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大川要字聯,老太太看了一眼左右,呵呵笑道:
“我就說吧,老鄰居們都說這家通瑞寶的店鑒定水平高,喏,連這畫配有對聯都知道,二子,趕快拿給章老師他們看看。”
另一名中年男人聞言遞過來了兩個畫筒,章勇文和王大川一人接了一個,然后小心翼翼的將其中的卷軸取出,鋪在了畫的旁邊。
李逸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果真是篆書的“長壽人生,太平天下”那八個字,而且這幾個字看起來渾厚自然、端莊大氣,就是這一眼,篆字那特有的古樸拙重幾乎撲面而來,難道,連這也是仿的?
他站起身,靜悄悄的移動到王大川身旁,居高臨下的看了兩眼,然后裝作要細看,蹲下來用手指挨了挨紙張的邊緣,隨即,又呆住了!
尼瑪,難道是遭報應了?剛剛撿了一幅文徵明的真跡,嘲笑了一下故宮收藏的那幅畫假字真的藏品,你就給老子送上來一幅畫假字真的齊白石的作品?你們這究竟是要搞哪樣?
他頭疼的揉了揉鬢角,4個多億啊!4個多億竟拍回來了這么一幅作品,如果讓拍它的那個藏家,也就是這位老太太的老公知道,他只怕會氣的立馬從棺材里跳出來吧?
這時,他聽到王大川問了一句,
“大娘,您還記得拍到這幅作品的拍賣會是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什么拍賣公司舉辦的嗎?”
老太太猶豫了一個,剛剛那個遞過來畫筒的二子忽然說道:
“我知道,2011年11月在黃鶴飯店,燕京嘉美拍賣公司的秋拍上,當時,連傭金在內。老爺子一共花了362萬,還有證書呢!”
我去!這尼瑪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李逸三人聽了二子的話,忍不住面面相覷了數秒。王大川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真跡在五月份才拍出了齊白石作品有史以來的最高價。可僅僅過了六個月,同樣是在燕京,一幅仿作竟也拍出了三百多萬的高價…如果這都算是正常的話,那么,拍到仿作的藏家竟信誓旦旦的認為自己的藏品是真跡,這…這該讓他說些什么才好呢?
王大川和章勇文對視一眼,他們此刻已經可以非常肯定的認定,這是一幅水平極高的仿作。那么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辨認這到底是誰的仿作罷了。
可李逸不同,他還掌握著一個更加駭人的信息,那就是,這幅畫配聯中,那幅字聯,它是真跡!
既然真跡在這里,那么另外那一幅拍出4個多億的字畫中的字聯呢?齊老人家他總不會那么無聊,同樣一幅字寫兩遍,一幅用來配自己的真畫,一幅用來配仿畫吧?
這事只是想想就覺得可怕。4個多億啊,居然拍回去一幅半真半假的作品!不,現在那幅字經過那場拍賣。它就算是假的也會被所有人認定為真!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它就是被所有人認定為真,它也是假的啊!
我去!這下要死人了!
是眼睜睜的看著這幅真聯被認定為仿作,還是掙扎一下,試圖揭開這個很可能會掀起一片驚濤駭浪的謎底?李逸糾結了。隨后又郁悶了,因為,即便是他能橫眉冷對千夫指,有勇氣去揭開這個謎底。他也沒這個能力啊!
現在這種情況,估計就算是鐘皓晴站出來。估計都是一場打不完的口水仗,更別說他一個剛入行的小小鑒定師了!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又能拿什么證據出來證明這幅字是真跡?他不但對齊老人家的字沒研究,而且不知道這幅字的來龍去脈,甚至也沒能力去驗證上邊那些鈐印、落款的真偽…
怎么辦?看著王大川兩人一邊鑒定作品一邊竊竊私語,李逸決定,還是先給師父打個電話比較好。
他走進另一間空著的接待室,撥通電話,將情況和自己的判斷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鐘皓晴,沒想到鐘皓晴一聽就笑了,
“小逸,上次拍賣那幅篆字聯絕對是齊大師的真跡,這一點毋庸置疑!因為鑒定過那幅作品的不但包括我們這些在書畫方面小有成就的人,還包括像劉老那樣研究了一輩子齊白石的專家。最重要的是,字聯上所有的收藏鈐印都能夠追溯,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傳承有序!”
傳承有序?李逸摸了摸下巴,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剛才那幅字上似乎也有收藏鈐印,如果能夠一一追溯,多半就能證明它的真偽!
另外,鐘皓晴所說的劉老他也知道,這位老人家本身就是一名畫藝不俗的高手,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他出身不凡,所以從小就開始接觸齊白石的作品,至今已經研究了超過六十年,可以說,凡是牽涉到齊白石作品的鑒定,他幾乎都能一言而決!
這么看來,這件事情似乎也沒之前想的那么麻煩。尤其是鐘皓晴證實了那幅天價字畫沒問題,那么,無論這件事情最后發展到什么地步,都跟那邊無關,事實上最大的阻力已經沒有了。
可是,別的阻力呢?
未及細想,鐘皓晴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小逸,同一幅大師作品出現兩件甚至更多件都是真跡這種情況,從理論上講是存在的,而且實際當中也發生過。不過僅限于書法,你應該知道原因。”
李逸點點頭,一個人想寫兩幅相似度極高的字容易,但是想畫兩幅幾乎一模一樣的畫,那可就有點難了。
“出現這種情況,很多時候是因為兩幅字之間隔年代久遠,作者自己都忘了。或者是對原來那幅不滿意,重新又寫了一幅,而那幅不滿意的作品卻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沒有及時銷毀。但另外還有一種情況,就比較惡劣了。”
比較惡劣?李逸腦子轉的飛快,馬上就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是自己仿自己?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這樣的人品,也成不了公認的大師吧?
電話那端的鐘皓晴聽到李逸居然給出了這么一個答案,不由一陣哭笑不得,話說這腦子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搖搖頭,她接著問道:
“你聽說過揭畫嗎?”
揭畫?李逸緩緩搖頭。
“揭畫,其實應該叫做揭裱,有些已經裝裱過的字畫因為年代久遠,重新裝裱的時候就需要把先把畫心從舊裱上揭下來,這就是揭裱。”
鐘皓晴頓了頓,接著道:
“但是我這里所說的揭畫和那個揭裱完全不同。這個揭畫說的是直接揭畫心!有的人可以將畫心一層一層地揭開,傳說中那些絕頂的高手最多一共可以揭到七層,而且每一層都可以獨立成畫!”
李逸呆住了,我去!竟然還有這種事?如果掌握了這種手藝,不說是一幅變七幅,只要一幅能變成兩幅、三幅,那還不馬上大發了?
“呵呵,沒你想的那么簡單,揭裱是將裝裱和畫心分開,因為本來就是兩件不同的東西,所以比較容易,很多裝裱的高手都會。可是揭畫就不同了,雖然宣紙確實是分層的,但是層與層之間的情況非常復雜,想揭開絕對沒那么容易!而且,如果一幅畫真被揭過,還是有很多蛛絲馬跡可尋的,最起碼紙張厚度和墨色就有問題,所以沒你想象的那么神奇。”
李逸點了點頭,鐘皓晴之所以告訴他這個,其實就是否定了之前那幅字聯是揭畫的可能,那么現在就只剩下一個答案了,那就是齊白石這幅字聯,他真的寫了兩遍!
既然是寫了兩遍,那其中一幅多半是有瑕疵,但卻沒被及時銷毀。李逸決定再回去看看,如果真是這樣,那么有瑕疵的多半就是這一幅。而且,兩幅字的收藏鈐印肯定也不一樣!
剛剛走到接待室門口,就聽到接待室里吵吵嚷嚷的熱鬧非凡。他站在門口聽了一會,發現原來王大川和章勇文決定收下這幅仿作,但是開價只有40萬,連原來中拍價的九分之一都不到,那邊當然不干,人多嘴雜,這就嚷嚷起來了。
李逸想了想,還是推門走了進去,房間里猛地一靜,看到是他,那個穿著一身西服的年輕人就又接著說了起來,
“這可是齊白石的作品啊,先不說這幾年升值了多少,只是按照軟妹幣貶值的幅度,我們原價典當這個要求也不過分吧?奶奶還說你們這兒水平高,服務好,我看啊…天下烏鴉一般黑!”
李逸看到王大川和章勇文都被氣的不輕,就搖搖頭,將手機遞給了那名叫做二子的中年男人,
“你看一下,這是我在網上找到的一篇報道,這幅畫配聯曾經在2010年拍出了4個多億的天價,我想,應該不是你們這幅…”
“不可能!這篇報道肯定是假的!我們老爺子玩了一輩子的古董,你說他會用三百多萬去買一幅假畫?再說了,這可是在拍賣會上買回來的啊,拍賣會會拍假東西?”
別說是這種本身就有收藏價值的高仿,就算真的是臆造出來的,有些黑良心的拍賣公司都敢當成真品給拍出去!不過李逸懶得跟他解釋,將手機拿回來擺弄了一下,又遞過去,
“這是另一篇報道,你們都可以搜一下,這在當年是很轟動的一件事情,網上的報道很多。”
看到他們紛紛拿出手機開始查找,李逸緊鎖眉頭,接下來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