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彥超手中的鐵矛,竟然抗住了這利斧的雷霆一擊!
少年因這一擊退得很遠,他努力的喘息著,雖然是冬日里,但他的額頭還是滲出了汗珠。
林逸青知道剛才的重擊一定讓少年的雙臂感到了吃不消,他正在努力的讓自己緩過勁來,但卻并沒有上前繼續攻擊。
對于眼前的少年,他心里起了愛才之意。
這個孩子,如果能夠讓他來訓練的話,一定也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特種兵!
但是現在,他必須要把這孩子打敗,而且要讓他心服口服!
此時觀眾席中死一般的寂靜之后,突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
姜彥超感覺血流漸漸的回到了雙臂之中,知覺慢慢的恢復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鐵矛,只見矛身上清晰的一道白色的印痕。
這柄鐵矛陪伴了他許多年,曾經渴飲過最狠猛的兇徒之血,經歷過無數利刃的劈斫,只有斑駁的微痕,但今天,卻有了一道真正的傷痕。
面前的這個男人,怎么會如此的可怕?
那個幫助過我的人,為什么要我記住他的名字?
我能夠戰勝他嗎?
姜彥超的腦子里一時間滿是紛亂的念頭,他立刻便意識到了危險——高手過招,只在一瞬之間,如果林逸青在剛才發動進攻的話,剛才的失神無疑是致命的。
但是林逸青并沒有動,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看著他。
他覺察到了那個可怕的男人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父親般的關切。心中不由得一暖。但他立刻意識到了現在和當年的戰場其實是一樣的。想起那些血火紛飛的日子,他雙目圓睜,虎吼一聲,再次向林逸青沖去。
他要奪得這個武狀元!
他不要再過窮困潦倒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再也不要被人看成是馬匪和叛逆!
他要永遠和心愛的阿蓮在一起!給她安穩幸福的生活!
他一動,林逸青也動了。
人未到,斧先至。
林逸青這一斧可以說用了全力,因為就在剛剛這剎那間,他已經看清了。眼前的少年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如果他這時再手下留情的話,就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了。
看著巨斧旋轉著迎面飛來,姜彥超大喝一聲,雙手用盡全力揮矛橫掃,巨斧被這一擊打得偏了一偏,但仍然險些劈中他。
但就在就時,林逸青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由于是使了全力,姜彥超撤矛回擊已然不可能了,他借勢飛腳向林逸青踢去,林逸青卻忽地閃開了。探手握住了飛向一邊的斧柄。
二人幾乎同時落地,觀眾們看著這驚險絕倫的搏殺。無不拍手叫好。
在落地的一瞬間,姜彥超再次躍起,凌空飛撲而下,向林逸青奮力擲出了手中的鐵矛。
這是他最為凌厲的殺招!
年幼的他當年在綹軍當中,就是憑借著這一招,曾經殺死多少兇悍之敵!
但是這一次,他在使出這一招之后,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那個叫林逸青的男人,會不會喪命在這一招之下?
自己不是要報答這個人的恩惠么?
但就在這一轉念之間,形勢陡轉。
他看見林逸青再次以巨斧的斧面擋住了身體,但這一次,他卻是以傾斜的姿態迎向自己的鐵矛。
鐵矛鋒利的矛尖在巨斧的斧面劃過,帶著一溜火星,直直的沒入了木質的擂臺之中!
姜彥超的心一沉,身法頓時變得滯澀起來。
林逸青當然不會放過這一機會,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林逸青已然沖到了他的近前。
他看到了那閃亮的巨斧,知道自己已然無可閃避,不由得轉過了頭。
他想在臨死之前,再看阿蓮一眼。
林逸青揮斧拍擊之時,忽然看到少年奇怪的動作,心下雪亮,立刻收了一分勁力。
“砰!”斧面重重的拍擊到了少年的身上,少年的身子有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了擂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阿蓮…”姜彥超感到自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看到姜彥超摔下擂臺,阿蓮兩眼一黑,也暈厥了過去。
恍惚中,時光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
那是兩年前的夏天,阿蓮天沒亮就溜出家門,三竄兩跳上了一棵樹,向河邊張望。河邊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昨天特意給浮子刷成白色,可是還是沒有用。阿蓮從樹上滑下來向河邊跑去,軟鞋踩在茂密的草間,聲音幾不可聞。
昨天阿蓮才剛剛得到一張網,晚上就迫不及待地布在了河邊。這一夜都睡得不踏實,也是為了早點看看那網里的收獲。
阿蓮越到河邊越小心,生怕響動太大驚跑了網里的魚。她躡手躡腳地走近,剛要伸手去起網,突然看到身邊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人,不禁嚇了一跳,叫出聲來。
那兩個人本來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聽見阿蓮的驚呼,幾乎同時動起手來。穿深褐色緊身衣的人手中拿著一個帶著管子的東西,握了一下,管口便爆出一點火星,直奔穿灰長衫的年輕人面門而去。那年輕人閃身躲開,抬手也用一個帶管子的東西指向了對方,喊了一句什么,伴著一聲巨響,手里竟直直地噴出火焰來。那火焰離褐衣人還有幾尺,褐衣人就像澆了油的木柴一樣熊熊燃燒起來,啊啊地叫著,徑直向河中跳了下去,水面像開鍋一樣沸騰起來。
正不知所措間,身邊的幾棵樹上落下三個人,穿著和剛才那人一樣的深褐衣服。三個人隱隱圍成一個圈,把穿灰長衫的年輕人圍在中間。每個人的手里都爆出幾點火星。向年輕人襲去。
那年輕人顯然也是吃了一驚。他就地一伏,身邊突然升起火團,那幾點火星隨即隱沒不見。阿蓮看得喘不過氣來,只聽到一聲輕響,樹梢上突然飛出一個黑色衣服的人,手里的弓弦嗡的一響,半跪在地上的灰衫年輕人的背心露出一支箭的尾羽,還在不停地顫動。那個跳落到地上。發出了一聲冷笑。
阿蓮覺得全身都在發抖了,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逃走。可是身體不聽使喚,她向后退了兩步,一不小心被絆倒跌坐在地上,只感覺到后背撞到了堅實的大樹。
那三個褐衣人向在地上掙扎的年輕人走去,黑衣服的那個向阿蓮走來,隨意地從身側拔出一把匕首來。
看見匕首刀刃反射的寒光,阿蓮覺得這次是死定了。不知為什么,她的心里反而覺得很平靜,思路也敏捷起來。她緊緊倚著身后的樹。慢慢地把腿蜷起來,手在身后摸索著。找到了一塊拳頭那么大的石頭。
就算是要死,也要給他留點紀念。
她緊緊盯著那人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個人細瘦得不同尋常。他會是什么人?阿蓮突然想到了傳說中的朝廷派出去殺害不聽話的大臣的殺手。過去曾經聽到過…這次終于看見真的了。
那三個褐衣人聚攏到年輕人周圍,像是在他身上找什么東西。突然幾聲慘嚎響起,那幾個人也像火柱一般燃燒起來。黑衣人一驚,猛地回頭,手里的匕首卻向著阿蓮激射而出。
阿蓮反應出奇地敏捷,將身一側,身軀暴起,手里的石頭向那黑衣人后腦砸去。匕首擦著她胳膊飛過,把袖子割開一條口子,釘在身后的大樹上。
那黑衣人手里已經張開了一張長弓,一支羽箭已搭在弦上。灰衫的年輕人正是這箭的目標,他閉上眼睛,像是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
那塊石頭正中目標。黑衣人的手指松開了,箭無力地斜飛出去,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那個黑衣人慢慢倒下,回頭看了阿蓮一眼,好像奇怪這個手無寸鐵的女孩是用什么襲擊自己的。
阿蓮目瞪口呆地看著血從那個黑衣人的頭上流下來,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阿蓮突然覺得有人在碰她。她猛地跳起來,死命地踢去。在迷蒙的淚眼中望去,腳下有一團灰色的東西在蠕動。阿蓮猛地停下,擦干眼淚仔細看看,是那個灰衫年輕人。他像只蝦一樣蜷成一團,后背的傷口還在流血,已經滲濕了一大片衣服。
阿蓮四處看看,有幾堆黑灰還在冒煙,離自己不遠處的那個黑衣人還是倒在地上。她撿起一塊小石頭丟了過去,一點反應都沒有。阿蓮壯著膽子從樹上拔下那柄匕首,小心地走到那黑衣人旁邊,用刀尖刺了刺,還是沒有效果。她用腳把他翻過來。那黑衣人兩眼無神地盯著天空,已經死去多時了。阿蓮拖著那個黑衣人的腳,想把他扔到河里去,卻突然改了主意。她把那個黑衣人拖到樹后,用些雜草蓋起來。
那個灰衫年輕人還沒有死,但是很虛弱了。阿蓮用力把他背上肩頭,跌跌撞撞地向家里跑去。
阿蓮的爸媽死得早,也沒有別的什么親戚,十二三歲就在林子里晃蕩。她天生聰明靈巧,十五歲的時候打回來的兔子比村里的大人打回來的還多。她自己種一小片菜地,用曬干的兔子肉和硝好的兔皮換些鹽和鐵器,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剛開始的時候村里人還來資助她些什么,后來變成了她送東西給村里的孤寡老人。人人都說阿蓮是個好孩子。
這回村里的好孩子也碰到了問題。這么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該怎么辦?阿蓮把那個年輕人扔到自己床上,有點手足無措。林子里沒什么大野獸,阿蓮只見到過有人被狼咬傷,還沒有人像這樣被箭射了個對穿。管他的,總得先包扎止血吧。
阿蓮把那個年輕人的長衫割開,燒了盆熱水,輕輕把傷口周圍的血跡擦掉,然后將箭拔了出來。年輕人胸口有一個小洞,血還在不停地滲出來。阿蓮記得聽人說過。胸口的深傷口很容易要人命。但是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扶年輕人坐起來。把后背的血污也擦干凈,年輕人像是已經喪失了意識,只是偶爾幾聲,身子止不住地向后倒。阿蓮找了件洗干凈的衣服,裁成長條,把那個年輕人的身上一圈一圈地纏起來,又擔心不夠,干脆把那個年輕人自己的長衫也裁成條。直把那個人纏得跟一個圓球似的才罷休。
阿蓮擦擦頭上的汗,想一想還要做什么。老人們說受傷的人要吃些肉,上次小栓的爸爸被狼咬傷的時候阿蓮還送過新鮮的兔子肉給他們。不過現在這個人可能也不能吃什么肉了,頂多喝些粥。要是粥里放些什么肉呢?兔子肉已經沒有了,都拿去換魚網了。對了,魚!
阿蓮向河邊跑去,太陽已經快到頭頂了。
這一網沒有什么大收獲,網上破了一個大洞,只網住了一條魚。阿蓮盯著那條魚,那條魚還在不停地撲騰。阿蓮用草葉串住魚鰓。扛著魚網,垂頭喪氣地往家走。本來以為能多捕一些魚的…這張網花了很多的兔子皮才換來的啊。
看到樹后的那個草堆。阿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好好的捕魚,偏偏跑到這里來殺人,結果魚沒捕到不說,還多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要照顧。這算什么事啊?
阿蓮掀開雜草,那個黑衣人還是那樣盯著天空。阿蓮看著那空洞的眼神有點害怕,但還是鼓足勇氣去搜那黑衣人的衣服,嘴里念叨不停:“誰叫你害得我捕不了魚的!”
黑衣人身上一個銅錢都沒有,但是有一塊奇怪的東西。那是一塊規則的四方形金屬牌子,年代象是很久了,烏黑烏黑的,上面刻著些阿蓮看不懂的文字,入手沉甸甸的。不會是銀的吧?阿蓮剛想把那東西放到嘴里咬一咬,又想起他們殺人的手段。這東西說不定是什么呢。阿蓮把黑衣人的尸體拋進河里,看著它順水流走,把那塊東西用塊布帕包好放進懷里,撿起黑衣人的弓,回家去了。
阿蓮補好魚網,每天都能捕到幾條魚。那個年輕人兩天后就睜開眼睛了,但是意識依然不清醒,額頭燙得嚇人。阿蓮每天喂他喝加了魚肉或者兔肉的糙米粥,但那個年輕人還是說著胡話,時而抽搐著。有時候阿蓮想干脆把他扔河里去算了,但是總也下不了狠心。滿月的那天晚上阿蓮對自己發誓,如果明天他還沒清醒的話,就把他捆起來扔河里去,再也不反悔。
第二天,那個年輕人的燒真的退了。
阿蓮起了網回來的路上順便射到了兩只兔子。她割下一些兔子肉和魚肉,煮了粥端進屋去。她看見那個年輕人斜靠在床上,眼睛下面還有深深的黑影,眼光卻是清澈的了。他看見阿蓮進來,臉上浮起了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謝謝你。”他說。
阿蓮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正常的說話。不知為什么,她覺得心頭微微跳了一下。她低下頭,偷偷瞟了一眼那年輕人,發現那年輕人正在盯著她。她覺得臉上有點發燙了。突然間,她覺得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只把碗和勺子放在桌上。“吃…吧。”她匆匆走出房間,聽見自己的心跳,很大聲。
整個下午,阿蓮都有些心緒不寧。本來平時輕松的工作現在都不再順手。她剝兔皮的時候劃破了手指,曬魚干的時候被大白貓偷走了一條最大的魚。她要去抓那只貓,卻摔倒在院子里。她懊惱地站起來,手指捏著磨破的袖子,卻發起呆來。
阿蓮進屋去,看見他正扶著床頭,試著站起來。
“哎呀你干什么呀?快坐下。”阿蓮忙過去扶著他。
他慢慢坐下,還是舉手施禮:“姜彥超見過主人。”
“啊?什么?”阿蓮嚇了一跳,伸手去摸他額頭:“又發燒了?”
姜彥超躲開阿蓮的手。“在下欠姑娘一條命。”
“別叫姑娘姑娘的,聽著別扭。我叫阿蓮,你叫我阿蓮就行。”
接下來兩年是阿蓮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他的手很巧,幾天之內就用巧妙的戲法獲得了全村小孩子的好感。村民們慢慢也習慣和喜歡上了那個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年輕人,他總會不知什么時候出現,魔術般地修理好漏雨的屋頂、捆扎歪倒的籬笆墻、磨快菜刀,再微笑著消失。阿蓮的小屋被他收拾得整潔而舒適,他的腦袋里好像裝滿了各種各樣有用沒用的東西,從怎樣放風箏直到怎樣硝皮子和種蔬菜。
阿蓮從河邊回來的時候,總是能看到他坐在門口的大石上,手指靈巧地舞動著,周圍圍著那些永遠也看不夠他的戲法的孩子們。這個時間,是阿蓮每天最喜歡的時間之一。看著他帶笑的亮亮的眼睛,阿蓮總是覺得安心。
現在…
這是哪里?
阿蓮猛地驚醒了過來。
她驚愕的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間陌生的小屋里的床上。
小屋家具陳設不多,但非常雅致,正中的小桌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紫銅香爐,散發著馨香的煙氣,透著一種神秘的氣息。但此時的阿蓮顧不上去看周圍的環境,她急切的尋找起姜彥超來。
看了一圈,她赫然發現,他竟然就躺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