將“月經不調”引起的違和感拋到了九霄云外。
燕飛揚搖搖頭,說道:“你長期工作壓力過大,生活不規律,勞累,很容易引起脾胃氣虛,中氣不足,而且肝火旺盛,動輒易怒。又抽煙又喝酒,吃什么都不忌口。辛辣不忌,生冷不忌。暗瘡,胃病,偏頭痛,月經不調這些毛病,你要是沒有那才叫怪事了。”
衛無雙瞪大眼睛盯住他,卻說不出話來。
她也實在是無話可說。
燕飛揚每句話都說在了點子上,她平日里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在底層百姓眼里,派出所的警察一個個威風凜凜,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生活要多愜意就有多愜意,實際上壓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衛無雙身為警長,又負責的是刑事案子這一塊,每日在派出所忙得四腳朝天,她又是那么好勝,加上大大咧咧的性格,一直都把自己當爺們,凡事都和男同事看齊,甚至還要更強一些。
如今仗著年輕,底子好,還能扛得住,但燕飛揚說的這些毛病,還真的一樣不少,有時候一個人關起門來,也流眼淚,覺著累得不行。
“煙戒了,酒少喝。回去按照我這個方子,老老實實喝三個月,好好調養一下再說。”
燕飛揚板著臉說道,宛如大哥哥模樣。
“我不喝中藥,苦死了。”
衛無雙一口拒絕,其實多半還是想要在燕飛揚面前保住臉面。
不管怎么說,她也是蕭瀟的表姐,也就是燕飛揚的姐姐了。這小家伙說自己有病就是有病,說讓自己喝藥就喝藥,衛警官還有什么面子?
“這藥不苦,不用熬著喝,就像泡茶一樣,每天泡好一壺,當茶水,慢慢喝。但是一定要喝,每天都喝,不能間斷。”
燕飛揚說道,似乎也知道衛無雙有點馬大哈,又加上一句。
“我會定時打電話督促你的,讓蕭瀟也來監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