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座廢墟一樣的城市,居然曾經有那么大的威風,并且在漢人的評書話本和民間傳說里存在了幾百年的時光。
似乎所有的歷史上傳聞的一切在這一瞬間都有了最直接的佐證,時光之水沖涮而下,將城市變成了廢墟,而不管怎樣,其曾經的光輝仍然存在于人們的內心,哪怕已經過去了幾十代人。
這種感覺叫蘇克薩哈覺得十分神奇,他忍不住嘖嘖贊嘆起來。
不少女真將士臉上的神色和蘇克薩哈差不多,對這座傳聞中的城市他們沒有什么歸屬感,但感覺神秘莫測,有一種在歷史長河中被時光洪流沖涮而下油然而生的敬畏感,但他們是粗人,想不明白,只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情緒,象是激昂,也有些感慨,還有很多的畏懼。
曾經那么強悍的大金,兩萬人擊敗百萬遼軍,幅員萬里的大國被一個長白山下的小部落在幾年時間內就征服了,簡直就是神跡!
而且大金并沒有在遼國領土上止步,而是繼續攻擊漢人的土地,一路打到長江邊上,不是南宋有岳飛等諸多名將,恐怕在蒙元之前,就有異族統治整個華夏的紀錄了。
“將來…”
薩哈廉想說將來有可能的話,最好把黃龍府重修起來。
轉念一想,這事兒根本不可能,也就沒有說出口來。
當年遼時整個內外東北俱是大遼國土,黃龍府是幾處要緊地方和河流的中心,地勢相當重要,得了黃龍府,遼陽等地就在其威脅之下,在當年這都是大遼的統治核心區域。
原本大遼就是一個大唐時在東北的羈縻州,其老家就在遼東,對核心腹地怎么重視也不為過。
現在大明早就放棄了遼西走廊之外的所有的領土,黃龍府這片土地一片荒蕪,經營起來用處不大了。
更何況以現在后金的國力,想把這一片地方經營起來根本就不可能。
女真人集中在一處三百來步高的山坡上,大片的木林和半人多高的灌木綿延不絕,林地很稀疏,足可叫輕騎在其中沖過。
對面又一個山坡和大片的林地,中間是一片不大的平地形成的草原地貌。
農安城的舊址距離此處最少十里,也就是天高云淡,登高遠眺,可以從容看到那么遠的地方。
如果看人的話,隔著這么遠,和看一小只螞蟻也相差不多了。
就算如此,女真人也很快發覺到了異常之處。
一群群小螞蟻般的人群不停的從林間谷道和河畔地方出現,人群太多,匯集在一起如蟻群一樣。
這是哨騎早就發現了的異像,在薩哈廉等人繞道往科爾沁草原的途中也發現了有部族中人沿著河谷山林趕路的情形,薩哈廉他們并沒有驚動這些小部族的人,哨騎會提前發現他們,然后稍微繞道就可以了。
但在此處卻是不行了。
越靠近農安站的地方,小部族的人就是絡繹不絕,幾乎是一股接著一股。
不用多想,也知道農安站一帶出了大事。
薩哈廉沉吟不決,剛剛他還能沉迷在過于黃龍府興旺的幻想之中,但轉瞬就是嚴酷的事實。
此行只有兩黃旗和兩紅旗為主的三百多人,人數很少,除了少數帶著照管馬匹的旗丁跟役之外,其余全部是馬甲,光是白甲就有三十多近四十人。
這支武裝放在遼西都可以隨意橫行,不會有哪支明軍敢主動出擊來邀戰。
在此處打這些小部族的人也是可以隨便橫掃,可慮之處就是這些小部族人的聚集定然有其原因,一旦打起來,很可能會有不可測的結果。
“很難再向前。”薩哈廉臉上有一點難堪之色,這才幾天功夫,原本這一大片后金的輻射區,也可以算是后金的領地,他們隨便帶點人就能押著大量的魚皮韃子回遼東,結果一不小心,這里就成了他們摸不清也搞不懂的地方,似乎是進了敵境,這種感覺叫人很難受,相當的別扭。
蘇克薩哈和一群軍官沒說話,有薩哈廉這個貝勒在,各人都只管聽令行事就對了。
不過眾人也有點不甘心就這么走了,要是直接撞過去就太冒失了,直接拔馬走了,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
正紅旗的梅勒章京葉臣對薩哈廉道:“主子,不如叫奴才領少量精兵,試探著開道,打開通道之后再派哨騎深入,看看農安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薩哈廉還是沉吟不決,四周的人都畢恭畢敬的等著,各人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心里不免都覺得,薩哈廉貝勒在十三山之役以后,有些過于謹慎持重了。
這天下,還是得憑武力來決定地位從屬,什么事都不如拳頭說話管用。
就這些小部族的人,不要看他們聚集了好幾千人,就眼前這三百多兵馬,幾次沖陣廝殺,這些人準備尖叫著逃竄到山林里去。
要說忌憚,和記的兵馬總不至于現在就到了這種荒僻的地方?
科爾沁人?
察哈爾人?
一群武將都不是想的很明白通透,他們對想不明白的事就懶得多想,只想憑著手中的刀劍劈砍過去。
薩哈廉也沒有猶豫太久,這種時候只能當機立斷,統帥的猶豫會動搖下頭的軍心,降低士氣。
薩哈廉用馬鞭指著前方,說道:“那邊好象是一群吉里迷人,看他們臂上的海東青。葉臣,你帶人沖過去,殺掉他們,把動靜鬧大些。”
葉臣微微點頭,轉頭就招呼兩紅旗的將士,打算直沖下去。
“等會兒!”薩哈廉臉色一變,看到了山谷下突然發生的情形。
幾個甲兵從灌木從里突然殺出來,策馬狂奔。
陽光下這幾個甲兵身上的銀甲熠熠生輝,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其手中挑刀不停揮斬,將那些跑出來阻攔的魚皮韃子們砍死。
“是我們的將士。”蘇克薩哈叫道:“三個白甲,兩個牛錄額真。”
“是譚泰和舒穆。”薩哈廉道:“原來他們也是要繞道跑過來,科爾沁那邊有大變了。”
一群將領卻沒有直接想到科爾沁,他們躍躍欲試,一群河谷邊住著的魚皮韃子,居然敢追殺女真將士,真的是活膩歪了?
但薩哈廉沒有直接下令,在五個逃竄的女真人身后傳來沉悶的馬蹄聲,和那些魚皮韃子的叫喊聲混雜在一起,聲音沉悶而遼闊,散布很遠,山谷,河流,密林,灌木,草地,揮斬的兵器閃爍的銀光還有濺噴的血色,人的怒吼和馬的嘶鳴,馬蹄踏地的聲響,各種色彩與聲響交匯在一處,簡直就是一副聲光影俱備的大戲。
薩哈廉當然沒有什么看戲的心情,被追殺的是女真人,四周的部族在怒吼著,拼命上前想阻攔這幾個奔逃的女真人。
譚泰和舒穆都是久歷戰陣的猛將,身邊的三個白甲的武藝也是超人一等,五人并騎沖出來,手起刀落,阻攔的吉里迷人和鄂倫春人瞬間被殺傷了不少。
可是這些魚皮韃子也相當的兇悍,他們開始在遠處射箭,雖然是軟弓骨箭,但距離很近,他們的射術也不在蒙古和女真之下,畢竟弓箭是謀生的手段,用來射飛鳥,走獸,這些小型的跑和飛的目標都很準,人騎在馬上移動速度雖然快,可是肯定也快不過飛鳥。
大量的人站在草地和灌木邊上向移動著的女真騎士射箭,有人吆喝吶喊,發出怪叫,不停的有小部族的人在遠方射箭阻攔。
如果光是這些魚皮韃子還不足為患,在轟隆隆的巨響聲中,自從林一側有數百騎兵追擊而來,紅色的軍袍散發出血樣的光澤,薩哈廉眼神一凝,知道這就是傳聞之中的和記獵騎兵。
輕騎追擊比女真人要快的多,何況馬力和人的精氣神也有不同,獵騎兵們得到了充足的給養和休息,戰馬的狀態也好,女真人這陣子在從林和灌木里東躲西藏,戰馬和人的體能都嚴重的下降。
在轟鳴聲中,眼看獵騎兵們越追越近了。
薩哈廉這一下真的猶豫了,四周的那些小部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射箭又準又快,譚泰等人身上已經插滿箭矢,若不是披甲和那些部族中人不知道該先射馬,恐怕已經完了。
獵騎兵的名聲已經傳開了,正面對抗,薩哈廉也沒有太多把握。
而四周又有這些部族中人幫手,這一仗打起來,怕是兇多吉少。
葉臣和蘇克阿哈等人也相當的緊張,追趕譚泰的那些騎兵一看就是精銳,統一的軍裝袍服,加上統一的制式馬刀,縱騎奔馳的狀態也很放松,也并沒有如那些部族的人那樣狂呼大喊。真正的精銳輕捷如風,意志堅定,身手矯健,絕不會在戰場上用無謂的吶喊來給自己這邊壯膽,包括女真人也是,就算是吶喊也是統一高呼,用在戰場上提氣和懾敵,而不是如眼前這些生番胡叫亂吼。
獵騎兵追的很快,和譚泰等人相隔不遠了,不停的還有人射箭向譚泰幾人,情勢岌岌可危,幾乎很快就會有人喪命。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