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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攔轎喊冤

  事情還要從上次倭寇進犯南京說起,雖然有海商大姓暗中幫助,但是軍備松弛,不堪一擊,也是不爭的事實。

  南兵部尚書張鏊奏請征召健兒,訓練精兵,抵御倭寇,盛怒之下的嘉靖自然同意,張鏊奉命征召一萬三千多人,命名為振武營,由于訓練得法,著實打了好幾個勝仗,給張鏊露了很大的臉。

  振武營能打勝仗,主要得益于兩點,第一是張鏊為官清廉,從不克扣軍餉,下面的士兵得到的供應充足。

  再有張鏊敢于用人,他請來大將劉顯幫著他訓練人馬,劉顯在東南也是僅次于戚繼光和俞大猷的名將,他武功好,練兵狠,振武營很快出了成果,張鏊老懷大慰,激動之下,他竟然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事情。

  張鏊和劉顯定了一個娃娃親,他庶出的女兒,許配給了劉顯兩歲的兒子劉綎。

  文貴武賤,雙方根本不是一個圈子,唐毅和武將稱兄道弟,在文官看來,那是很丟面子的事情,所幸他年紀太輕,謙遜一些,別人說不出什么。

  諸如張鏊一般,資歷雄厚,執掌一部,幾乎做到了文官的頂點,卻和武夫結親,簡直就是匪夷所思,說不客氣的,叫自甘墮落,不知自愛。

  這世上從來不缺少善于聯想的人,他們認定了張鏊和劉顯結親,是另有所圖。再加上張鏊對待官兵,寬厚有余,嚴厲不足,而劉顯呢,是出了名的不重視軍紀,他一直認為當兵的就該橫沖直撞,老實巴交的,還能有什么戰斗力。

  有這么兩位長官,振武營的德行可想而知。他們仗著打贏了幾次戰斗,越發癲狂,打架斗毆,欺行霸市,敲詐勒索,總而言之,大毛病沒有,但是小錯一堆。

  有心人就把事情聯系起來,說張鏊視振武營為私兵,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又說他和劉顯結親,是為了拉攏武夫,充當馬前卒,他本人心懷叵測,要陰謀造反…

  唐毅聽完了講述,他越發覺得不可能,東南的兵權還都是在胡宗憲的手里,一個振武營,恐怕連蘇松巡撫楊繼盛都打不過,還談什么造反。

  只是天下人不都像唐毅一般深明大義,而且,文武結交,歷來都是朝廷的大忌。

  別人不說,當年的首輔夏言,還有三邊總督曾銑,血淋淋的兩顆人頭,前車之鑒不遠,就算了解內情的,也不敢隨便替張鏊說話。

  唐毅突然有種罵娘的沖動,嘉靖這家伙太不是個東西了!

  老子拼死拼活,替你開海,賺得銀子有一多半都給你修煉長生了,你個皇帝佬不感激我也就算了,把我調走,我也認了,可是你不能把我推到火坑里啊!

  這不是坑爹嗎!

  “石公公,張鏊可是資歷深厚的部堂高官,我小胳膊小腿,承蒙錯愛,實在是有心無力,我還是趕快祭奠了海神,回杭州才是真的。”

  “別啊!”

  石公公可急眼了,一把拉住了唐毅的袖子。

  “唐大人,你可不能走啊,看在咱們以前的交情上,無論如何,你都要幫幫奴婢啊!”

  我和你沒有交情,只有欠情,你欠了我的銀子!

  唐毅腹誹著,“石公公,我就想不明白,張鏊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關系?”

  “哎呦,我的唐大人,南京城中,說了算的就三個人,兵部尚書張鏊,守備徐鵬舉,還有鎮守太監何緩。這一次張鏊被秘密彈劾,罪狀就是何緩提供的。”

  見唐毅還一臉茫然,石公公跺了跺腳,“奴婢就明說了,何緩的干爹是袁亨袁公公,和咱家不是一路的。讓他趕走了張鏊,下一步就是咱家的織造局,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何緩得手…這也是黃公公的意思!”

  明白了,總算是明白了!

  唐毅更想罵娘了,這回還是連黃錦一起罵。

  唐毅這一兩年,除了干正事之外,就混了一個善財童子的美名。

  世上的事情,沒有什么是一張銀票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兩張!

  除了那些死對頭之外,唐毅都廣撒銀子,哪怕嚴嵩和嚴世藩,該給的冰敬和炭敬也從來不缺,而且還是所有地方官吏中,數量最多的。

  至于宮里面,唐毅一面抓住麥福和黃錦,另一面也積極修復和袁亨之間的矛盾,政通人和,唐毅是誰都不得罪。可如今倒好,稀里糊涂地被推到了一個漩渦之中,那個后悔就別提了。

  “石公公,我有點頭暈,我好像要昏過去了!”

  “別啊!”石公公都哭了,虧師兄黃錦還說唐毅古道熱腸,智計無雙,只要把他弄到了南京,保證萬事亨通。

  現在他算是看明白了,唐毅就是個老油條,活泥鰍,滑不留手。

  “唐大人,無論如何,你都要幫忙,要不,要不咱家給你跪下了…”說著石公公雙膝一軟,就往地下跪。

  真不愧是黃錦的師弟,都是這個套路!

  唐毅別提多無語了,太監心眼都小,要是駁了他的面子,這家伙以后不一定怎么敗壞自己呢!

  “石公公,你先起來。”唐毅把他拉了起來,“我說石公公,我還什么情況都不知道,你就讓我幫我,我該怎么辦啊?”

  “瞧奴婢這個糊涂勁兒!”石公公從袖口拿出了一封密旨,送到了唐毅的面前。

  “這是皇爺給奴婢下的密旨,讓奴婢調查振武營的情況,奴婢哪懂軍務啊,這不只能靠唐大人了。”

  唐毅接過了密旨,仔細看了一遍,不覺驚出了一身冷汗!

  “…朕數十年躬行簡約,愛惜民力,視天下黎庶為子民,視文武臣僚為股肱,奈何大臣朋比為奸,肆行貪墨,辜負圣恩,不殺不足以告慰蒼天,不殺不足以安撫民心…”

  什么叫字字如刀,從圣旨當中,唐毅讀到了撲面而來的恨意。這種情況,就像當年處置張經一樣,嘉靖已經給張鏊判了死刑。

  只是經過了這些年,嘉靖的手段越發高明了,他沒有直接派人捉拿張鏊,怕的就是真的激起兵變,弄得人心惶惶,給倭寇可乘之機。

  他派自己過來,多半是為了安安靜靜,平平穩穩,把張鏊拿下。

  要說唐毅有沒有這個本事,嘉靖并不懷疑,一個能碾碎海商大姓,把倭寇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妖孽,想要對付一個張鏊還不成問題。如果事情辦不好,那就說明唐毅這小子心思不存,哼哼,看朕怎么收拾你!

  唐毅突然背后冷颼颼的,有種誤入匪巢的感覺,頭上的神仙太多,而且心思各異,捧在自己手上的就是一顆不知道什么時候炸開的炸彈。

  絕對不是坑爹兩個字就能形容!

  唐毅閉上了眼睛,默默思考了一會兒,誰的話都不能聽,自己必須先弄清楚狀況,再做決斷。

  “石公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請你放心,該怎么做,我心里有數。”

  石公公還想說兩句,唐毅已經端起了茶碗,他只好退了出去,見石公公走遠了,唐毅背著手,來回轉了幾圈,把金丹和孫可愿給叫了過來。

  “你們立刻去交通行的分號,給我調二十名最好的賬房,立刻清點振武營歷年的開支明細。”

  彈劾張鏊的罪名不少,可是別的都是捕風捉影,欲加之罪,唯一能查得就是是否有貪墨軍餉的問題。

  不得不說,這些年唐毅手下是積累了相當多的人才,一聲令下,就有一大幫會計投入了清查之中。

  他們工作效率十分驚人,不到十天,就理清了大半。振武營的軍士有妻室者月給糧餉一石,無妻室者六斗。仲春、仲秋二月,每石米折銀5錢,軍餉不算豐厚,可是也比大多數地方士兵要強。

  仔細算下來,竟然有八成的糧餉都落到了軍士手里,這個比例在東南諸軍當中,恐怕除了鄉勇系統之外,都算是最高的,張鏊比起大多數官員都要清廉太多了。

  只是你貪不貪不重要,重要的是嘉靖怎么看!

  唐毅早就過了被熱血主動行為的年紀,在沒有看清楚局面之前,他絕對不會輕易動手,慢悠悠的查著吧!

  這一天唐毅從夫子廟趕回館驛,走到了半道,突然從旁邊的街口沖出來一個人,頭上頂著血書,撲倒唐毅的轎子前面。

  “冤枉,冤枉啊!”

  此人嗓門極大,震得唐毅耳朵生疼,兩旁的護衛立刻沖了上來,攔住了他。

  喊冤之人有四五十歲的樣子,像是個做小買賣的,渾身上下,還沾著血跡。“大人啊,欽差大人啊,求求您,給小老兒做主啊,我閨女死得冤啊!”

  攔轎喊冤,這可是歷來戲臺上少不了的一出戲,周圍的老百姓立刻都來了興趣,全都涌了上來,墊腳尖,伸長了脖子巴望著。

  眾目睽睽之下,就算唐毅不想接,也要做做樣子,總不能讓人家罵他是不管百姓死活的奸臣吧!

  “讓他過來吧!”

  有兩個親衛把他押了過來,唐毅撩起了轎簾,柔聲問道:“你有什么冤屈,只管說吧。”

  “多謝青天大老爺!”他砰砰磕了兩個頭,腦門都紅腫起來。

  “啟稟大老爺,小女被人給搶走了,逼著成親。就,就是昨天,小女在洞房里自殺了,這些血跡都是小女的啊!”

  小老頭放聲痛哭,以頭杵地,唐毅皺起了眉頭,“是誰搶了你的女兒?”

  “大老爺,是牛二虎,他是守備太監何緩的干兒子,沒人敢動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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