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波日特老爹依然穩健地駕馬走在隊伍中央。不知是那個頑皮的家伙提議,讓波日特老爹也來唱蠻族民歌。一下子,年輕人們都圍繞到領周圍,嬉皮笑臉地鼓動老爹。最初,波日特老爹并不想答理這些調皮鬼。蘇赫沖我和秦福使了使眼色。”
“我會意地向波日特老爹說:‘老爹,唱一吧,讓我們這些異鄉人也見識見識草原的歌聲。’”
“周遭的人立刻哄鬧起來,一個勁地說遠方客人的請求,老爹可不能拒絕。老爹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周圍的聲響立刻輕了下去,然后一個低沉的聲音慢慢唱道:‘架蒼鷹,獵猛獸。天地浩蕩,唯我男兒。’”
“低沉緩慢的曲調開始慢慢高昂,身旁的蠻族小伙們也收起臉上的嬉笑,加入到歌者的行列。歌聲越的雄壯高亢,最后,整支隊伍都在唱著同一曲子。”
“歌聲嘎然而止,余音繚繞在草原上久久不散。”
“9o8o年7月12日:”
“這是我同天的第二篇日記,在草原之旅才開始不久,便目睹了殺戮后的凄慘景象,真是始料不及。遙望遠處殘陽映紅的天空,仿佛刀尖滴下的鮮血。”
“蘇赫先現了異樣,在商隊西北角大約十幾里的地方,天空中盤旋著數只兀鷹,隱隱傳來野狼的嗥叫。征得波日特老爹的同意后,蘇赫帶著兩個伙伴疾行而去。不久,大家聽到了數聲短促的鷹哨。波日特老爹沉著臉,指揮商隊轉向西北。空氣中逐漸彌漫著焦味,我聞到一些血腥氣,雖然在我的軍事生涯中也見慣了刀光血影,但我還是感到了陣陣不安。”
“隊伍很快趕到了出事地點,到處是氈帳留下的灰燼,幾處尚未熄滅的余火仍在肆虐跳動。看見血泊中的一具具尸體,所有人都垂下了頭。襲擊應該在中午時分,大多數人正在享受勞動間歇的片刻休閑,絲毫沒有感到厄運的降臨。即使同一部落,也不是所有時候都會呆在一起。很多牧民會脫離部落,獨自或會同幾個家族去某地放牧。兇手們是草原上的毒蛇和惡狼,他們毫無廉恥地殘殺自己的蠻族兄弟,搶走牛羊和財富,然后揚長而去。來到草原以后,接觸到的人和事,無不感受到蠻族的耿直和善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邪惡和正義一樣,無關種族和地域,而是深深藏于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人們開始默默地埋藏死者。走在廢墟中,我看到一個女孩的尸體,大約十一、二歲的光景,死前她正在奮力奔跑,張開雙臂似乎想要遮掩什么。數步之遙,一個更幼小的孩子同樣倒在血泊中,一支羽箭插在他的胸口。女孩一定是想去保護她的弟弟,屠夫們卻沒有一點憐憫之心。我蹲下身,想要把兩個孩子的尸體抱向挖好的墓坑,突然女孩的手指微微顫動了數下。我驚呼一聲,忙掏出身邊的藥囊查看女孩的傷勢。”
“篝火熊熊燃燒著,波日特老爹比平時多安排了一倍的值守戰士,可是沒有一個人入睡。秦福一臉蒼白地盯著火塘,這個年輕的乾國人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有些東西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蠻族女孩臥在臨時的擔架上,背上的刀傷足以致命,她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今夜,對她來說依然是個難渡的鬼門關。我默默向著上帝祈禱,希望孩子能夠平安。”
“9o78年7月14日:”
“萬能的上帝,那個女孩終于醒了,她足足昏迷了兩天兩夜。雖說我已經習慣了生離死別,這一次,我對這個蠻族女孩卻有種說不出的牽掛。”
“由于擔心馬車的顛簸會影響傷勢,在女孩昏迷的日子里,整個商隊放棄了前行。在被洗劫殺戮后的廢墟上,我們掩埋了所有的死者,四十一個墳丘內的冤魂一定在叱責和詛咒那些人面獸心的強盜。簡單的葬禮上,波日特老爹領頭唱起了蠻族的葬歌,我無法分辨歌詞,因為那是某種古老的蠻族語言。然而曲調中卻依然能夠感受到悲哀和對逝去者的思念。”
“不止是我一個人在擔心女孩的生死,波日特老爹、秦福、蘇赫,商隊的每個人都在關心著這個孩子。在她昏迷的日子里,每一次眼皮或是手指的輕微顫動,都會給大家帶來喜悅或是憂慮。我想,這也是女孩能夠活下來的原因之一。”
“秦福騰出了馬車,讓我可以安心照顧蠻族女孩。兩天兩夜里我很少休息。女孩蘇醒的那刻,我想我可能是睡著了,她努力想要抬起手臂的動作驚動了我。我伏下身,輕言輕語地安慰著她。女孩竭力地辨認著周圍的環境,不久后又合上雙眼沉沉睡去。一下子,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一段往事。因為淋了冷雨而重病昏睡,迷迷糊糊中醒來時,第一眼便瞧見姑姑疲倦的面容,所有的憂慮和擔心,都隨著我的蘇醒而煙消云散。姑姑的笑臉和對我細聲細語的安慰深深印刻在了我幼小的心靈中。”
“在確認蠻族女孩已經渡過危險期后,我把她蘇醒的消息告訴了大家,很多人都像孩子般欣慰地笑著。”
“9o8o年7月18日:”
“商隊又開拔了,不過放慢了行進度。蠻族女孩的恢復情況令人驚訝,今天我覺她試圖支持起俯臥的身體,我制止了她,告訴她養傷不能急躁,否則會給身體帶來壞處。除了良好的身體素質,強烈的意志也是支撐她的動力吧。還有波日特老爹親自熬治的一些藥湯。我身邊攜帶的藥品對傷口的療效很好,但是女孩還因為失血過多而身體虛弱。喝了波日特老爹每天熬治的藥湯,女孩的臉色明顯紅潤起來。出于好奇,我嘗過一小口充滿香味的藥湯,想要辨別里面的藥物,可惜沒有成功。醫學院的教授們教給我的藥理知識大多是歐洲的藥草,對于東方草原的植物,我的認識相當貧瘠。我記不起自己嘗藥湯的時候,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場。但是昨天,波日特老爹來送藥湯的時候,也給我帶來一本小冊子。我翻看的時候,才覺里面記載的都是草原上一些藥草的功效和識別方法。我花了整夜把小冊子謄寫了一遍,早上把它還給了波日特老爹。最初,波日特老爹有些意外,然后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比起傷勢,現在我更擔心女孩的精神狀態。自從她蘇醒之后還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的眼睛中時常流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憂郁。目睹親人遇害給心靈帶來的創痛是我無法體驗的,我想,即使成年人有時都無法承受這樣的創傷,現在卻落在一個孩子身上,真的太殘酷了。雖然我也很早就失去了親人,畢竟那時候我已經可以獨立生活,而且姑姑從沒有停止對我的訓練,她認為堅強是一個人必須的也是最重要的品質。”
“在我的印象當中,這里應該已經屬于大乾帝國的勢力范圍了,大乾帝國的騎兵部隊應該經常出沒于這里,為這里的部落提供保護,但我看到的事實卻粉碎了我之前的想法。我委婉的詢問了波日特老爹和其他的一些人,得到的答復卻令我吃驚:除了幾個重要的大城市,草原上幾乎沒有任何乾隊駐扎,哪怕是在那些大的城市里,乾隊也少得可憐,更別說給這里的居民提供保護了。大乾帝國的皇帝只是名義上保有這片土地的統治權,實際上這里是處于一種無政府的狀態。我認為俄羅斯帝國才有能力也有義務改變這里的現狀,讓這里的人們生活幸福。”
林逸青合上了手中的日記本,看著面前的俄國人,微微一笑,“你的文筆不錯,可以當作家了。”
杜薩耶夫揚了揚嘴角,攤開手,做了個無所謂的姿勢。
“想不到閣下竟然精通俄語。”杜薩耶夫說道,“能看懂我的日記。”
“這不是什么難事,就象抓到你,也不是什么難事。”林逸青轉頭打量了一下星月琉璃和幾名白衣忍者,“你想耍小聰明,對乾國官府也許有用,但對我的人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我明白。”杜薩耶夫呵呵一笑,“所以我現在也不打算在你面前耍什么花招,你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好了,我都會回答的。”
“那行,我也不想用那些中世紀的刑罰來對付你,比如一節一節的砍斷你的手指,用烙鐵給你身上留下些花紋什么的,免得你們說我們是野蠻人。”林逸青看著他,“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但我事先聲明,你說的話,必須要是實話,如果你撒謊的話,我會讓你后悔生在這個世界上。”
“我明白。”俄國人點了點頭。
“你是韃靼人?”林逸青問道。
“是的。”俄國人點了點頭,“確切的說,是卡爾梅克人。”
“你受雇于俄國哪個部門?”
“俄羅斯帝國財政部,當然,是秘密的,如果你據此向俄國公使提出抗議,他們是不會理會的,因為他們并不知道財政部有我們這樣的人,財政部也不會承認。”
“你來東方刺探情報多久了?”
“五年。”
“你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收集中亞、西伯利亞及遠東地區的各種情報,提供給俄羅斯帝國政府作為參考。”
“俄羅斯帝國政府打算怎樣將這些地區納入版圖?”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其他人一樣,只是負責搜集和整理情報,并不提出具體的建議,帝國政府采取什么樣的政策和手段,我也并不知道。”
“呵呵,這一次你恐怕沒有說實話吧?”
林逸青緊盯著俄國人的眼睛,冷笑了一聲。
“我自己說自己是否說的是實話沒有用處,得需要你用自己的才智進行判斷。”杜薩耶夫鎮靜的笑了笑,看著林逸青,“如果你非要說我知道,我也沒有辦法,我實在提供不出來什么有用的建議,帝國政府也沒有賦予我這樣的權力來控制這些地方。”
“呵呵,如果是別人,也許會相信你的這一套說詞,但是,偏偏我是一個重視證據的人。”林逸青笑了笑,擺了擺手,一名忍者上前,將一個小盒子放在他的面前打開。
看到這個盒子,杜薩耶夫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這個盒子,他離開之前,已經埋藏在了十分隱秘的地方,但他沒想到,竟然會落到林逸青的手中!
“這里的東西,你不會不熟悉吧?”林逸青說著,打開了盒子,將里面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在了俄國人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疊厚厚的蓋有印章的用俄文寫好的空白委任狀,一枚銅印章,還有一袋金盧布。
“你們的辦法,就是廣泛接觸這些地區的部落領和頭人,對他們宣傳俄國能夠提供保護,對他們用金錢加以收買,并以俄國政府的名義,委任給他們俄國官職,以便他們脫離乾國,投向俄國。”林逸青拿起一張空白委任狀看了看,瞟了一眼杜薩耶夫,“我說的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些東西和我無關,不是屬于我的,也不屬于俄國政府。”杜薩耶夫說道。
“你們接觸的不光是草原上的各部落領和頭人,其實你們的手也已經伸到了乾國的內地,象各地的幫會和亂黨,接受俄國金錢和官職的人,也不在少數。”林逸青緊盯著杜薩耶夫,“你心里其實很清楚。”
“那又怎么樣?”杜薩耶夫的臉有些白,但他看著林逸青,突然大笑起來,“你現在現了這些又怎么樣?通知乾國的官府,采取行動?就那些愚蠢透頂的家伙,他們能把我們怎么樣?你以為抓到了我,這一切就都會結束?”
“呵呵,你終于還是承認了。”林逸青笑著將桌上的東西重新放進了盒子當中。
“那又怎么樣?我實話告訴你,我們的人足跡不僅遍及遠東和中亞,西藏、突厥斯坦(指新疆)、蒙古、黃河流域的各個省份,也都有我們的人在活動,你們無法阻止!你們這個野蠻落后的國家,現在已經處在火山口上!只要時機一到,你們將全都被地獄的烈火吞沒!”
“呵呵,至少現在還沒有,不是嗎?”林逸青看著杜薩耶夫說道,“只要你告訴我你的聯絡人是誰,不用乾國官府,我自己就可以解決他們。”
杜薩耶夫閉上了嘴巴。
“來,告訴我他們的名字。”林逸青上前,拍了拍杜薩耶夫的肩膀,雖然他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但杜薩耶夫卻打了一個冷戰。
“我們…相互之間是不聯絡的,所以我不知道…”
“不要侮辱我的智商,杜薩耶夫先生。”林逸青緊盯著他,“我剛才說過了,我們都是文明人,我不想用那些野蠻的中世紀刑罰來對付你,但如果你是現在這個態度的話,我恐怕就不得不改變主意了。”
杜薩耶夫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他看了看四周,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用頭用力向木柱撞去。
他知道,與其忍受即將到來的可怕折磨,到不如一死來保守秘密比較干脆。
可惜,林逸青沒有給他這個痛快的擺脫痛苦的機會。
林逸青手一伸,立刻便拉住了他,將他按倒在了桌子上。
“好吧,杜薩耶夫先生,你剛才說你是卡爾梅克人,你有權利選擇你的祖國,我也是。”林逸青將他交給兩名忍者按住后,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他,“我不怪你,真的。相反,我很佩服你的勇氣,我為俄羅斯偉大的沙皇陛下有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感到由衷的欣慰,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做,我們所處的位置不同,立場也不同,所以,請原諒。”
“我再問你一次,你的聯絡人是誰?”林逸青又問道。
看到杜薩耶夫閉上了眼睛,咬緊了牙關不回答,林逸青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剁掉他的左手小指,分三次,一節一節的剁。”林逸青平靜的對一名忍者命令道,“要保證讓杜薩耶夫先生看到。”
兩名忍者應聲上前,一人扳過杜薩耶夫的頭,讓他的臉正對著桌面,另一人則牢牢的按住了他的手,將他的手指分開,壓在桌面上。
“不!——不!我是俄羅斯帝國沙皇陛下的臣民,你不能這么對待我!”杜薩耶夫崩潰般的大叫起來。
“哦?是嗎?可是剛才我明明聽你說過,你們偉大睿智的沙皇陛下,還有財政部,都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存在,那么我想,你在東方不管生什么事,無論是生病,還是死亡,沙皇陛下和財政部都不會知道的。”林逸青微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不說的話,你會很痛苦的死去,沒有人能找到你曾經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痕跡,我的手下有很多人都是使用刀的高手,我不介意他們把你的身體也切成一片一片,用來給野獸們改善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