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吊嫂后,往樓梯間走去。
“還能是什么,哎,我估計吊爺這次夠嗆。”
“我有個哥們就是車禍走的,還沒撞吊爺這么狠呢,內臟都傷了,的確夠嗆。”
“吊爺多大啊?”
“三十幾歲,哎,三十幾歲就混到了‘爺’這個份上,結果出這事,真是......”
幾個小伙子站在樓梯口里頭,關上了樓梯間的門,怕吊嫂聽了心里不舒服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一人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有個小伙子平時不抽煙的,今兒個見老吊在里面,心里堵得慌,也抽了一根。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嘆氣。
“你說,我們來帝都奮斗為了什么?”說話的是星光集團的一個年輕人,記者,是跟著胖子做事的:“你看看我,我起先當狗仔,也爆了幾個料,我剛開始當狗仔的時候,苦啊,是真的苦。守那小甜姐的戀愛大料守了足足三個月,我在他們樓梯間守了無數個夜晚,好多時候我都穿著紙尿褲,連廁所都不敢上,東西也不敢吃,那真是......一點兒聲都不敢弄出來。”
“他們在酒店房間里,你在酒店外面拍,怎么就不敢弄出聲音來了?”東幫的很是好奇地問道。
“他們助理都很謹慎的,如果發出了聲音,樓梯間的聲控燈就會亮,一亮就露餡了。”經常看到的某某明星在門口被拍到,出軌、秘戀等都由此曝光,而這些曝光的大多數鏡頭都是從樓梯間探過去的,樓梯間一般有兩個狗仔輪流蹲守。而兩個人幽會往往發生在深夜,所以一刻都不敢睡,也不能有動靜,一旦樓梯間的聲控燈亮了就打草驚蛇了。
東幫的幾個人一聽,原來如此,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我們狗仔拍到料了,群眾罵我們變態,拍人,說我們不是人,幾個大老爺們就會跟在明星屁股后面轉悠;沒拍到料吧,又罵我們是廢物,料都拍不到的廢物。”這個年輕人說起來顯得有些憤慨,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們怎么就不是人了?那明星是公眾人物怎么就不能拍了?再說了,我也是爹飯娘羹養大的,我來帝都也不是來專門來當狗仔的,我是想當記者的。可是剛開始沒資源沒背景的,我能一上來就舒舒服服地在辦公室里坐著嗎?能在星盛當個小狗仔已經很不錯了!四千塊還有五險一金,我總想著,熬過去,有點成績了,我就能坐到記者辦公室當記者了。”
眾人聽了后,齊齊地嘆了一口氣,勸道:“好在你現在不是狗仔了,也已經是記者了,跟著胖哥也越做越好了,也算沒白奮斗。”
“我看到吊爺躺在里面,我難受,是真的難受。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未來的我一樣。”他搖了搖頭,伸出手擦了擦眼睛,聲音有些梗咽:“我今年二十八,打我畢業開始我就沒怎么休息過,住著帝都的地下室,三餐都是將就著對付著吃,一年就回去一次看看我那老爹和老媽。到現在,我這兜里就存了七萬塊錢,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當個主管,你知道嗎,我們這行剛開始不賺錢,熬了幾年,你手里頭有資源了就賺錢了,我跟著胖哥做,這來錢的日子也快了,可是我突然在想如果明天我也跟吊爺一樣被撞了,那我這一輩子干嘛了?”
從畢業后就沒怎么休息過,干了幾年狗仔,剛剛升到當正規的記者,兜里有七萬塊錢,那就是他的一生了。
“哎,我們沒背景,還好跟了胖哥,要不然你忙活十年,還比不上有背景的小子一個月。”在記者這個行當是特別看資源的行當,你有關系,一上來就讓你采訪,你沒關系?那行,你先去跑廣告去,慢慢熬吧。
“你們當狗仔還好,起碼有個盼頭,我們是給東幫跑運輸的,也算是個頭頭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現在買了房子了,欠了一屁股的債,每個月一發工資先往房貸卡里存一半,其他的全部交給媳婦,養我那兒子不容易啊,我是一天都不敢病。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是那一堆的房貸,再眨巴眨巴眼睛就是一家老小的吃吃喝喝。你還小,才二十幾歲,你的未來無限可能。而我不同,我沒什么未來,三十好幾的人了,家里岳父岳母我老爹老娘四個老人,底下還有個兒子。說句不好聽的,我就算知道我明天也會出車禍,我今天也得工作!”
東幫的這個三十幾歲的老哥深深地吸了口煙,再重重地吐了出來,似乎如此這般就能將他肩膀上的壓力隨著煙吐出來一些一般,他再次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還有未來,我這一輩子應該就是在東幫當個小頭頭,跑腿跑腿帝都的一些雜事了。”
“未來?”其他人都苦笑了下,搖了搖頭:“你看看吊爺,說不準哪天就掛了,什么未來?沒未來。”
“也不知道我們現在來帝都掙錢是為了什么,也許為了掙這點錢落一身病,到老了,那錢也許還不夠治病的呢。”“我小時候以為我是祖國的花朵,結果現在成了祖國的綠蘿,吸霧霾來了。”
哈哈哈,幾個人笑了起來。
“你們還小,要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那就撂挑子回老家去,我是不行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能在東幫混口飯吃也不容易,摔了這個碗,我上哪吃飯去?”東幫老哥見這兩星光集團的年輕人一臉憂愁,勸道:“你們年輕人不是最愛什么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嗎?還年輕,那就出去轉轉,不在星光集團呆了。”
沒想到剛剛還覺得生活如此之艱難的兩個記者齊刷刷地搖了搖頭。
“好不容易熬到了記者了,我不走,高總有能耐,我可沒那么傻去辭職,我就跟著高總做。”
“就是,跟著胖哥做,好日子在后頭,再說了,這可是星光集團啊!多少人想進來還進不來呢?”
年紀大一些的,已經進了這個行當了,再退出去就是重新開始,家里負擔重,受不了這樣的折騰,明明知道日子過得辛苦,保不齊那天自己就沒了,卻也還是這樣過,也只能這樣過。
而年輕的呢?好不容易在這個行當有點兒氣色了,加了那么多的班,努力了這么久,眼前就能出頭了,哪怕明明知道自己保不齊也跟老吊一樣來個橫禍,卻也還是會這樣繼續過。
老吊,或許也是這樣的吧。
想日子好一點,想自己后代的日子好一點,老吊和吊嫂出了山來到了城里,掏過下水道,當過水電工,最后能混到星盛雜志社當司機,在村里人看來已經是個非常穩妥和體面的工作了:大公司,有保險,還天天拍明星。
走到了這一步的老吊,不會停下來。
他還差一些錢就可以回老家蓋房子了,怎么可能停下來?
老吊是當時司機隊伍里最刻苦的了,別的司機跟拍后回來倒頭就睡,或者弄點小菜和人喝喝酒扯扯嘴皮子,可老吊不,老吊回到星盛后就哈著腰,舔著臉,跟在那群實習記者的身后,一大老爺們跟求著人家似的,請他們借相機給自己練練,弄個攝像機給自己上上手。
“老吊,那群毛都還沒長齊的兔崽子,你跟他們賠個什么笑?學那干啥?”
“就是,也就是個實習記者,何必呢。”
喝著酒的司機們都覺得老吊這樣忒沒面子,可老吊總是笑笑不說話。他認為當司機不僅僅是工作,而是事業,工作是只能做一時的,而事業是一輩子。
當初,他見了高冷后就說了這么一句:這活兒對我老吊來說,是事業,不僅僅是工作。
一個三十五六的大老爺們,跟那些還沒畢業卻有關系進來實習的年輕人身后,遞過煙,哈著腰,賠著笑臉,逮著機會就拿著相機和攝像機練手。
那個時候的老吊,沒面子。
可人活著,這面子得自己掙啊!
怎么掙?
玩命般努力地掙啊!
努力的老吊十分幸運地認識了高冷,短短的一年內事業一下就有了奔頭,而且是大奔頭。以前他舔著臉哈著腰求著別人,現在別人舔著臉,哈著腰尊他一聲吊爺。
以前回到家,兩個菜都先給孩子吃,自己隨便對付著,什么東西都節約著用。現在回到家,吊嫂笑盈盈地弄一桌子菜:“兩個娃娃一個學鋼琴,一個學英語呢,一會就回。”
在帝都的外環買了一套九十平的房子,高冷還出了余下的錢,沒一分錢貸款。
老母親過一個雜生日,甩手就給了十萬,別說自己村了,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吊嫂將錢存了三銀行,如今買了房,裝修了,還存了幾十萬塊。老吊成了村里混得最有出息的人了,一說,老吊家的可是在帝都有房的款兒!是老總!他打小就長個老總樣!以前還開船下長江呢,這魄力!嘖嘖!我可是他弟弟!
我是他鄰居!
我是他三大爺呢!
牛逼啊!老吊家的牛逼啊!連帶著自己那一水兒的親戚也在村里挺起了腰桿。
一個原本的工薪階層能在帝都全款買下一套房,還養育了一兒一女,而且還成為了綠色農業的老總,并且深得高冷的信任。
如果是你,你會撂挑子走人嗎?
如果是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你會在車禍之前就放棄一切嗎?
意外身亡?那是屬于別人的事,沒有一個人會認為這件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沒有一個人。
當時意氣風發,而今.....
“你們在這!快,快去接那兩孩子!”幾個人正抽著煙嘆著氣呢,胖子跑了過來,一看到他們幾個人就急得臉都紅了。
“哪......哪兩孩子?”幾個人懵了。
他們心中知道,應該是要接老吊的兩個孩子,可是吊嫂不是說等吊哥好了后,再接嗎?
難道......
“吊爺的啊!”胖子說話的聲調帶著哭腔,眼淚從他的臉上滑落了下來:“最快的速度,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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