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光靠自己注意,也是不行的。①頂①點①小①說,w▼ww.23w√x.co≈m”可能是被俄國女醫生關切的話語打動了,大山巖嘆息了一聲,還是向她說了一句模糊的實話。
娜塔莉雅不太明白日本將軍的這句話,但她并沒有多問,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注視著他。
“您知道林逸青這個人吧?”大山巖問道。
“我聽說過他,他似乎是個乾國人,卻是叛軍的實際主帥,聽說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娜塔莉婭回答道。
其實,她對林逸青的事跡知道得很詳細,但和自己說話的,是日本軍隊的主帥,她出于謹慎小心,沒有將她對林逸青的好感表露出來。
娜塔莉婭剛聽說林逸青的事時,一開始是驚訝,但很快便轉為了敬佩。
她很難想象,一個乾國人,不遠萬里,拋親別友,孤身一人的來到日本,和那些勇敢的日本武士一起,為反抗日本政府的暴政而戰斗!
也許是在林逸青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十二月黨人”的斗爭精神,是以從一開始,她便對林逸青抱有好感。
當然,林逸青給她也帶來了麻煩,那就是,無窮無盡的傷員和手術…
“您說得很對,他是一個可怕的人。”大山巖點了點頭,“一個非常非常可怕的人,他是一頭嗜血的猛獸,一臺…殺人的機器。”
說到“殺人機器”這幾個字時,大山巖的眼中情不自禁的現出了恐懼之色。
“他那么可怕?”娜塔莉雅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倒真想看看。他是個什么樣子的人。”
“和您這樣優雅而可愛的女子說這樣可怕的人。未免有些殘酷了。”大山巖很奇怪自己為什么要和她說這些。“不過,希望您還是不要有面對他的機會。”
娜塔莉雅點了點頭,這時有人來找娜塔莉婭,有一個重要的手術需要她來完成,大山巖看到她很忙,便起身告辭了,她送他出了門后,便奔向手術室。作起準備來。
波蘭第一營的營長把一紙向日本軍醫療營報到的命令交給了護士格瑞絲,這使格瑞絲萬分傷心。這就是說,他們不僅把她從營里調開,而且叫她完全離開自己的丈夫。
營長很厭煩這件事情,他縮著身子坐在自己的椅子里,等待著眼淚和哭訴。因為他自己也生得很矮小,他總有些怕見這個胖大的女人。可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格瑞絲讀過命令后,只是嘆了口氣,接著她不知怎么的,奇怪地、很仔細地、仿佛憐憫地望著營長。并詢問了要去的地方的地址和打哪兒走這些普通的問題以后,就離開了。
除了因跟丈夫薩茨維列科夫離別而引起的痛苦以外。還有一樁沉重的心事使她苦惱。格瑞絲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來她明白了,她已經兩天沒工作了,而她是不習慣空閑的,因此覺得很苦惱。
在等候開往日本醫療營的順路馬車的時候,她看見一個頭上包著繃帶的俄軍士兵在路上行走,就叫住了他:“這位先生,您怎么啦?是不是受了傷?”
“不,”那個俄羅斯士兵不樂意地回答道:“只是膿瘡而已。”
“疥瘡。”格瑞絲糾正道。
繃帶松脫了,格瑞絲——不是沒有困難地——說服了這個士兵,讓她把他頭上的繃帶重新包扎過。不用說,她包扎起來又快又敏捷,這個士兵不由得變得溫和些了。
他們一同坐進了一輛馬車,格瑞絲沒有感覺到是走了一段路程。她給她的旅伴講述了許多醫藥知識,問起了他的家庭和故鄉。當這個士兵講到傷心的事情——他的兄弟去世或兒子患病——的時候,她就傷心地搖頭、不住地嘆息。當他講到愉快的事情——目前在白海捕獲了大量的魚,或者他的兒子恢復了健康——的時候,她就微笑、快樂地點頭,并且追問:“真的?!是那樣嗎?這真是太好了!”
原來他是白海沿岸的北方人,說一口奇怪的沿海土語,引起了旅伴們的注意。
兩天后,格瑞絲得到了調往另一支部隊的醫療營去工作的調令。她立刻就動身上那兒去了。
很可惜,那個白海沿岸的人已經不跟她同路了,他循著他自己的前線道路不知往何處去了。格瑞絲的新旅伴是一個年輕的俄軍中尉,臉上包扎著繃帶。他時時用手按著臉,悲傷地低聲咒罵著。
格瑞絲從自己的小箱子里拿出來一瓶酒精,浸濕了棉花,塞在中尉的病牙上。她甚至給他飲了少許酒精。同時她還說了些安慰的話。她說,她自己常常牙痛——這不是實話,在她看來,世界上沒有比牙痛更難受的事情。
中尉喝了一些酒精后,同車的士兵們的話匣子漸漸打開了。他們每個人都認為把自己的病痛告訴富于同情心的格瑞絲,偶爾談談關于自己牙痛的會議,都是自己的義務。
“不過在生育的時候,疼痛更厲害,”格瑞絲說道,雖然她從來沒有生育過,“當那是沒有辦法的。這是我們女人家的痛苦,既不能拒絕呵,又不能躲避它,生了孩子而后來又去埋葬他們。”
她自己的話使她很激動,她想起了她的薩茨維列科夫,仿佛她生了他而現在又把他埋葬了似的。
在醫療營里,她被派去當護理員。她到外科醫官那兒去報到。
她很驚奇:外科醫官原來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身材苗條,高個子,漂亮,臉色蒼白而憂郁。穿在她身上的那件軍大衣是這樣的合身,以至不象一件軍大衣,而象一件在城市里很時髦的大衣——只需要在領子上掛一件狐皮。“一個貴族女子!”格瑞絲心里想。不過在外科醫官的灰色大眼睛里有一種強有力的和嚴厲的眼神,就象格瑞絲微微滿意地察覺到的,或許這種眼神意味著這個女醫生是一個有學識的值得尊敬的人。
她的名字叫做娜塔莉雅特魯別茨卡婭。
娜塔莉雅知道了新來的一個女護理員叫格瑞絲。她驚訝地凝視著格瑞絲。接著站了起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末了問:“從前您在那兒工作?”
格瑞絲開始講述,但是娜塔莉雅卻望著她那深紅色的小嘴和兩只手。這雙手小巧而豐滿,樣子是無可挑剔的,而最主要的是表現出一種不可名狀的厚道。
當然,外貌常常是靠不住的。
娜塔莉雅冷冷地說道:“哦,您有豐富的經驗,那您可以開始工作啦。”
娜塔莉雅經常留心地注視著這個新來的女護理員。原來格瑞絲是一個愛說愛笑的人。她常常整夜不睡。關心每個人,準備在任何工作上替代任何人,她搬起東西來可頂兩個男子。
“我們的營里有時侯還要忙得多呢!”這個波蘭胖女人常常帶著自豪的樣子說。
她毫無怨言地忍受了離別。或者這對于她都是一樣的吧?或許大伙兒對她的愛——現在在醫療營里人人都愛她——能夠代替她的丈夫薩茨維列科夫的愛。
但她實際上并不是象表面上那樣快樂,有一次娜塔莉雅在深夜里順便走進帳篷去的時候,碰見格瑞絲在哭。
娜塔莉雅問道:“誰欺負您了?”
格瑞絲站起來,擦去了眼淚,說:“不,沒有人欺負我。不過女人有時侯需要盡情地哭,女人不哭就活不了。尤其是象我這樣的人,要是我不盡情地哭。不知道會怎樣…”
當她進行著這個獨白的時候,她完全恢復了常態。甚至微微地笑了。娜塔莉雅的心揪得更緊了。她其實很同情這些來到日本的波蘭女人。
娜塔莉婭又問:“您苦悶嗎?”
“我很苦悶。”格瑞絲回答道。
她沉默了一會兒后,說:“現在誰不苦悶呀?雖然我的丈夫還活著…可是別人的…還有您的…有人告訴過我…您的丈夫已經犧牲了…”
這當兒,一向很沉著的娜塔莉雅想把她跟米謝爾斯基少尉相遇和他的陣亡告訴格瑞絲。可是格瑞絲忽然著慌了,紅著臉,說:“請原諒,如果我的話不適當,…我要走了。”
娜塔莉雅明白這個暗示,她受了很深的刺激,皺著眉頭,默然不語,可是格瑞絲覺得十分羞愧,結結巴巴地說了些道歉的話,就出去了。
娜塔莉雅傷心地搖了搖頭,她心里想,說句實話,這個善良的胖女人多么幸福啊:她和她的丈夫真心相愛。她跟丈夫的分離很快就會跟戰爭一同結束了。而她的痛苦,將不會隨著戰爭的結束而結束。
但她并不知道,改變她一生命運的一刻,就要到來了。
天亮了。薩摩奇兵隊員們迎來了晨曦之光。
整整一晚,都沒有動靜。看來情報有假,或者是敵人的滲透部隊選擇不走這條路了。但沒有接到林逸青發出撤退的命令,都靜靜的趴著,一動不動,繼續等待。
樹林里蚊蟲、螞蟥什么的都有,好在不是那種很悶熱的夜晚,大家又從頭到腳都噴了防蚊蟲藥水,這方面的苦頭倒沒受什么。可就是冷,大家趴在濕地上,渾身沒一處是干的,禁不住一陣一陣的發抖。
他們要等的人是一隊敵人的滲透部隊,人數不詳,在這里的薩摩炮兵們抱怨說,他們這幾天一直都沒有睡過好覺,敵人常常來偷襲,扔進來爆炸物,用刀抹哨兵脖子,或者悄無聲息地在附近埋地雷。
總之一句話,這些敵人夠讓人討厭的了,薩摩炮兵們恨得咬牙切齒。
林逸青明白,隨著戰爭的持續,敵人也在學習,并且學會了他在這個時代所創立的戰術。
薩摩軍的奇兵兵滲透到政府軍去的,除了給炮兵找目標,定參數,測地形。也經常進行對敵人的暗殺、破壞等。久而久之。政府軍也學會了相應的戰術,并進行了反擊。可能是先前一直都乏有相應的對等報復,政府軍滲透進來的破壞屠戮已經越演越烈了,屢屢得手,搞得前線的薩摩士兵們很是緊張。各炮兵陣地一到夜間就形成軍事封鎖,站哨的士兵們都是子彈上膛,手指扣在扳機上,一有風吹草動就一陣狂射。只要槍聲一響。陣地上所有的士兵們都會起來打槍,警告敵人,他們已經被發現了,不走就是個死。這樣的狀態,等于已經是自亂陣腳了,對林逸青來說,有必要扭轉這種現象。
這里的炮兵部隊都深受其害,晚上睡不好,白天超負荷,人都苦累得脫了形。自昨天晚上來了奇兵隊后。平安了一夜,大家都很感激。可能敵人們已經嗅到有專門對手了。開溜了,到別的地方尋其他部隊的軟柿子捏去了。
但林逸青相信,敵人肯定還沒有撤走,還在附近。這里是薩摩軍的一處重炮陣地,裝備有薩摩軍碩果僅存的120毫米克虜伯大炮,由于薩摩炮兵們很機警,敵人其實一點都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在破壞的任務還沒有完成的情況下,林逸青確信他們還沒有走,一定還在某個地方潛伏著。
這隊敵人滲透進來很久了,行蹤不定,作惡多端,現在是該讓他們結束一切的時候了。因為他們盯上薩摩軍的這個重炮陣地,是熊本城前沿一個對敵人打擊很大的炮群,這些人一直在那附近逗留,超出了三天,可以說行蹤已經暴露了,將會有進一步的大動作。
林逸青的任務就是要帶領自己的奇兵隊小分隊盡一切可能的辦法來搞死他們。
因為白天已到,大家的警惕性略為放松了些。按照經驗,敵人們都是白天潛伏,晚上活動。林逸青挪動了一下身子,他的握著狙擊槍的手背已經變得一片烏青,由于一個夜晚有一半時間都盯著瞄準鏡,瞄得眼睛發脹,頭腦昏暈。好在還有副手高木淳一,兩人輪換休息,不然的話,一個人長時間這樣透過瞄鏡緊緊地盯著狙殺點是不行的。
身上太冷了,熊本地區氣溫的晝夜變化太大,尤其是山上。看這個樣子,氣溫的回升恐怕無望。趁著霧還沒有起來,林逸青暗暗運了一會氣,將周身肌肉繃緊,放松,再繃緊,再放松,如是進行了好幾次。
現在他感覺好多了,身上似乎有了一點熱量。這個方法是小桐教給他的,人在長時間的潛伏期間,很容易疲乏,這樣子的肌肉運動很有必要。他回頭看身邊的高木淳一,他也在憋氣,臉上肌肉繃得烏青中發白,而后周身放松長呼。這確實是個很有效的肌肉運動,增加熱量,能達到很好的御寒和醒神效果。
潛伏等待,需要的是耐心。所有人在經過了一晚的苦熬后,并沒有不耐煩。這不算什么,他們最長的潛伏訓練是趴在地上一周,而且環境要比現在惡劣得多。
林逸青重新將目光投向山下的那片狹窄的山間通行地,那是往到這邊陣地的唯一沒有布雷的區域,直線距離兩百米左右。昨晚來時,他已經聽破竹隊的人介紹了,因為要常常轉移陣地,所以留出來一條道。如果敵人的敵人要在滿是雷區的地方通行無阻,必定會觀測發現到他們常走的路線。憑著直覺,他相信敵人就在附近,而且一定會再一次現形。昨天晚上沒有鬧事,不過是虛虛實實,讓人放松警惕。很可能這些家伙會改為在大白天行動,一舉端掉一個炮兵隊后就跑。那么現在就應該是時候了。
濃霧漸漸的起來了。
破竹隊的陣地在后方不到五十米。
山間的霧縹緲游離,散去又起,樹枝葉在風里輕輕抖動,落下大顆大顆的雨滴。那不是樹葉上承接的露水珠子,那是真正的天上落下的雨。雨下得大而急,樹林中的闊葉喬木,放肆的發出啪啪啪的雨打葉片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心里詛咒著這該死的壞天氣。
來了!
正當所有人在心里暗罵的時候,影影綽綽中,人影兒出現了。在霧氣散去的一瞬間,林逸青跟高木淳一都看到一個人從下面走了過來。這人很可能山腰、山下和那條通道旁邊的山上埋伏打近戰殲滅的人也看到了。只見這個人穿著薩摩軍的服裝,貓著腰,緊張地端著槍,環顧著四周,走的很小心。他太謹慎了,很可能是怕有薩摩軍潛伏。
高木淳一扭頭看了林逸青一眼,他的目光中滿是懷疑。林逸青也拿不準,這是個自己人呢,還是政府軍的滲透部隊。不過按照計劃,現在還不是開槍的時候。大家都需要進一步的等待,看跟著來的動靜。很快游離的霧氣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仍然是個穿薩摩軍服的人。
昨天這里已經下達了軍事封鎖令,通俗點講就是軍事戒嚴,這兩天所有人不得擅自通行在各陣地之間的無雷區,除非有特別命令。所謂特別命令,即是會通知到偵察兵小分隊時間、地點、人數等。所有獲得通行權的人將會在上衣里插入樹枝,用上面的葉子做通行證記號,白天是左邊的上衣口袋,晚上是右邊的上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