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我薩摩現在的力量,的確是不足對抗露西亞這樣的大國啊!”西鄉隆盛嘆道,“現在才知道,露西亞這樣的大國的實力,非我薩摩一藩之力能與之抗衡…”他的目光望向林逸青,“其實,若不是有瀚鵬在,我們是堅持不了這么久的。品書網”
“東鄉君認為,我軍繼續堅持作戰下去,除了繼續遭受傷亡和損失外,不會得到任何東西,其實這種看法是錯誤的!”林逸青說道,“縱然我軍無法徹底戰勝露西亞軍,但能夠給露西亞軍以沉重打擊,我軍即便戰敗,露西亞也將實力大損,其與土耳其作戰又遭失敗,被迫簽定合約,其懼怕列強干涉,定然不會全占日本,則日本將來還有復興之機!若是不戰而降,則日本便為砧上之肉,任人宰割了!從此永無翻身之日!”
聽了林逸青的話,桐野利秋渾身有如烈火在燃燒,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是啊!這才是我們奮戰的意義之所在!”桐野利秋大聲說道。
“瀚鵬,你說的很對,但是,我等身為武士,哪怕戰至最后一人,亦謂死得其所,可那些追隨我等的民眾,難道也要他們和我們這些武士一同殉難么?”西鄉隆盛看著林逸青,意有所指的問道。
聽到西鄉隆盛的問話,桐野利秋也明白了西鄉隆盛如此發問的用意,看著林逸青,等待著他的回答。
桐野利秋知道,林逸青是深愛著自己的女兒桐野千穗的,桐野千穗也完全傾心于他,若是他戰死沙場,桐野千穗必定會一同殉夫而去,絕不會獨活。
他在說這番“侍魂不滅”的話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替妻兒想一想嗎?
“我等武士,戰死疆場,馬革裹尸,是本分之事。而隨我們一同起事的民眾。卻萬不可一同犧牲。”林逸青說道,“先生難道忘記了,我曾和先生說過的,先生可效法劉備的建議么?”
“我當然記得…”西鄉隆盛想起當日的一幕,不由得感慨萬端,“瀚鵬,具體該讓我如何做。你現在可以說了。”
“前番我軍進攻京都之時,政府軍不敵我軍。竟然縱火焚城,致使千年古都,毀于一旦,我現今回想起當日情景,仍不免時時心痛,是以閑暇之時,便經常考慮如何避免民眾遭受兵火荼毒。”林逸青說道,“現下露西亞軍兵力強大,炮火兇猛。且露西亞人野蠻如同獸類,每至一地必然燒殺搶掠,若坐等其攻城而屠之,不如我軍在外圍陣地將其狠狠打擊之后,放棄城區,避免城中混戰,以防止兵火蔓延。殃及無辜民眾。”
林逸青說得雖然很是委婉,但西鄉隆盛和桐野利秋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瀚鵬,你的意思,是不是京都、神戶和大阪等地,我軍最終是要棄守的?”西鄉隆盛長嘆了一聲,問道。
“是的。”林逸青點了點頭。“為保存實力以便東山再起,在予露西亞軍以打擊之后,大阪京都神戶諸地,還是放棄的好,屆時我軍撤離時,可多方發布告示,說明我軍撤離是為愛惜民眾起見。愿留者可留居原地,懸日本國旗,以示順從政府,免俄軍屠戮,若有害怕俄軍不愿留鄉者,則可隨我軍撤離。”
“也就是說,我軍下一步的任務,不僅是打擊露西亞軍,削弱其實力,還要掩護民眾平安撤離。”桐野利秋嘆道,“原來瀚鵬已經想到了。”
“除了三都之外,是不是本州我軍所占之地,皆要放棄呢?”西鄉隆盛看了看地圖,長嘆一聲,問道。
“是的。”林逸青知道西鄉隆盛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便直接將自己的下一步計劃說了出來,“我軍當撤回九州島和國國島,跨海而守,政府現下已無海軍可用,露西亞軍陸軍雖強,有海峽相隔,其海軍受制于列強,不能前來,則我軍可由此堅守,陸上兵火可熄,我們隔海自守,一二年之內,國際形勢或有變化,再相機而行。”
“瀚鵬之深謀遠慮,我等確是及不上的啊!”西鄉隆盛聽到林逸青想得如此周全,感嘆不已。
“事不宜遲,明日我便召集諸將前來大阪會議,說明瀚鵬的計劃。”西鄉隆盛說道,“利秋以為如何?”
“先生所言極是,早些讓大家知道,軍心便可早日安定。”桐野利秋也點頭表示同意,但當他的目光落到桌面上的那封東鄉平八郎寫來的信上時,又禁不住嘆息起來,象是在為東鄉平八郎感到惋惜,“平八郎是否也要來參與會議?他現在已經開始動搖了,只怕不適合擔任海軍司令了吧?是否要免去他海軍司令一職?”
“暫且不必,明天要他來參加會議吧!”林逸青想了想,說道,“他之前畢竟立過很多功勞,在海軍中甚有人望,無故免職,難保海軍將士沒有意見,還是看看他在會議之后如何表現,再做決定吧!”
“是啊,平八郎屢立戰功,畢竟上次劫回銀船也是他做的,且露西亞人已然向國際海事法庭提起訴訟,平八郎在英國留學過,熟悉海事法,現在正需要他來應付此事,海軍司令一職,還是得由他來當。”西鄉隆盛看了看那封信,說道,“如果擔心他動搖的話,安排人多看著他些也就是了,我覺得這只是他自己的意見,海軍之中,未必全都是象他這樣的想法。”
當下三人計議已定,而日本的歷史也在這一刻,發生了深刻的改變。
琉球,懷恩港。
懷恩港今天到處張燈結彩,鑼鼓喧天,一派喜慶熱鬧的氣氛,連港口的外國軍艦和輪船也都掛滿了彩旗,以示慶賀。
因為今天,是那霸港和琉球國都首里分別更名為“懷恩港”和“守禮城”的紀念日。
在林義哲派出船政水師艦隊借苔灣戰勝之機擊滅駐守琉球的日本軍警,助琉球復國之后,琉球君臣百姓無不歡欣鼓舞,為了表達感激之情和紀念之意,琉球國王尚泰上書大乾朝廷,請求將琉球的國都首里改稱“守禮”,那霸港改稱“懷恩港”,以示琉球永守天朝上邦之禮。永銘“天兵復國”之恩。兩宮皇太后見書之后大悅,欣然同意,仁泰皇太后御筆親書“守禮天門”,仁曦皇太后御筆親書“懷恩永固”,制成金匾,賜以銀印,并賞金幣。玉如意,絹綢彩緞等禮物。琉球國王尚泰感激涕零。特意選擇吉日舉行盛大的更名儀式,并定該日為“懷恩節”。
此時港內云集了各國軍艦,英國、法國、美國、德國、意大利等西方國家均派軍艦到賀,但港內的日本和俄國的軍艦,卻并沒有懸掛彩旗,明顯不是前來慶賀的。
而夾在日本和俄國軍艦中間,懸掛著紅地白色圓圈十字的薩摩“十字丸”軍旗的“富士山”號,則顯得格外的另類。
因為這三艘軍艦,是來打官司的。
在從乾國福州港出發的俄國運銀船“福寧”號被薩摩海軍劫奪。護航的俄艦“阿斯科爾德”號也被擊傷后,俄國方面本想出動海軍對薩摩人進行報復,但俄國海軍出動的話等于違反了中立原則,是以俄國人萬般無奈之下,只好選擇同薩摩人在國際海事法庭打起了官司,想把被劫的600萬兩銀錠索要回來。
由于事關重大,并且涉及到俄、日、乾三個國家(銀子是從乾國購入的。是以把乾國也帶了進來),國際海事法庭不敢怠慢,為此設立了專門的法庭審理此案,并要求各方派員到場參審,為了能使各方全都到場,在英國方面的提議下。國際海事法庭將開庭地點沒有設在歐洲,而是設在了琉球國的首都守禮。
在接到國際海事法庭的文書之后,薩摩方面經過商議,決定由曾經留學英國商船學院,熟悉國際海事法的海軍司令東鄉平八郎親自出面應對,東鄉平八郎便是乘坐“富士山”號前來懷恩港的。
在“福寧”號的悲劇傳回俄國后,輿論一片沸騰。群情激奮,要求政府對薩摩人進行報復。此時,巡弋在東亞的俄國遠東艦隊,也做出了不尋常的軍事部署:艦隊副司令弗拉基諾夫不僅派巡洋艦“阿德米拉爾將軍”號前往出事地點進行搜索,更是派遣“米涅”號巡洋艦和“克尼亞茲博賈爾斯基”號鐵甲艦前往搜尋薩摩艦隊,要向薩摩艦隊問罪。
弗拉基諾夫在發給俄國海軍部的電報中建議:“我方應要求立即罷免并拘捕‘比睿’號和‘金剛’號的艦長和那些在談判期間指揮軍艦卷入事件的高級官員。若不遵從,我應被授權實行報復。最重要的是,應當做些事情以彌補俄羅斯帝國三色旗所遭受的侮辱。”
弗拉基諾夫隨即通報東亞海域內的俄國船只,將為他們提供武裝護航。與此同時,弗拉基諾夫命令薩摩艦隊停止對俄國商船行使搜查權,確保俄國商船“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應受到騷擾”。
弗拉基諾夫的武裝護航計劃引起薩摩方面和英國政府的激烈反應。東鄉平八郎和大山綱良隨即向英國方面提出申訴,并向俄國提出抗議,認為弗拉基諾夫的干預不僅侵害了薩摩海軍的應有權利,更與俄國政府中立聲明中的條款不符。大山綱良堅決要求俄國政府下令撤回弗拉基諾夫的這一要求,并請英國方面敦促俄國政府下令。
此外,從事件發生到薩摩官方的初步報告出臺,薩摩方面走了兩步重要的棋:首先,負責薩摩方面外交工作的鹿兒島縣令大山綱良按照“文明國家”的程序對事件進行調查。在一周內,薩摩方面進行了大量的證據準備工作,主要是針對薩摩軍艦“比睿”號和“金剛”號軍官、“福寧”號船長和大副的調查筆錄,以及其他一些圍觀者如英國和法國軍艦上官兵的證詞,形成了《關于“福寧”號事件之報告書》。這份報告形式上完全按照“國際慣例”制作完成,在隨后國際海事法庭的兩次海事審判聽證會上大派用場。
同時,大山綱良代表薩摩政府,向西方列強明確表態,薩摩方面將嚴格按照國際法辦事,一旦確定責任在于薩摩海軍,則薩摩將立即承擔所有責任。大山綱良本人還親自向英國駐大阪領事重申和強調了這一點。
而俄國方面則是在收集了被薩摩海軍擊傷的“阿斯科爾德”號巡洋艦上的官兵的證詞,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提交給海事審判聽證會的報告。隨后俄國領事照會美、法、德、乾等國領事。
就在俄國草擬意見的時候,薩摩方面的調查報告已經送到了幾個國際法權威的手里。在這個首次以攻擊中立國船只作為戰爭開端的案例中。東鄉平八郎的辯護詞起了關鍵作用。
作為薩摩海軍司令和這一事件的親歷者,東鄉平八郎先在《泰晤士報》上刊文為薩摩方面辯護,認為薩摩海軍捕獲“福寧”號是合理合法的行為。他的主要觀點有三:一、“福寧”號是為日本政府軍方提供服務,這是一種敵對行為,不可以獲得俄國國旗和船籍的保護;二、不能因雙方未宣戰而禁止薩摩海軍將“福寧”號視為敵船。東鄉平八郎認為戰爭當然最好先有正式的宣戰手續,但在實踐中卻往往相反,很難做到;“福寧”號已經在從事敵對活動。已非中立;三、薩摩方面能夠證明“福寧”號上的銀錠是開赴東京應對日本政府的財政急需的,這毫無疑問是敵對行為。薩摩海軍哪怕是將其擊沉,都的確有軍事上的需要。
不久,《泰晤士報》又刊登了牛津大學教授莫里亞迪的文章。作為一位法學專家,他的論調和東鄉平八郎驚人的一致,他認為:即使沒有正式的宣戰,戰爭狀態也已經存在了;當薩摩軍艦用武力威脅“福寧”號服從其命令時,作為中立國公民的“福寧”號船長也已充分了解到了戰爭的存在;這樣,不僅敵對雙方、而且中立方均明了戰爭的存在,宣戰的義務也算完成。況且。“福寧”號從事的是帶敵對性的可以用于購買武器的銀錠的運送,“福寧”號應該清楚地知道這樣完全會被薩摩軍隊攔截并作為戰利品而被繳獲,因此,薩摩方面不需要向俄國道歉,也不需要向趕來護航的“阿斯科爾德”號的那些罹難的俄國水兵的親屬道歉或賠償。
在莫里亞迪之外,格林威治海軍大學教授霍姆斯也發表演說與他呼應,支持東鄉平八郎的說法。為薩摩方面辯解。他們所持的一個重要前提,就是日本及薩摩已經屬于是“文明國家”,而俄國人的所作所為,依然是“野蠻國家”。
這兩位專家的論調出來后,俄國輿論一片嘩然,指責幾位英國專家“卑怯”、“不愛惜自己榮譽”、“違背職業道德”、“寡廉鮮恥”。但英國專家學者的論調對世界輿論明顯產生了影響。甚至影響了國際海事法庭的海事審判。懷恩港的第一次聽證會結束,結論對薩摩相當有利,大長了薩摩人的自信。很快,大山綱良向英國駐日本公使發出《關于福寧號事件之始末》,表示“福寧”號本身系“非法征募”、違反了俄皇的中立聲明,要求英國方面幫助向俄國“提出強烈抗議”。英國公使隨后拜訪了俄國公使,要求俄國政府飭令臣民嚴格遵守國際公法。
不久在懷恩港又舉行了第二次聽證會。國際海事法庭幾乎全盤接受了薩摩方面無錯的觀點,經過一個多月的審理,國際海事法庭最終裁定:當時已經存在著戰爭狀態,“福寧”號為交戰方執行交戰任務,薩摩海軍有權扣留或擊沉它,因此,薩摩方面在此事件中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賠償責任應改由日本政府承擔。
這個結果一出來,俄國人當然堅決不肯接受,是以控辯雙方繼續舌戰,但英國拒絕接受俄國的觀點。俄國方面則繼續指責英國立場充滿矛盾,為了政治和外交利益,英國選擇了偏袒薩摩人。而乾國方面則因為是商人胡雨霖擅自挪用西征軍餉同日本政府做生意,因而提出這筆買賣是非法的,要求日本政府予以賠償,令俄國人大為光火。日本政府有苦難言,在這個時候又不敢得罪乾國,因而只得忍氣吞聲表示愿意賠償,只是現在財政極為困難,無法賠付,希望延時到國內戰爭結束后再議。
而不管大國之間如何爭吵,對于東鄉平八郎來說,這場頗為棘手的官司,總算是結束了。
今天,他將乘坐“富士山”號回到大阪。
不多時,“富士山”號便起錨離港,而讓東鄉平八郎感到驚訝的,是一艘俄國小軍艦也悄悄的一道出港,遠遠的跟在了“富士山”號的后面。
“那是俄國人的雷擊艦嗎?”東鄉平八郎望著這艘明顯是一艘新式艦艇的俄國小軍艦,向艦長片岡七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