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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在路上

  上次的會議很成功,現在劇組的一切都讓杜安很滿意,如果用管理的語言來描述,那就是:這個小企業已經上了軌道,運轉良好。

  布景和道具雖然名聲不顯,價格也便宜,但確實有他們的專業素養。他們絞盡腦汁,總算使得片場的布置符合了杜安的要求,其中采用了的一些辦法讓杜安看了之后不得不感嘆確實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比如說那張讓杜安看著不順眼的行刑椅,道具只是包了層鐵皮,然后噴漆,作出了鐵銹的效果,立刻使得這張椅子有了恐怖的意味。

  諸如此類的小細節還有很多,處處體現了人民群眾智慧的卓越性。

  而陳辛這位攝影師更讓杜安滿意:他總是能恰如其分的給到杜安滿意的構圖畫面,這點杜安就做不到了,他只會說——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效果,可對于如何達到卻是一竅不通,而陳辛這樣的專業人員則知道。

  這讓杜安非常愉快。

  唯一的不愉快,大概就是演員那一塊了。

  片中戲份最多的演員有三個:飾演外科醫生蔣偉的張家譯,飾演私家偵探韓生的朱雨晨,還有飾演警察孟河的張亦。張家譯還好,杜安這個門外漢也說不出具體的來,只是知道他的表演效果讓他還算滿意,可朱雨晨和張亦的問題就大了。

  他們能表現出劇本里需要的情緒,可杜安總覺得這兩個人是在演戲。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了:他們本來就是在演戲啊。可他又知道,這種效果不是他要的,后來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那些相關書籍,又了解了一下兩人的相關情況,才總算找出了這兩個人的毛病所在。

  他們的舞臺化模式太嚴重了。

  張亦本來就是在話劇團工作的,今年剛出來,而朱雨晨呢?他原來是在中戲上學的,一畢業就被雪藏,然后就打了一年的官司,還沒接過戲,他之前所有的表演經驗,都是在班級自己排練的話劇上。

  都只演過話劇,都是第一次拍電影,這毛病根源總算是找到了,但是又該怎么解決呢?

  杜安絞盡腦汁,歪門邪道的辦法試了個遍,總算找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讓他們不要這么認真地去演戲。

  “我看這劇組要完。”

  這是張亦聽到要求后,對朱雨晨說的話,這已經是他最近一段時間第三次說這種話了。

  而朱雨晨也是一臉死相。

  他們接受到的教育,從來都是告訴他們表演的時候要情緒飽滿,哪里碰到過這種要求“隨便一點,馬馬虎虎應付應付,不要太認真”的導演?

  不過導演最大,還能怎么辦呢?特別是之前的一系列在他們看來雞毛蒜皮的舉措施行下去后,杜安在劇組的威望重新豎立了起來,估計束玉就算現在回來跟杜安奪權也是奪不過的了,在這種時刻,他們怎么能跟杜安對著干?

  于是他們就在杜安的要求下,“馬馬馬虎虎應付應付”地表演起來,這些讓他們感覺很糟糕的戲,收到的確是一聲聲的“過,下一條”,于是他們索性也自暴自棄了,更放了開去的“馬馬虎虎”,結果杜安更加開心。

  這才是他要的。雖然還不算很滿意,但也相對比較滿意了。

  束玉也出院了。

  她在醫院的時候就有人跟她說過最近劇組的事,所以回來后見到杜安沒走也沒表現得太驚訝,只是在杜安把那張銀行卡還給她的時候問了一句“不后悔?”杜安沒說什么,只是趕緊把銀行卡塞她手里。

  也許馬上就會后悔了,但至少這一刻他不后悔。

  觀察了一天劇組后,束玉也接受了杜安重新執導的事實,甘心退到一旁做起了她的制片人來,這讓某些滿心期待想要看到導演制片人大鬧劇場第二季的人有些失望。

  劇組的改變除了束玉的回歸外,還有宋甄。

  她也開始在劇組上班了,每天和杜安一起上下班。

  和杜安還會在背后被人咒罵的人緣不同,宋甄這個小姑娘可謂是人見人愛,組里的人都很照顧她,特別是和杜安不對付的張亦,經常性地買飲料買零食,像照顧自己妹妹一樣。

  同時宋甄的工作能力也讓杜安大開眼界。

  和在杜安面前從來沒個好臉色不同,面對劇組成員的時候,宋甄總是洋溢著笑容,做事又耐心細致,很有韌性,生活制片這個繁瑣的工作在她做來竟是輕輕松松,沒出半點紕漏,教每個人都順心,這讓杜安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唯一有些缺憾的,就是宋甄面對他的時候還是會依舊沒個好臉色。

  這天下午,張亦剛下了戲,就去了外面買了兩瓶冰鎮雪碧回來,往院中那顆大樹下一湊,宋甄正坐在那。

  “渴了吧?來,喝點水。”

  宋甄接過飲料,對張亦笑了下,“謝謝。”

  她一開始都是和劇組其他人一樣,喝劇組提供的礦泉水,對于張亦遞來的水都是謝絕,不過三番兩次下來,看這人這么熱情,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了,就接受了下來。

  張亦“嗨”了一聲,“都說了,跟我不用這么客氣。”他拉過一張小扎凳,一屁股坐了上去,猛灌了半瓶,這才長出一口氣,打了個嗝,“這鬼天氣,還是喝冰的爽!”

  光線一陣晃動,又湊進來一個人,一看,是張家譯。

  張家譯看了兩人一眼,呵呵一笑,“小日子過得倒舒服,只是怎么就兩瓶呢?”說著,眼睛還故意兩下里一瞄。

  張亦眼珠子一轉,嘿嘿一笑,道:“這不是沒想到張哥你這么快就過來嗎,您要喝我馬上去買。”說著作勢就要起身。

  張家譯趕緊揮手攔住了他,“說笑呢,”說著從劇組的礦泉水箱里抽出一瓶礦泉水,“老了,不比你們年輕人了,我們這種老頭子啊,喝冰的可吃不消,還是這礦泉水好。”

  他們都知道,張亦是真心疼這個小姑娘小小年紀出來打工,把宋甄當成了妹妹在照顧,哪里還會去和一個小姑娘爭寵?

  喝了兩口后,張家譯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樂呵呵地看著宋甄,“丫頭,再過幾天就要回到水深火熱的學校里去了,現在心里是不是充滿著不舍?”

  宋甄抿嘴一笑,“張大‘叔’,你說得也太嚴重了吧?學校哪里水深火熱了,我看呀,你們這劇組才真是‘水深火熱’,這么大熱天還不準人喊熱。”她這說的是拍戲途中演員不能跳戲了。

  一聽這聲“張大叔”,張家譯和張亦都樂了。

  “我叫你丫頭你就這么不樂意呢,非得叫我大叔,你別看我長得老,我心態可年輕著呢!”

  張家譯又喝了一口水,說:“丫頭,我們這還算好的了,你是沒見過夏天拍冬天戲的,那才真叫個受罪。三伏天的,讓你裹個皮草,還要作出受冷的樣子來,嚯!你想想那場景…戲一完就得趕緊把衣服扒光了光個膀子,拿冰塊往身上敷。”

  宋甄抿嘴一笑,“有這么夸張嗎?還光膀子?那可是在劇組里呀,周圍那么多人呢。”

  “真到了那份上誰管你多少人呢?而且又不是你一個,大家都這樣,也就見怪不怪了。”

  幾人聊了一會兒,話題來到了杜安身上。

  “…甄甄,你跟杜導是鄰居,肯定跟他比較熟,你跟我們說說,杜導真是第一次執導?他在中戲的時候就沒拍過電視劇什么的?”

  這話是張亦問的。

  雖然和杜安不對付,覺得這個導演在專業水平上狗屁不通,不過張亦也不得不承認,在管理上這家伙還是有一手的。

  “這家伙有點管理才能呀…我們劇組雖說不大,但也幾十號人呢,他管得還不錯,要說他之前沒鍛煉過我還真不信。甄甄,你實話實說,可別幫他藏著掖著。”

  “是第一次。”

  談到杜安的話題,宋甄的笑容就淡了下來,心里冷笑起來:管理?他本來就是學管理出身的,要是管理再干不好,那不白學了么。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在商定好讓她來上班的時候杜安就把自己的情況和她坦誠了,并且要她保證幫他保守這個秘密才能讓她來上班。

  這也讓宋甄愈發覺得這個男人虛偽惡心:她本來還以為他真是有什么好的際遇才當上了導演,沒想到這份導演的工作竟然是他騙來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騙了人還心安理得的家伙。

  張亦聽到這個肯定的答案,咂咂嘴,不知道說什么,干脆轉了個話頭,“甄甄,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干我們這行?你長這么漂亮,不干這行可惜了。”

  宋甄又是一笑。

  她當然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同桌好幾次地幫別人轉遞情書給自己已經說明了這一點,不過聽到有人當面夸獎她還是很高興。

  “沒想過,我將來要當醫生。”

  張家譯這時在一旁說:“當醫生好,你別聽這小子的。”說著瞪了張亦一眼,“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干我們這行,光漂亮有什么用?這行里漂亮的還少嗎?能出來的又有幾個?你可別誤人子弟。”

  這邊正聊著,3號場那邊突然喧鬧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宋甄站了起來,疑惑地看了看那邊,向那邊走去。

  杜安給她安排的這份生活制片的工作還包含了現場制片的責任,片場出了事,她必須得第一時間到場處理。

  張家譯和張亦也顧不得乘涼了,趕緊跟了上去。

  3號場是外科醫生蔣偉的家,此刻這邊正忙成了一團,好幾個人拿著手機打電話:“小鄭,我老王啊,你現在有戲嗎?找你還能有什么事,救場啊!…杜安,今年中戲畢業的…張家譯,朱雨晨,嗨,別問了,你都不認識…別呀,你至少聽聽價再說呀…兩千…喂喂喂,小鄭?…”“李哥,救場啊!啊?你有戲啊?哦,那算了,有空喝茶。”“…兩千真的不能再多了,我們就是個小劇組,你體諒一下嘛…”

  “趙哥,這是怎么了?”

  宋甄逮住旁邊正閑著的美工問道。

  美工把事情說了出來:今天該拍清潔工王興發的戲了,但是結果檢查就位的時候才發現那位演員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打他電話也打不通,實在沒轍,只好發動員工找人救場了。

  王興發的戲份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在這部戲中能排到個第五位了,自然也不能隨便找個人來演,可能找的那些人不是嫌劇組陣容太磕磣沒興趣,就是嫌薪酬太低、和那戲的分量對不上,要加錢,所以到現在還沒談攏,還在找呢。

  “實在不行,加點錢吧。”

  杜安對束玉這樣說道。

  束玉搖搖頭,“預算有限,不能加了,再找一會兒,當初能找到,現在也肯定能找到的。”

  能加她自然也肯加,不過杜安在她回來之前擅作主張的一些舉動、比如說包車接送,讓劇組本來精打細算的資金一下緊張起來,實在不容許再隨便增加開支了。

  這時,旁邊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實在不行,杜導你上呀。”

  杜安和束玉都愣了一下,然后轉頭看去。

  說話的是張家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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