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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名字,丟失在風里

  夜晚,秋風凜冽,大雨來襲寒冷刺骨。

  簡單怕有人抓她走,一直到了深夜才回到橋洞下方,她蜷縮在一角凍得渾身直哆嗦,只聽到風聲、雨聲,和她牙齒控制不住的因為寒冷而相撞發出的咯咯聲。

  “媽”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簡單蜷縮著抱住自己哭了起來:“這附近的廁所我都去過了,媽媽你到底去哪個廁所了呀?沒看到你啊。”

  已經第四天了,簡單在橋底下等了足足四天。

  “他們說你遺棄我了,說要把我送到警察叔叔那里,然后再送去福利院,那是什么地方?我好害怕啊媽媽,你快點來接我啊。”簡單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有個小姑娘呢。”突然,橋洞左側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簡單一扭頭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朝著她裂開一口黃牙,一陣閃電,簡小單嚇得一哆嗦,她想也沒多想,立刻果斷地起身跑開,外面下著漂泊大雨,她剛剛跑離橋洞不過幾秒鐘就被淋得渾身濕透了,消失在了電閃雷鳴中。

  第五天深夜,橋底下又出現了簡單柔弱的身影,她的校服已經臟得不行,路也有些走不穩,手中拿著一個臟兮兮的沒有吃完的包子,應該是從垃圾堆里翻出來的,包子上面還有一些霉點她卻吃得津津有味,手上多了一根粉筆,拿著筆在橋洞上畫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的頭像。

  “媽,附近的廁所我都去過了,你都不在,明天我去更遠的地方找你,你看到我的畫要來找我哦。”簡單伸出手在女人的畫像上摸了摸:“我畫得不像,媽媽你比我畫得好看多了。媽媽你看到畫,會給我打分吧?就給我打分吧!我看到打分的畫,會站在原地等你的。”

  以前,每次她畫了畫,媽媽都會在畫旁邊給她打個分數,不是99分,就是100分。

  簡單擦了擦眼淚,四處看了看后再次跑遠。

  第六天深夜,簡單手上抱著一個壞了的布娃娃,這次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眼淚,也沒有了希翼,呆呆地看著墻壁上的畫:旁邊沒有媽媽打的分。

  第七天深夜,簡單光著腳回到了橋洞,也許是和人打架了,也許是摔跤了,她的鞋子不見了,兩條腿的膝蓋也都磨破了,目無表情地看著墻壁上的畫:旁邊依舊沒有媽媽打的分。

  第十天,路邊站崗的一位交警覺得衣角被人扯了扯,他低下頭一看,只見一個瘦弱的、臟兮兮的小女孩抬起頭,口齒清晰面無表情地說道:“警察叔叔,我被媽媽遺棄了。”

  “你被遺棄了?”警察雖然一看她那模樣就知道是個流浪兒,可又覺得這個小女孩是否太過冷靜,連忙彎下腰問道。

  “嗯,因為我是女娃娃,我沒什么用的,所以我就被遺棄了。”簡單淡淡地點了點頭。

  這句話是那天在橋洞底下那些老頭老太太說的話,她記在了心里,不但記在了心里,而且刻入了靈魂深處。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女娃娃被遺棄的事件,太多太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朋友?”警察蹲了下來憐愛地問道。

  簡單冷冷地看著警察:“我沒有名字,我等了媽媽十天,她都沒有來,這邊所有的廁所我都去過了,每一個廁所我都畫了畫,她都沒有給我打分,我被媽媽遺棄了,所以我沒有名字,我不叫簡單,我沒有名字。”

  全城,幾乎每一個廁所,哪怕是那種十分破敗的小廁所,都有一副畫: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的頭像。

  十天,整整十個日日夜夜,誰也不知道簡小單經歷了什么。

  有多少次她看到背影像自己媽媽的,沖過去卻發現不是;有多少次她翻著垃圾堆里的吃的,拉肚子只能用樹葉隨便弄弄,臟兮兮的一身別人都躲著走;有多少次被狗追等等。

  而夜晚,是最可怕的。

  漆黑的夜晚,對于一個四五歲的孩童來說,黑暗深處是不是藏著大灰狼,是不是有怪獸?嚇得瑟瑟發抖的簡單卻依舊瞪著眼睛看著媽媽離去的方向,一看,就是一晚上。

  雖然害怕,卻期待。

  “那個小孩是被遺棄的吧?”

  “女孩子呢,應該是被丟了,快報警吧,看來只能送去福利院了。”

  “女娃娃被丟的多了!不如男娃娃有用,好多村里的生多了就丟了女娃娃呢。”

  很多次,在菜市場、在街邊、在垃圾堆旁都會看到一些人這么議論著,而只要簡單聽到他們說‘報警’,她就會立刻跑開。

  她雖然不知道他們口中的‘福利院’是哪里,可她知道,只要警察來了抓了她,她就不能在這里等媽媽了。

  可如今,她顯然心灰意冷,臉上也似乎褪去了一些稚嫩,而是冷靜地不像話,她看著警察:“我被遺棄了,請把我送到福利院吧。”

  簡單很快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你叫簡單?”福利院的阿姨帶著眼鏡看了看剛剛被送過來的簡單,警察在資料上姓名一欄寫著她的名字。

  “我不要叫簡單。”簡單搖了搖頭:“我既然被丟掉了,那名字也不要這個。”

  “這小不點。”阿姨將眼鏡往上推了推:“那我們就叫你簡小單,你身份號還是寫簡單,以后等你大了,十八歲了,如果想改就自己改吧。”

  小不點的簡單,就成了簡小單。

  “為什么,我媽媽都不要我了,我為什么還要用這個名字。”簡小單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磨破了皮的腳趾頭。

  “萬一她要是想找你呢?”阿姨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以后等你大了,你媽媽要是還沒來找,你再改名吧。”

  自然是沒有來找她的。

  簡小單這個名字沿用至今,而她身份證在她十八歲后也被她自己改成了‘簡小單’。

  簡單這個名字,丟在了她媽媽離開的那一天。

  “寶寶,媽媽去上廁所,你在這里等我哦。”一個穿著黃色毛衣的女人蹲下來,捏了捏了簡單的臉。

  “我會在這里等你哦,乖乖的不會亂跑。”簡單十分信任地點了點頭:“如果我走丟了,我就到處畫畫,這樣媽媽就能順著畫來找我了!”

  “嗯。”女人再次捏了捏她的臉,消失在了簡單的眼里。

  她的名字,早已丟在了那一天。

  丟在了滿城129副畫,幾乎繞著整個小縣城走了一圈的簡小單的腳步里。

  丟在了那十個充滿了失望、恐懼的日日夜夜里。

大熊貓文學    純禽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