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聚會的主題,早就發下去了,因此李逸也上網查過,那句詞是李清照那首《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中的首句。
寫這首詞的時候,李清照53歲。那時,她已處于國破家亡之中,親愛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自己也流離異鄉,無依無靠,所以詞情極其悲苦。
本來李逸還覺得用這句當主題雖然有點悲,但感覺也挺詩情畫意的,可是真看了詞的背景和賞析后,他當時就無語了。這尼瑪誰選的主題啊,一場高高興興的聚會,居然整這個,你們就不怕…
不過,抱怨歸抱怨,因為鐘皓晴什么都沒說,他也就以為是帶他來見見世面,混個臉熟,到時候只管看著就行,悲不悲,慘不慘的跟他也沒什么關系。
可是沒想到,這次竟然又和上次在鑒定師協會一樣,發生了意外,竟再一次將他給推到了前臺!
本來,前臺就前臺,肚子里有東西,怕什么?
可是,這次它是真的不一樣啊!
因為,書法和其他文學類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字里行間是要帶感情的,而因為要表現出意境,就必須對那種意境有著深刻的了解,才能在一筆一劃中表現出來。
可是,作者是有感而發,自然流露,而書法家呢?如果沒有足夠的社會經歷,足夠的生活閱歷,基本上是無法完美重現詩詞中的那種意境的。
否則你以為,這么多年就沒有人再寫過《蘭亭序》嗎?他們就一定寫的比王羲之差嗎?不見得,如果只是從字體上看,恐怕很多都不分伯仲,而他們真正差的,就是字里行間里的那些風骨,那些意境啊!
這一群的書法家,各個都是些老頭老太太,這一生幾十年,再幸福也一定經歷過一些悲慘的事情,因而,模仿出那種感悟應該并不會太困難。
可是他呢?一個剛剛走上社會的毛頭小伙子,女朋友都還丈母娘家養著呢,你讓他去寫愛人離散,家破人亡?
玩的吧?
李逸敢肯定,那個大聲提議的家伙指定是不安好心!他一定是在嫉妒他!要不就是嫉妒他師父,反正,絕對不是個什么好東西!
王炳乾這會兒也意識到寫這個主題是有些難為李逸,不過一來主題早就定下來了,他們也確實是準備著大家都寫。可誰能想到鐘皓晴居然不聲不響的就給了他們這么大一個驚喜,竟將一個這么年輕的小家伙強行加塞到了他們這一群老頭老太太中間?
他沉吟了一下,隨即大聲說道:
“剛才小李已經寫了一篇《玄秘塔》,所以我看就不要先從他開始了,年輕人嘛,雖然體力好,也是需要休息的。這樣,老王你提的頭,你先來,李逸小字輩,排到最后!”
底下人議論了幾句,也沒什么異議,反正今天誰都跑不掉,無非是早晚而已,而且等他們都寫完了,正好可以舒舒服服看這小家伙寫。到時候眼睛可要瞪大瞪圓了,一定要好好看看這個幾乎都可以當他們孫子了的小家伙能寫出一筆什么樣的好字來!
書法家,既然都稱家了,那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當的!
你一個二十郎當的小家伙要真是比他們還厲害,不,哪怕就算是比他們稍微差上那么一點點,這也是在打大家伙的臉啊!
因此,很多人看向鐘皓晴的眼神就有點不那么友好了,你顯擺你弟子厲害,也用不著拿我們這么多人給你當陪襯吧?
鐘皓晴卻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而且做事極有決斷。也是,若是沒有大智慧、大定力,憑她一個女人,憑什么能夠接下老鐘家書畫、鑒定兩大衣缽?憑什么就敢那么果斷的收李逸為徒?憑什么見了李逸諸多妖孽的表現后還一直能沉得住氣,一直忍到前兩天才被更加老奸巨猾的劉老把真相給套出來?
隨你們怎么想,既然我徒弟的水平到了,我就要讓他拿到他該拿的!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呵呵,十年后你們再看,那會兒你們就會真正的知道,他就是一個能夠輕松的將你們,甚至他的三位師父都踩在腳下的絕世天才!
至于這次聚會,她早就知道李逸會遇到什么,可恰恰是因為知道會遇到什么,她才一定要帶李逸過來。因為,天才也是需要磨練的,而李逸,實在是太順了!
縱觀古今,那些真正的天之驕子,哪一個沒有經歷過重重磨難?哪一個沒有經歷過各種挫折?既然李逸注定了要站在那個高度,而其他的她又幫不上什么大忙,那么,就多幫他找點磨刀石吧!
而此刻,那個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師父當成了一把需要磨練的刀的天之驕子,正躲在一邊默默的苦思冥想。
主題是風住塵香花已盡,卻不一定真要去寫那首詞,可關鍵是,既符合那首詞的意境,恰恰好他又記得的詩詞,還真沒有!
當然,時間還有的是,他可以上網搜。可即便是搜出來又能怎樣?換一首他就能理解能寫好了?
這還真未必!
還是慢慢想想這些年到底經歷過哪些悲慘的事情吧,醞釀一下,想的慘一點,只要稍稍有那么一點點的感覺,寫出來不至于太丟人就行!
那么…六歲時掉到水渠里被老媽扒了褲子用鞋底打屁股?還是八歲時磕的膝蓋上的骨頭都露出來了也悲壯堅強的忍住沒哭?不對,好像后來還是哭了…
我去,這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忽然,李逸的眼睛一亮,哈,想到了,韓劇!
那里邊,一個個主角都是苦逼,不是男朋友得絕癥,就是女朋友被車撞成植物人,要是真能代入進去,絕對能找到感覺!
苦著臉找個角落,李逸開始修煉代入,半晌,忽然憋不住無聲的大笑了三聲,尼瑪,想起陸凝霜還稍微好點,雖然什么都沒確定,但分隔兩地,形只影單,凄凄慘慘…..可為毛一代入程羽,卻讓他立馬就想起了雅蠛蝶?
不能忍,這個是真不能忍!
無奈的搖搖頭,連韓劇都不靠譜,這下他是真沒轍了,不管了,待會兒隨便寫吧,寫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吧,反正他還年輕,臉皮又厚…你妹,臉皮再厚也是要臉的好吧?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你看看人家一個個都是臉色嚴肅,氣氛凝重的,這寫書法是多么莊重的一件事情,怎么能讓他在這里胡思亂想雅蠛蝶呢?太不靠譜了,你還是個書法家嗎?
李逸看了一眼靜悄悄的花園,看了一眼那些或者神色凝重,提筆書寫,或搖頭晃腦在醞釀情緒的老人們,又看了一眼那些或是裝出來的,或是真的一臉羨慕崇拜之色的后輩們,他決定出去溜達溜達,或許在哪個陰溝里摔一跤,他感覺就來了呢?
剛剛走出花園,電話忽然響了,一看,哎呦喂,這是哪位?這姐姐居然還記得他,他差點都以為她拿著他那塊祖母綠玻璃種潛逃了呢!
“喂,你不夠意思啊,這么久都不給我打一個電話,你說,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
一接通,就是那個熟悉的嗲聲嗲氣,李逸笑笑,
“國際長途那么貴,我哪兒打得起,我連最后的那塊玻璃種都給你了…”
李逸心里猜著陳櫻瞳一定會說沒錢就讓她包養他好了,因此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可以讓她大吃一驚的答案,可沒想到,電話那端卻意外的沉默了。
半晌,陳櫻瞳幽幽的聲音傳了過來,
“李逸,你把那塊玻璃種送給我好嗎?”
李逸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但他還是按照習慣的節奏回了過去,
“呦,怎么,開始打悲情牌了?你陳大小姐什么時候也會缺一塊玻璃種了?”
電話那端傳來的還是沉默,而此時,李逸基本上已經可以確認,這姐姐一定是遇到事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事,是大事!
“有什么事嗎?缺錢?缺材料?還是缺…缺什么你吱一聲,我雖然不一定能幫你全部都弄到,但多少應該還是能幫你解決一些。”
沒想到,電話那端竟真的傳來“吱”的一聲,隨即又傳來一聲銀鈴般的笑聲,李逸嘴角一挑,原來是沒事逗我玩啊!
念頭還沒落下,電話那端忽然幽聲一嘆,陳櫻瞳用一種他從來就沒聽過的清清冷冷的聲音說道:
“我要結婚了,7月4號,你來臺北參加我的婚禮吧。”
“那塊玉,我就當是你送我的結婚禮物了。”
懵了,李逸真懵了,這…她在說什么?她竟然要結婚了?我去,這種妖精也有人能服的住?大喜事啊!可是,為什么他忽然很想哭呢?他對她沒想法的啊,那么多次,連手都沒試著伸出去過啊!
可是,為毛會這么難受呢?
我尼瑪,原來男人真的都不是些好東西,是你的不是你的都想霸著!
默默的掛掉電話,李逸郁悶的只想仰天長嘯,這種感覺…必須要干點什么,排解一下…
一抬頭,花園里,一名老書法家正一副謙卑之相實則得意洋洋的展示著自己的作品。李逸心中忽然大怒,nnd,不就是一筆破字嘛,不就是什么風住塵香花已盡嗎?老子踏馬也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