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杜安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大短褲白汗衫,腳上耷拉著一雙塑料人字拖。他睡眼迷蒙地去了衛生間洗漱了一番,總算振作起一點精神來。
昨天他和蘇瑾約會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束玉突然來了個電話喊他去吃慶功宴。他是有心想把蘇瑾也帶去,不過兩人終究算是第一天認識,就這么帶去似乎有些逼宮的意味,給女孩的感受不太好,所以兩人的約會到此結束,蘇瑾打的回去,他去了慶功宴。
一頓飯吃到十二點多才散場,回到沈阿姨家洗漱躺下已經一點多了,卻因為太過亢奮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到底幾點才睡了過去,結果一大早就又被自己亢奮醒了。
明明很困,卻怎么都睡不著了,于是只得起來。
走到客廳,發現宋甄已經起來,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還沒上班?”
杜安走到沙發另一頭一屁股坐下,看了眼電視。
雪花女神龍。
“九點呢。”
宋甄看都沒看他,回了一聲,然后拿過遙控器換了臺。
到底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高考結束后,宋甄完全閑不下來,去了東吳南路上的那家大娘水餃店打工,給家里減輕點負擔。
杜安看了會兒電視,看著電視臺右上角閃過的時間,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志愿填了沒?”
“明天去學校拿表。”
“填報志愿可是件大事,比高考還重要,”
杜安來了精神,“首先,不能選管理專業——經貿管理,國際貿易,公共事業管理等等等等,只要是管理類型的,統統不能選。現在已經不包分配了,學了這些東西出來了就等著失業…”
他喋喋不休地傳授著自己當初的經驗,痛心疾首地陳述著自己當初是怎樣選錯了專業,才導致畢業后悲催地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讓宋甄千萬不能再重蹈自己的覆轍,要選就選那種技術性強的專業。
正當宋甄忍無可忍,打算把這個啰里八嗦的家伙一腳踢飛的時候,門響了,沈慧芳走了進來,一手拎著菜,一手還拿著幾份報紙,臉上的表情不太好,寫著憂愁。
“媽,怎么了?”
宋甄開口問道,杜安也望了過去。
沈慧芳沒搭理,先把菜放去了廚房,這才回來,把那幾份報紙放到了茶幾上,憂心忡忡地看著杜安,欲言又止,最后終于開口道:“小杜啊,做事要分得清輕重,我看你平時不是停穩重的么?怎么這次…唉…”
這是怎么了?搞得跟天塌了一樣。
杜安疑惑地隨手拿過一份報紙看了下。
“導演杜安首映禮公然炮轟自身新片”,南揚晨報頭版頭條,加粗黑體字,上面還有一男一女離開觀影廳的照片,看背影正是杜安。
翻到相應的版面,可以看到正文。
“本報記者報道:昨日導演杜安的新片風月俏佳人于盧米埃國際影城一號廳舉行首映禮,但是在首映禮上出現了令人震驚的一幕——本片導演杜安于首映禮進行過程當中跳下舞臺,搭訕一名女觀眾,并公然詆毀該部影片,稱‘沒什么好看的’,之后,更是攜同該名女子馬上離場,直至影片開映依舊不知所蹤…”
記者就是記者,不添油加醋似乎就不會活了一般:束玉昨晚明明鎮定自若,這記者非得寫上“面對導演兼主演杜安的離場和公然詆毀,該片制片人束玉面色難看”,“副導演寧皓深感痛心和不解”。文章的最后還呼吁“廣大影視創作者應加強自身道德修養”,“各工會吸納會員時應將道德考量加入考核標準”。
天知道杜安直到今天都還沒加入導演工會呢,這記者也不去多做點功課。
宋甄拿著另外一份報紙在看,內容大同小異。
“你要是想談女朋友了,阿姨給你介紹就是了。上次不是給你介紹了老李家外甥女嗎?聽老李說,你之后也沒跟人家小姑娘再聯系,是不喜歡吧?也沒事,阿姨再給你尋摸尋摸還有哪戶人家,不過公是公,私是私,你可別輕重不分呀。畢竟你拍電影的錢都是你那朋友給的,人家對你真的是沒話說了,你現在怎么能公然拆她的臺呢…”
杜安苦笑。
他是看出來了,沈慧芳這是以為自己****熏心、罔顧工作了——事實上好像也沒差。
“沈阿姨,不是這么回事,其實我這就是在工作呢。”
杜安只好給她解釋起來,“我們這電影的宣傳工作一直上不來,制片方正著急呢,現在我這么一搞,你看,這宣傳不就跟上來了嗎?都是免費的廣告,還這么多,真要做這樣的廣告我們得花多少錢呀?可現在一分錢沒花就把這工作做了,多好?你別看報紙上說什么她很生氣什么的,其實我那朋友她現在高興著呢,昨天電影結束了還打電話來把我喊去吃慶功宴,所以我昨天到那么晚才回來嘛。這可是好事。”
沈慧芳聽得將信將疑,“這上面可都是說你道德有問題呢,這還好?”她還是抱持著老思想,覺著上報紙是件大事,要是再因為惡名上報紙,那事就更大了,不定得多著急呢,怎么小杜還這么淡定,還說是好事?
杜安只得再解釋道:“拍電影要的就是賺錢,但是宣傳跟不上,觀眾不知道,自然也不會來看,這怎么賺錢?現在我這樣跳出來,不管招來的是好名還是惡名,終究是出名了,自然就會有更多的觀眾知道這部電影,也會有更多的觀眾進電影院去看這部電影,那么這錢自然就來了。犧牲我一個,成全這電影,當然是好事。”
沈慧芳不說話了,良久,才嘆道:“小杜啊,你這人就是太老實了,你這樣是要吃虧的啊…”
杜安嘿嘿一笑,“吃虧是福。”
被沈慧芳這么一說,他儼然間還真有點自己就是耶穌降世的感覺了。
旁邊的宋甄聽著自己老媽和這家伙的對話,翻了個白眼:這家伙耍了個花槍讓這么多人入局以達到自己的預期目的,狡詐無比,也能叫老實人?如果這也算老實人的話,宋甄覺得自己就是觀世音菩薩了。
宋甄聽不下去了。
“我上班去了。”
她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去把衣服換了,再換好鞋子,出了門。
“下班早點回來!”
沈慧芳在后邊叫喚了一聲,然后把視線轉移了回來,看著杜安,正想開口說點什么,杜安趕緊站起了身子,“我有點事先出去了,沈阿姨!”說完就沖進了自己房間里急匆匆地換好了衣服,然后奪門而出,像是身后有老虎在追他一樣。
沈慧芳那眼神他太熟悉了——每次她想給自己介紹對象的時候就是這種眼神。
出了門,杜安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上哪兒去,溜達到巷子口的報亭那停了下來,把報亭上有的報紙全都大致翻了一遍。
好幾份上都是風月俏佳人的消息——更準確的說是他這個落跑導演的消息,還有幾家報紙昨天沒有派記者去首映禮,所以沒動靜,不過今天應該就會有反映了,轉載啊挖掘報道深度啊什么的,反正這些媒體逮到一件狗屁倒灶的事都能折騰出個五六七八來,現在他這種事出來了不炒一個禮拜都算浪費資源了。
可以預見,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別說孔雀了,就算是功夫恐怕都搶不過風月俏佳人的風頭。
而一個禮拜后,風月俏佳人就要正式全國公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