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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節:癥結

  (大家元宵節快樂!來晚了,三更送上)

  打開門,把墨鏡摘下,連同鑰匙一起放在一旁的內嵌儲物柜中,彎腰,脫鞋,換上脫鞋,杜安一步一步像個僵尸一樣地機械僵硬地走到客廳里,把自己往沙發上狠狠一扔,仰頭望著天花板,盯著看了良久,長嘆一口氣。

  “唉…”

  因為女主角的憤然離場,也因為他的思路阻礙,今天的劇組提前收工,他也終于在這兩天頭一次天還沒黑就回到了家里。

  天色很陰沉,落地窗已經關了起來,隱隱可以聽到外面有風在呼嘯。

  杜安張開一只手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思緒卻在別的地方:他現在已經開始后悔剛才對朱茜的大罵了。

  其實今天的問題全在他身上,是他找不到拍攝的方向,朱茜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去演,演不好怎么能怪她?這就像是一個人一樣,他杜安是大腦,朱茜是手,大腦指揮著手去抓了一泡屎,卻反而怪手太惡心,這怎么都說不通啊。

  不過當時他的火頭上來了,確實壓制不住。

  也許該打個電話給她說聲對不起,杜安這么想著,卻始終沒能把手機拿出來。

  廚房里有響動,沒一會兒,腳步聲漸近,一個陰影覆蓋在他面前,讓他抬起了頭來。

  “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蘇瑾問他,身上圍著圍裙,手里還拿著鍋鏟。

  姐姐一家在十二月的時候搬了過來,打那以后,蘇瑾就養成了經常下廚的好習慣——這和她工作的變動有關系。

  她不在百盛站柜臺了,準備和姐姐一起談個專柜下來,自己當老板,于是最近就處于無所事事的狀態,所以也才有空做晚飯,尤其是在最近幾天劇組的拍攝工作開始后,基本上每天的晚飯都是她來做。

  杜安猜想。這其中或許也有些想要做給姐姐看的意思:由于父母去得早,姐姐就相當于他半個媽,蘇瑾大概是想讓杜萍知道她是一個賢惠的女人。

  杜安對她勉強笑了一下,“片場出了點事。就早點收工了。”

  蘇瑾看了他半天,一句話也沒說,最后去了廚房。

  杜安聽到關煤氣灶的聲音,然后蘇瑾又走了出來,把圍裙脫下來。在他身邊坐下,伸出雙手來抱住他,整個人往他懷里拱啊拱的。

  杜安也順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把下巴抵在她的小腦袋上。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良久,杜安開口道:“我還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媒體說他的速度太快了,他還不信,覺得自己精力充沛,這種速度根本不算個事兒,但是今天發生的事不得不讓他直面這個問題:他現在一面要盯著《終結者》的后期特效制作。一面要進行拍攝工作,抽空關心工業光魔的研究進展,時不時還要關注一下《風月俏佳人》的后續周邊、電影原聲帶之類的銷售情況,要忙的事太多了,這多少也是他今天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氣的一個原因。

  杜安喃喃道:“這兩部電影做完之后,我也許真得休息一下了。”

  他是人,不是神,勞逸結合才是正確的工作之道。

  “好啊好啊!”

  一說到這個蘇瑾就來了精神,把腦袋從他胸前抬了起來,興奮地道:“到時候我們去旅個游。先去新馬泰,然后去歐洲,最后去美國!”

  杜安笑看著她,看來她早就有這個計劃了。

  “那我要累死。哪里還是休息…”

  兩人說笑了好一會兒,蘇瑾又去做飯了。

  吃完飯,相擁著在客廳里看了會兒電視劇,杜安覺得自己的煩躁情緒差不多完全好轉了。

  好吧,拍攝方向有問題那就慢慢想,發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有朱茜那邊。也得說聲對不起,今天這火她受得實在有點冤。

  拿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給朱茜,卻見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上顯示著“賈宏生”。

  “喂,”

  “杜導,你在家嗎?”

  “在。”

  “現在方便嗎?我帶個朋友來看看你。”

  朋友?杜安思索了一下,道:“行,我在家,你們直接來吧。”

  掛了電話后,蘇瑾抬頭一問:“誰要來?”

  “賈宏生,”杜安答道:“說帶個朋友來看看我。”

  自從定下了賈宏生之后,他和這人就沒再怎么見過面,也摸不準賈宏生到底準備帶什么朋友來看自己。

  等了大概十幾分鐘,門鈴響了,過去開門一看,正是賈宏生,身后還跟了個人,稍顯有些敦實的身材,從氣質上看和張家譯有幾分相像,敦厚老實。

  賈宏生還是那個樣子,都入冬了,還穿著牛仔服牛仔褲,只是里面多加了幾件衣服。另外還有不同的就是他戴了個毛線帽子,本來超過耳際的頭發都沒了。

  只是因為電影的需要,杜安讓他把頭發給剪短了。

  “這是杜安杜導,這位是賈璋柯賈導。”

  杜安和賈璋柯握了握手,“你好。”

  他聽過這個名字:這位圈內的同行和他一樣,都是新銳導演的代名詞,不過他是走商業路線,賈璋柯是走的文藝路線,在各自的領域地位大抵是相同的——他在商業片上兩部電影拿了二十億票房,賈璋柯則是憑著《小武》《站臺》等影片拿過華表獎最佳影片的提名,還拿過百花獎的最佳影片。

  將兩人迎到客廳里坐下,蘇瑾謹守女主人的禮儀,去給他們倒了茶、端了水果過來,幾人就聊上了。

  “頭發怎么樣了?”

  杜安問賈宏生。

  他倒是想要問今天賈宏生這是干什么來了,不過這么問好像有點趕人的意思,于是就先寒暄兩句。

  賈宏生脫下帽子,只見他額頭上發際線被推高,頭頂中央頭發被刻意剪得稀疏,光看發型,活脫脫是個四十來歲人到中年開始謝頂的男人。

  賈宏生問了聲:“這樣行吧?”

  杜安點點頭,“不錯。”然后就見他把帽子重新戴上了。

  三人又寒暄了幾句后,在賈宏生有意無意地引導下,聊著聊著,話題就到了今天片場的事。

  “…情況就是這樣,我就覺得感覺不對,但是真要讓我說,也說不上個一二三來。”

  杜安說完,看了賈宏生一眼,“你怎么知道今天片場的事的?”

  他算是看出來今天賈宏生來的目的了。

  “場記打電話給我,說讓我明天不用去了,拍攝計劃有變,然后我問了下,就知道了。”

  杜安點點頭,也不說話了,看向賈璋柯。

  只見賈璋柯喝了口水,琢磨了一下,說道:“我覺得這不是表演的問題,而是角色的問題。你能不能把那角色跟我說一下?”

  “嗯,這是一個象征了超我的角色,她古板,不茍言笑,謹守著自己認可的秩序,做事一絲不茍…”

  杜安緩緩把他劇本中護士長李慧的形象描述了出來。

  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說不定和賈璋柯商量一下還真能找到拍攝的問題所在。

  聽完杜安的描述后,賈璋柯又喝了一口水,搖頭道:“人物性格不真實。”

  “人物性格不真實?”

  杜安愣了一下。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一個方面。

  他所拍攝的電影都是從夢中取材,所有人物性格也都是套用夢中的模板,他要做的,只是把這些東西拍出來,所以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我明白你的拍攝想法,不過完全的超我是不存在的,人嘛,真實才自然,才動人,”

  賈璋柯繼續說著,“我明白你想要用一個符號化的人物來表達你的思想,但是人是復雜的動物,他們不可能符號化,如果硬要這么做的話,那么出來的效果就是不真實,這可能也就是你覺得不對勁的關系。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

  這兩位導演的對話賈宏生聽著也不是太懂,于是默默地在那里吃水果。

  聽完賈璋柯的話,杜安默默想了半天。

  他似乎也確實找到了癥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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