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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人即天地,冬之蟄伏

  揮別了風薇和云純陽,蘇子語一步一步走出了酒店。不知不覺,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外面的街道繁華如往日,還是那樣的車水馬路、燈火通明,從酒店門口向前方望去,成片的高樓連綿不斷,深深地展露出這個大都市的浮華。

  他抬頭仰望天空,在無數明亮的燈光相輝映下,連夜空都有些黯然失色,只能隱約看見點點星輝。

  這樣的天氣,在這座曾經的重工業城市里,已經算是不錯了。

  “從我第一次感應到精氣,到現在,不知不覺也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雖然也能夠勉強運用一些,但始終感覺隔著一層屏障,不是那樣的得心應手,跟秦皇這樣的絕頂人物更是遠遠不能相比,這不僅僅是境界的差距。”

  “形而上者謂之道,我雖然已經能夠投射魂魄虛影,感應煉化精氣融入心意魂魄,但卻需要十二分的專注投入,模仿日金烏月玉兔的神意,才能進入最佳的狀態,還遠遠做不到隨心所欲、念頭一動牽引精氣。成就命魂的條件,首先肯定是氣血生機極限的強大,心意魂魄也凝練到了頂點,第三才是海量的天地精氣補充,一舉融入心火燒煉的氣血當中,才有可能突破那個界限。”

  蘇子語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信步在城市中走著。

  他在腦海中不斷地回憶這兩年來自己的經歷,秦皇的絕情冷酷,讓他心中只有天下,沒有后代子民的分別,才有了萬里江山的神通。雖然這不符合自己的理念,但是其中包含的純粹追求,卻值得借鑒和汲取。

  這一年多來,他把所有塵世中的歷練,都達成煉心的魔頭和材料,不知不覺已經纏繞進了太多的瑣碎紛擾,這本來是應有的意思。但是下一步,則要把這些纏繞的念頭煉化掉。

  “古往今來,無論是儒道百家,還是佛家。都有入世出世的說法。儒家講究學理明德,重氣節,修身、養德、濟世,所以儒家學說被歷代帝王奉為正統,延續千年。道家也講修身。但是為了修身明性,清靜無為,要超然世外,無拘無束,逍遙濟世,羽化成仙。聽起來好像水火不相容、矛盾重重,但實際上卻不能光看表面。”

  蘇子語知道,入世與出世,不能簡單地一分為二地看待。哪怕是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也認為自己與與那些逸民、隱者的區別就在于“無可無不可“。主張“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

  類似的情況在佛家也有,比如小乘佛法講究遁入空門、清心寡欲、萬世皆空,要求修行者去除一切雜念,物我兩忘,身外無我,我亦非我,無我無常。大乘佛法講究步入煩世、宣揚佛法、弘揚文化,世間充滿苦難,迷失了眾生的本性。可以通過渡化,勸人行善,讓眾生擺脫苦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涅槃成正果。所謂一切眾生皆具佛性,皆可成佛。

  所以有人認為入世就是為了渡人,出世則是為了渡己。

  “這樣想也沒有錯,但是入世出世,并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很多古代的大賢。都是入世為儒,出世為道,或者熔儒道于一爐,張弛相濟,進退自如。無非是儒家剛健、進取,道家柔順、潛隱一些而已,儒道本是一家,猶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即便是在儒學一統天下的時期,道家思想也并沒有泯滅,它以各種形式滲透到儒學、佛學之中。所以真正流傳下來的理念,應該是兼容并蓄、海納百川。”

  如果用一句現代點的語言來概括,就是要辯證地去看待問題,用出世的態度面對世間萬事萬物。

  人就是人,不必刻意追求去做。世本是世,無須殫精竭慮去處。

  這才是真正的做人與處世了。

  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跳出山外不是目的,而是為了看清山的真面目。

  蘇子語在腦子里梳理著自己的念頭,慢慢地覺得心意前所未有地澄明起來,仿佛一顆深埋的寶珠,慢慢拭去了表面覆蓋的塵埃。

  不過理清了念頭,只是領悟得更加深刻,修行的境界要提升,還是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

  不知不覺,這一趟隨心所欲的行走,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各行各業都開始了營業。

  蘇子語走到一家銀行門口,信步進去,把身上的手機、財物全都開了個保險箱寄存起來,前后不過十分鐘不到,再出門的時候,已經是真正的孑然一身,身無長物了。

  街市上的商販行人也慢慢地增多,他穿過一條條熱鬧的街道,饒有趣味地望著街邊忙碌的早點攤。

  來去匆匆送小孩上學的父母,精神抖擻、步履矯健的上班族,有條不紊、認真忙碌著的早餐小販,各有各有的生活軌跡,卻無比融洽地出現在同一座都市、同一條街道上。

  “人欲也是天欲,不管是糊涂也好、精明也罷,都是天地運行軌跡里的一部分,又何必強行拋開與天地對立呢?”蘇子語緩緩地從街市上穿過,有些感慨地想著。

  羊吃草、虎吃羊,人追求更好的生活,都是本能而已。既然本來就是天地萬物的一部分,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有人竭澤而漁、急功急利,就有人奔走呼吁、制定法律條令,都是互為因果、互相補充的。

  他一路思索,一路步行,沒有任何的急躁,就這么信步沿著道路向城外走去。

  出城的高速路上,車輛接連飛馳而過,卻沒有人能夠看到有這么一個年輕人,好像閑庭信步一樣地在路旁行走。

  蘇子語并沒有刻意地去施展障眼法,但他的心意和生機,都慢慢地和天地融合到了一起,沒有任何的分別。

  天地自生萬物,萬物也是天地的一部分。

  就這樣一路走著,一路觀望著,身邊的樓房越來越少,田地山丘卻越來越多,已經是出了城郊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蘇子語也不忙著繼續走,反正他也并沒有要趕路,就隨意地找一塊空地坐了下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律。

  冬夜的野外,不是一般的寒冷。

  北風呼嘯地刮著,好像刀劍劃過皮膚上,銼刀一樣割的生疼生疼,甚至好像無孔不入,拼命地要鉆進骨髓里面。

  蘇子語穿得本來就少,而且并沒有運轉罡氣去抵擋,僅僅憑借自身的血肉強大,終于也感受到了一絲冬夜的肅殺,微微地覺得不太舒服起來,忍不住就想略一震蕩罡氣,驅散寒意。以他的實力,不用刻意去做,都能徹底地寒暑不侵。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腦子里一閃,就被略過了。

  本來就是為了融入天地、感悟天地,沒有必要抗拒,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去仔細地觀察、體會。

  蘇子語雙腳盤膝,就這么坐在野地上,身下是干枯的草皮,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灰蒙蒙一片,充滿了肅殺沉寂的氣息。

  如果是普通人這樣孤身獨處在冬夜的曠野,那真要饑寒交迫,冷死嚇死了。

  他的心意并沒有收斂,而是不斷地發散,融入天地之間。

  看似天地孤寂,空無一物,但是在許許多多隱秘的地方,卻有不為人知的東西。

  蘇子語慢慢地感應到,在田地底下的深處,有碩鼠在棲息,這大得好像小貓般的老鼠,藏身的地方,居然有許許多多的儲糧,谷物、草蟲林林總總,怕不有兩三斤之多。

  “這是早就儲備好了過冬的糧食,也不需要出來挨餓受凍,舒舒服服可以過個愜意的隆冬了。”蘇子語微微一笑,也不去管這小東西,繼續感應。

  在更遠更深的地方,有的枯樹里面,居然還有潛藏的幼蟲。

  撲簌,一聲輕響,蘇子語眼光一轉,哪怕漆黑一片,都清楚看到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兔子箭一樣躥過了田埂。

  他清晰地感應到,在遠處的地底,有人手臂一樣粗細的長蛇盤踞著,一動不動,體溫都降低到了極點。這蛇洞離先前的老鼠窩卻并不遙遠,離野兔出沒的地方也不愿,居然相安無事,因為長蛇到了冬天是徹底的冬眠。

  這些小東西,都清楚得很。

  “所以冬天看似天地肅殺,草木不生,實際上生機都蟄伏著、休養著,等待來年的冬天。”

  蘇子語細細品味著,慢慢地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微微地張開,若有若無地呼吸著。

  這樣用身體去呼吸,輕、緩、勻、長、深。呼氣輕細,出氣舒緩,節奏均勻,卻深達臟腑百脈體骸,完全融入所有的組織最底層,每一次呼吸之間,間隔時間都長到不可思議。

  身體里的氣血,就好像蜷縮在深洞里的長蛇,運動得緩慢到了極點,完全不像是平時那樣江河澎湃般的轟鳴。但蘇子語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樣的蟄伏休養,卻隱隱有著一種奇妙蘊養壯大的意志在里面。

  原來不依靠爆發運動,也可以積蓄強大!

  慢慢地,在他的感應中,蟄伏的氣血長蛇似乎變成了巨蟒,不斷地積蓄龐大,生出了越來越厚重堅實的鱗片。

  寒冷盡去,狂風也不在難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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