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木戶孝允說薩摩武士們可能會使用暗殺的手段來對付政府,伊藤博文心中一凜。
“小心啊!俊輔!…”木戶孝允看著伊藤博文,意味深長的說道。
伊藤博文突然想起木戶孝允去世時那天晚上自己所做的夢中木戶孝允口噴鮮血警告自己的情景,猛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面前的木戶孝允消失了,伊藤博文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四下里張望著,發現自己還是在這間曾流連忘返多次的和室,只有相熟的年輕藝伎明川千代子陪在自己身邊。
“怎么了?先生感覺不舒服嗎?要不要躺一會兒?”千代子關切的問道。
“千代子,真對不起,我突然想起來了,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辦理,現在得走了。”伊藤博文抬頭看了看墻角的座鐘,起身對千代子說道,“真是失禮了。”
“先生不必客氣。”千代子跪坐著向伊藤博文鞠了一躬,抬頭望著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他,有些擔心的問道,“先生這個樣子,去辦事會不會不方便?還是等我為先生準備一碗醒酒的湯吧?”
“不用了,時間很緊,我這就告辭了。”伊藤博文微微一躬,向千代子告別,千代子再次鞠躬還禮,轉身取過伊藤博文的外衣,?長?風?文學ww.cw.上前幫他穿好。
伊藤博文努力的穩住身子,快步走向了門口,千代子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怎么,突然感到陣陣不安的悸動。
伊藤博文走后。千代子感到有些疲倦。便伏案小睡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爆炸和幾聲刺耳的如同鞭炮的聲響,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她起身來到窗前,向外望去,立刻便看到遠處騰起了一道濃濃的黑煙。
就在她驚懼不安之時,身后的門突然傳來了一聲響動,她回過頭,立刻看到了一名身穿艷麗和服的藝伎。
這名藝伎長得很是漂亮,年紀比千代子略長。個子也高,但一望之下,氣質似乎顯得剛硬了些。
一看到她,千代子的臉色立刻變了。
“是你…”
“好久不見了,千代子。”對方笑了笑,用粗硬的男聲說道。
這人的面貌雖然是美女,但說起話來,卻完全是男人的口音。
這名藝伎,便是林逸青麾下的奇兵隊副長,有“千面女妖”之稱的佐藤英彥。
自從林逸青要他假扮桐野千穗之后。他便喜歡上了這一行當,并從林逸青那里學會了面具的制作方法。隨心所欲的扮演自己想要的角色。
“你…什么時候來的?要做什么?”千代子拼命的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
“怎么,不歡迎我來嗎?”佐藤英彥注意到了幾案上的酒肴,微笑著坐了下來,取過筷子,夾過菜便吃了一口。
“不是,我只是…”
“不用擔心,我這一次來,不是要取伊藤俊輔先生的性命的。”佐藤英彥望了望窗外,笑道,“我剛才看到了他從你這里出來。”
“啊?…”千代子的臉變白了。
“這頭狡猾的狐貍,他倒是個危機感很強的家伙,可能預感到了我們要來,提前跑掉了。”佐藤英彥說著,端過了酒杯,倒了一杯酒,輕輕嗅了嗅,然后一飲而盡。
“也許是聽到了什么消息?…”千代子好容易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問道。
“不可能。我們這一次來東京,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佐藤英彥搖了搖頭,“這家伙早年自己就是搞暗殺的,聽說還燒過英國公使館,是以對這種事比較敏感,所以提前躲開了。不過他大可以放心,老師給我們定的這一次的目標當中,根本就沒有他。”
“噢…”
“不過這個人也夠薄情寡義的,明知道心愛的女人可能處于危險之中,竟然不提醒一下,太不象話了。”
聽了佐藤英彥的話,千代子的心里一陣刺痛。
“這一次…需要我做什么?”千代子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問道。
“你這里,是老師選定的備用藏身地之一,老師可能會來,也可能不來,總之,不會給你添多少麻煩的,千代子。”佐藤英彥看到千代子驚懼不安的樣子,不忍心再嚇唬她,笑著說道。
“噢…”千代子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你們這一次,要殺掉誰啊?”千代子不知怎么,下意識的又問了一句。
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不由得偷瞥了佐藤英彥一眼,佐藤英彥象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說道:“雖然這次是極秘密的行動,但千代子是自己人,和你說了也不要緊。我們的目標,是政府的高官,必須要除掉的目標之一,便是大久保利通這個奸賊。此外還有山縣有朋、樺山資紀、巖倉具視和大隈重信等人。”
聽到佐藤英彥說出一大串政府的高官的名字,千代子又是面色一變。
“至于伊藤俊輔先生,老師并不想殺他。所以你就放心吧!”佐藤英彥笑著放下了筷子,又喝了一杯酒,拂了拂手起身,“好了,我得走了,我的目標,還在等著我呢。回頭我再來找你,千代子,多保重。”
沒等千代子回過神來,佐藤英彥已經閃身出門,翩然而去。
不知不覺的,坐著馬車的伊藤博文,又來到了那條他第一次碰到如月姐妹的地方。
這里靠近皇宮,鄰近太政官,算是熱鬧繁華的地方,由于政府不再向擺攤的人征收捐稅,促進了這一地區商業及游藝業的發展,遂有各門藝人在此辟地獻藝,各類曲藝演出場所伴隨茶樓、酒樓、飯館、商攤、武術雜技場地蜂擁而起,成為東京民眾欣賞民間技藝的一個集中場地,也是東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對于在東京的外國人來說,這里也是他們休閑娛樂的一個好地方。
來到了這里,伊藤博文的目光不自覺的被那些雜耍的藝人吸引住了。
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群人圍成了一個大圓圈,在看著耍猴表演。
此時圍觀的人很多,圍成了厚厚的人墻,但伊藤博文是坐在馬車里,他從馬車向外觀望,是以不用擠,便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圓里,幾個赤著上身的雜耍藝人正揮著手中的鞭子,一邊吆喝著,一邊驅使猴子們做著各種表演動作,看到幾只穿著可笑的衣服的猴子不時的做出一個個憨態可掬的表演動作,周圍的人們不時的發出陣陣喝彩和開心的笑聲。同車的副島種臣和伊藤博文也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伊藤博文象是想起了什么,笑容先是僵在了臉上,接著便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副島種臣注意到了伊藤博文臉上表情的變化,笑聲嘎然而止。
“怎么了?伊藤君?你不舒服么?”他關切的問道。
“我沒事。”伊藤博文搖了搖頭,反問道,“副島君,你還記得,上一次看樣的這猴子戲,是什么時候?”
“我當然記得。”副島種臣點了點頭,“上一次,在北京城,是在和乾國的總理衙門大臣們談判之后,回來的途中看到的。”他回想著那一天自己和柳原前光又一次去總理衙門交涉,從那兩位愚蠢的大臣毛昶熙和董恂的口里再次拿到了“苔灣番地不歸王化”的口實時,那份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歡愉心情,嘴角又一次現出了笑意。
當他們在歸途之中看到平日里經常能夠看到的猴戲時,聯想起那兩位被他們用外交辭令繞得團團轉的大臣,都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歸國后,副島種臣還把這件事當成笑話講給了伊藤博文聽。
在那時的副島種臣和伊藤博文眼中,那兩位乾國大臣毛昶熙和董恂,不就象這雜耍藝人驅使的猴子么?
副島種臣突然明白了伊藤博文這樣問的用意,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副島君,你不覺得,今天的我們,也象這猴子一樣,被一個乾國人耍了么?”伊藤博文嘆息了一聲,問道。
“是。”副島種臣的臉色一下子陰郁起來,“我本來就奇怪,為什么西鄉君會任命一個乾國人指揮他的部下,現在想起來,這個乾國人,真是可怕啊。”
“我真的懷疑,在這個人的背后,有乾國政府在搗鬼。”伊藤博文說道,“副島君,這個人的名字,叫林逸青,和林義哲是同族人。”
“這個人…會有這么可怕么?”副島種臣問道,聲音顯得很不自然。
“林義哲是我曾經見過的最為可怕的乾國人。”伊藤博文轉過頭,看著副島種臣,滿臉都是凝重之色,“而這個叫林逸青的人,我似乎從他的身上,能看到林義哲的影子…”
“林義哲死后,乾國又出現了這樣一個勁敵,而政府現在任用的,卻是一些被野心和欲望沖昏了頭腦的蠢材!”副島種臣嘆息道,“我真是不明白,為什么大久保君要重新起用樺山資紀這樣的家伙!”
“是他啊…”伊藤博文想起樺山資紀的行為,便氣不打一處來,“他這種愚蠢而又狂妄的人,只會把日本拖向毀滅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