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早知道這幅畫是摹本,所以李逸一開始就在辨認卷首題跋上的筆跡,只是辨認出來的結果卻讓他將信將疑。
王翚的傳世作品不少,他也見過幾幅,所以一開始他就排除了這是王翚那版摹本的可能。鄒之麟的傳世作品很少,他沒有見過,自然也就無從辨認。可奇怪的是,這幅畫上的字跡卻讓他覺得有點熟悉,似乎也不應該是鄒之麟的筆跡。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譚默軒的提醒讓他恍然大悟,既然這個版本既不是王翚的,也不是鄒之麟的,那么,這個有關筆跡的疑惑就能解開了。
他再次確認了題跋上的字跡,又仔細的看了看畫面,點點頭,低聲道:
“這應該是董其昌臨摹的。”
“董其昌?”
譚默軒小聲的重復了一遍,點頭道:
“你這么一說,我看著也有點像是董其昌的筆跡了。而且,從這幅畫真跡的傳承來看,董其昌確實是曾經收藏過。”
“嗯,《富春山居圖》的真跡從沈周手里遺失之后,先后曾經過樊舜、談志伊、董其昌、吳正志等人之手,最后才傳到了吳洪裕的手上…”
李逸一邊說著一邊開啟了鑒靈牌,一道涼氣閃過,鑒靈牌給出了鑒定結論,這幅畫確實是董其昌的手筆!
相比起明末吳門畫派的中堅人物張宏,和他差不多同時代,作為“華亭畫派”杰出代表的董其昌,最起碼在名氣上是要遠遠的大于他的。正常來說,這幅摹本的價值也應該在張宏的那版之上,李逸知道,他這次是又撿到寶了。
將畫收好,李逸又拿過了一個厚厚的畫軸,如果沒有猜錯,這應該就是落款為董其昌的那幅長度超過了3米的《云嵐縹緲卷》。
這下倒是有趣了,如果這幅也是真跡,那么,一幅仿黃公望的真跡,一幅自己的真跡,而且兩幅畫都是那種鴻篇巨制,到時候掛在一起展出,應該能夠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因為剛剛看過一幅董其昌的真跡,所以很快的,李逸就確認了這幅畫的真偽,這幅畫,也是一幅真跡,而且就收藏價值來說,明顯還要在那幅仿作之上。
李逸記得剩下的古畫里應該還有一幅王翚作品,還有一幅佚名但酷似李唐的《荷塘消夏圖》,如果都是真跡的話,這批古畫可就太有看頭了。更何況,在古籍善本里邊,似乎還有一篇出自敦煌藏經的唐代的《維摩詰經變文》殘本,那也是一件堪稱國寶的文物…
一幅,兩幅,三幅…真跡,真跡,仿作…
很快,李逸就把總共四十幅書畫看完了38幅,單單留下了王翚那幅作品,還有那幅佚名的宋畫。
“這幅仿許道寧的《溪山訪友圖》應該是真跡吧?你看這里不但有王翚之印、石谷子兩個作者自己的鈐印,還有懷煙閣陸時化的收藏鑒賞印章,應該也收錄進《吳越所見書畫錄》了吧?”
譚默軒對于書畫也有一定的鑒賞能力,尤其是近年來,以王翚為首的清代畫家的作品的價值節節攀升,不但他自己的一幅《唐人詩意圖》拍出了1.265億的天價,就連和他齊名惲壽平、王時敏等人的作品也都屢創新高。其中王時敏的《仿各家山水冊》,更是在近期也拍出了1.21億元這個堪稱是毫不遜色的價格。
市場的火爆自然會引起鑒定師們的注意,雖然譚默軒主攻的是玉石雜項,可是因為典當行的工作性質,在古書畫上他也是狠下過一番功夫。
“蒼蒼筆力似荊關,白緑圖書老示閑。未許羊曇乞西墅,畫中分與舊溪山。丙辰秋日,仿許道寧。海虞石谷子王翚。”
李逸緩緩的將畫上的題識讀了一遍,點了點頭,沒錯,這幅畫確實是一幅真跡。至于陸時化的《吳越所見書畫錄》里有沒有收錄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有陸時化的鑒賞印章,應該能夠查到它的傳承。
“不容易啊,現在書畫市場雖然有一點亂,但凡是能夠確定是真跡的名家古畫基本上都是大幾千萬起步,這幅畫差不多也要在5000萬以上吧?”
“沒錯,雖然上拍的大部分王翚作品的價格都在500萬左右,可是那些作品成交的年代距今都有些時間,二來也是因為真假莫辨的緣故。董其昌的作品也是這樣,現在的古畫,買不起了啊!”
李逸感慨了一句,只是目前他看到的這些,其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他那幅莫奈的《睡蓮》。可是后邊還有一幅疑似李唐的作品,還有一篇唐代的敦煌藏經,還有30多本古籍善本,難道,僅僅只是書畫和古籍這兩項,就要逼得他拿出更加珍貴的油畫了嗎?
他一邊感慨,一邊打開了那幅宋畫。這幅畫雖然作者未定,但只是從紙張上就能判斷出絕對是一幅宋畫,就算到時候鑒定出來不是什么名家作品,其價值也絕對不會比這幅王翚的作品遜色多少。
“刮鐵皴?這是暗門劉的作品?”
暗門劉是“南宋四大家”之一劉松年的外號,因他住在錢塘清波門,故有劉清波之號,清波門又有一名為“暗門”,所以外號人稱“暗門劉”。
劉松年和李唐、馬遠、夏圭合稱為“南宋四大家”,他的畫,因師法李唐,所以二人畫風比較相近。
但在山水畫上,劉松年的風格更接近于董源、巨然,畫風清麗嚴謹,著色妍麗典雅,因題材多園林小景,又被人們稱為是“小景山水”。
李逸盯著這幅作品看了一會兒,認出來畫家所用的皴法不像是李唐慣用的斧劈皴,反而更像是劉松年的刮鐵皴,不由皺著眉頭開啟了鑒靈牌。
果然,這幅畫是劉松年仿李唐《消夏圖》所作的一幅《西湖荷塘圖》,在構圖、筆法上大致近似,畫風上卻要更加的柔和秀麗一些。
看完了古畫,兩個人又把羅果夫帶過來的32本古籍都過了一遍,除了那篇唐代的《維摩詰經變文》殘篇之外,李逸又意外的發現了一套明代著名的雕版印書家凌蒙初所刻的《喻世明言》,這又是一件極有收藏價值的古籍。
從市場價值上來說,明刻本和宋刻本是沒辦法比的,但是也有例外。一個就是年代較早,流傳又比較少的,另一個就是內府刻本,即皇家刻本,或者是名人所刻。
這類明刻本古籍的價值雖然和宋刻本還是有一定的差距,但其中保存完好的精品,其價值已經和普通的宋刻本不相上下了。
在李逸看來,這一套《喻世明言》的明刻本就是一套這樣的古籍,因為它的刻印者凌蒙初不但是著名的雕版印書家,還是明代著名的文學家、小說家。其著作《初刻拍案驚奇》和《二刻拍案驚奇》與馮夢龍所著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合稱“三言二拍”,是華夏古典短篇小說中的代表作。
有了這個淵源在里邊,這套明刻本的價值可想而知。
“羅果夫,你這些東西都很不錯,我想把他們都留下來,你開個價吧。”
“都很不錯?”
羅果夫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兩圈,臉上流露出一個欠揍的表情,
“既然老板覺得都很不錯,那么,我用它們交換您那幅《睡蓮》應該是沒什么問題吧?”
李逸一愣,這些東西的價值已經遠遠的超過了那幅《睡蓮》的價值,以羅果夫的精明,應該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只要求交換一幅《睡蓮》,這是在向自己表忠心嗎?
可是,還沒等他想明白,羅果夫就接著說道:
“老板,我知道用這些東西交換您的那幅《睡蓮》可能是有些不夠,可是您看,這篇《維摩詰經變文》雖然只是殘篇,但按照你們華夏文物的劃分標準,最少也應該能夠劃入一級文物,還有這幅宋畫,雖然是佚名之作,但畢竟是一幅宋畫,近千年前的作品,它的價值應該也不低吧?還有這兩幅,一幅董其昌,一幅王翚…”
看到羅果夫一副急于解釋的模樣,李逸明白了,這家伙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認識到他這些東西的價值。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書畫作品的斷代和真偽鑒別本來就比較困難,這些也就是他,換成其他的華夏鑒定師,還不知道有幾幅會被劃入爭議作品之列呢,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歪果仁。
“行了,你不用說了,既然你看上了那幅《睡蓮》,那就這么辦吧。只是,明天去見弗朗索瓦的時候,你可要加倍的努力哦!”
“老板放心,既然您把《日落》都拿出來了,我絕對能把您看中的東西統統給您交換回來!”
看到羅果夫把胸脯拍得山響,李逸笑著搖了搖頭。這家伙,還不知道就是這一筆買賣,不但把他之前從他那里賺到的那些都吐了出來,甚至連明天交易的提成都提前還回來了。
不過他這也不算是坑他,因為按照他自己的認識,這些作品的價值確實是比不上一幅《睡蓮》,那么便宜誰不是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