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崖回頭看了一眼,清晨的霧氣中,遠處狄道城高大的城墻若隱若現,他心中感概萬千,百味滋生。
昨夜之事猶在眼前,但又宛如千年一夢。
“人命真是脆弱,不過指間細沙,一不留神就會消逝不見。”白崖喃喃自語,一陣失神 前世他經常在電視上看見過很多恐怖襲擊,那時候毫無感覺,有的只是驚疑和好奇。
直到昨夜,白崖親自做了一回“恐怖分子”,他才發現人命是如此的脆弱,世界是如此的危險。
世上那些茫然懵懂的人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懸崖邊緣行走,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墜入深淵,與親人陰陽相隔。
現在抬眼看世界,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么鮮活生動,展現出勃勃生機,但又覺得自己只要一伸手,仿佛就能將這些生命之火給掐斷滅絕。
白崖深吸一口氣,冷風灌入喉中,不由精神一振。
他隱約覺得自己有些不同了,昨夜的殺戮就像一泓清泉,洗滌掉了心頭的塵埃,讓他煥然一新,脫胎換骨。
白崖現在有點理解血刀客所說的殺人煉心了,作為接受過道德教育的現代人,他知道殺人是不對的,但卻無法遏制這種掙脫了世間所有束縛的自由感。
現在他有點慶幸自己被送來這個世界,這個時代了。
如果說他前世的網絡時代能夠享受各種影視大片,進行諸多娛樂消遣,那么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他則是更加自由的創作人。
他就是自己曾經向往并憧憬過的影視主角,只要心之所向,無懼無悔,就可以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我能來到這個世界,身處這個時代,真是太好了!”白崖抬頭看著星空,伸出手掌虛握,“自由就在我手中,只要放飛想象,我就是自己的主人。”
“小兄弟,小兄弟…”正在白崖感概之際,遠處傳來老乞丐的召喚。
“來了!”白崖咧了咧嘴,快步跟上,走到老乞丐身邊,他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地問道,“童前輩,你好像也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白崖問得沒頭沒尾,但老乞丐卻懂得意思,回頭看著他一笑。
“不錯,石羊集的小楞棒嘛!”
“王大哥、丑仙姑、現在又加上前輩你…這是為何?”白崖苦笑著問道,“小子不過只是殺了一個馬賊頭子,應該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呵呵,小兄弟,你長年生活在石羊集,為何反而小看了這地方。”老乞丐略有深意地看著白崖。
“一個破集子,不就是路過商隊多一些嗎,還都盡是些小隊伍。”白崖奇怪地問道。
“聽說小兄弟幼年患過失魂癥,現在看來不假!”老乞丐訝然失笑,“石羊集可不僅僅是一個塞北小集,它北面是鐵勒回鶻,東面是黨項西夏,西面是西域三十六國。這地方馬賊云集,過往商隊眾多,其中可有不少國家和勢力的探子…”
“哈?!”白崖一驚,略一回想,還真是如此。他曾經偷聽過的那對叔侄,就是依附某個宗門的商隊探子。
這也不怪他以前沒想到,他本人其實只在石羊集待了一周多。白姓少年又是個楞棒,從沒注意過這些,腦袋里也就沒有相關記憶。
“這種地方出了那么大事情,自然會被過往商隊和馬賊大肆宣揚,所以洗刀郎、丑仙姑這類出外歷練的宗門弟子,大多都會收到相關消息。”
老乞丐說著頓了一下,“仙武宗門派這些弟子出外游歷,順帶會要求他們為宗門做些事情。比如:考察宗門的地方產業,探查附近地域的民情狀況,剿滅山賊盜匪等等。
接引門人雖然不是由歷練弟子專門負責,但若是見到習武的好苗子,那肯定不能放過。而且大多數宗門對這方面都很重視,要是能招收到心性資質都適合本門的天才,歷練弟子會得到很高的獎勵和評價。”
“原來如此!”白崖頓時明白過來。
招收優秀弟子的“加分”既然有那么高,那么類似王鵬、丑仙姑的歷練弟子每到一地,宗門情報人員自然會給他們一份潛在的“招生簿”。
不過,地方上稍微有點小名聲的年輕武生,比如阮家鏢局那位少鏢頭阮羽,一般早就被附近宗門“內簽”。只有白崖這樣突然冒出來的“小鮮肉”,才是宗門歷練弟子的“幸運彩蛋”。
“只是宗門收人首重心性,次重資質,像小兄弟這般的遺珠并不太多。”老乞丐摸著下巴,嘿嘿笑道。
“心性比資質還重要?”白崖訝然問道,“可少年人心性多變,該如何考察?”
“心性自然比資質重要!”老乞丐正色說道,“武道發展至今,武是基礎,道才是本義。無道不先天,任何宗門若是有武無道,門人弟子必不成器,哪怕是魔門邪宗也有自己的道。”
“至于說考察嗎?”老乞丐微笑著說道,“自然是聽其言、觀其行,長年相處下來,宗門長者一般都會心中有數。當然,某些人是可以例外的…”
“送禮賄賂嗎?”白崖撇了撇嘴。
“非也,非也!”老乞丐朝白崖擠眉弄眼,調笑著說道,“比如像小兄弟這樣舍身搏命做件大事,讓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你是個什么人物,那就不用考什么察了!”
“咳,咳”白崖一陣急咳,饒是他臉皮夠厚,這下也有些扛不住了。
“石羊集那次也就算了,小兄弟昨夜可是宰了一個郡守,還有另外四個郡府高官,又把偌大名氣的飛升臺給燒成了白地…”老乞丐嘖嘖贊嘆道,“再過幾日,只怕小兄弟的大名,整個涼州地界都要家喻戶曉了。”
“小兄弟是不知道啊,你從郡府遁走后,遺下的那件綠裙子都引得幾個少俠打破了頭,最后被阮家那頭火麒麟給奪到了…”
“你妹啊!”白崖目瞪口呆,這話怎么聽著有些詭異。
“那洗刀郎回去要是沒見到小兄弟,只怕要悔青腸子了。”老乞丐忍不住笑道。
“不過,小兄弟的決定沒錯,血刀門不是個好選擇。以你現在的名聲,只要肯報上大名,涼州地界的宗門只怕會有很多愿意收你。那些不肯收你的,也只是因為你與他們的武道宗義不合。”
白崖頓時領悟過來,他的刀功基礎還算不錯,而且心狠手辣,很符合血刀門的武道宗旨,因此王鵬才會強迫著將他擄走。
而丑仙姑雖然放過了他,但他的心性無法無天,肯定不適合后黎學宮,所以才沒有帶他走。至于老乞丐的落蓮堂,則是因為人員組成有些特殊,并不強求別人加入。
兩人談話間,狄道護城已是近在眼前。
“戴上,用它遮了你臉上的傷!”老乞丐見到城門口把守的兵卒,從懷中取出一個戲曲面譜丟給白崖。
“這也行嗎?”白崖看著某些動物皮制成的面譜,不由啼笑皆非。
“自然行,把守傳送符陣的官吏認牌不認人,只要不用洗刀郎的銅牌,那就沒事!”老乞丐笑著攤了攤手。
五日后,武都郡沮縣護城,城門口走出了一老一少。
老者身穿百衲衣,背著大葫蘆,手持鐵杖。少年短襖窮褲,臉上帶著一個搞笑的戲曲面譜,正是落蓮堂的老乞丐和白崖兩人。
“白兄弟,沮縣已是武都與漢中的邊界,前方就是漢中國,老朽就送你到此,咱們就此別過吧!”老乞丐微笑著說道。
“前輩萬里相送,這番情誼白崖感激不盡。”白崖摘下面具,恭敬地俯身一躬。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對了,此物送你!”老乞丐從懷中摸出一塊銅牌丟給白崖。
白崖入手一看,發現這東西跟王鵬留下的巡察銅牌竟然有些相像。正面是山川河圖,反面也有兩字,刻著“商執”兩個小篆。
“這東西是我落蓮堂的下屬商隊行商之用,亦可借用民間的傳送符陣,但不能使用軍城符陣。”老乞丐鄭重地說道,“小兄弟,你那塊血刀門的巡察銅牌最好還是少用,畢竟此宗門在江湖上風評不佳,省得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如此,這塊王大哥的銅牌就托付給前輩吧,還請前輩交給血刀門的下屬。”
白崖想了想,便從芥子袋里找出巡察銅牌遞給老乞丐,頓了頓說道,“前輩若是遇上王大哥,便幫小子帶一句話。就說白崖有負美意,今后如能江湖相逢,再與他一醉。”
“哈哈,小兄弟好灑脫!”老乞丐一笑,拱了拱手說道,“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望著老乞丐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白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藍天白云,只覺心頭一片空凈。
“有人曾說人生是由各種選擇組成的,若是月前給我一個選擇,我一定會回歸前世…”白崖默默地想到,“現在嗎…
為官為相,斂財掌權,不是我的志向;修仙長生太過渺茫;大丈夫本該以自由意志立于天地之間,暢游這方無盡世界,才不枉費穿越際遇,辜負了那個白姓少年送于我的這身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