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葉天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邱得根住址,現在的香港與二十一世紀不太一樣,有些地區并沒有發展起來,像是毗鄰皇后大街的蘭桂坊,如今還是貧民區,各種臟亂,葉天繞了好一會才繞出來。
邱氏家族在香港數得上豪門,不過別墅實在配不上邱得根身份,一幢很樸素的三層洋房,庭院布置簡單的花園,鐵欄圍成的墻壁毫無點綴。
“滴滴…滴滴…”
葉天打量宅院的時候,一輛紅色法拉利恰好駛入,車內女孩一邊不停鳴喇叭,一邊伸頭對葉天斥道:“喂,你是誰?干嘛呆在我家門口?”
“你是?”葉天聽說她是這里家人,親切感油然而生,他也算是邱氏家族的人。
女孩摘下太陽鏡,打量葉天,疑惑道:“窮小子,你不會想進去偷東西吧?”
葉天心中不悅,上前兩步解釋道:“小姐,你誤會了,我是邱得根先生的晚輩,今天過來實在有重要事情相商。”
“要是相商,哼!又是窮親戚!”
女孩露出鄙夷之色,坐內,繼續按了兩下喇叭,鐵門‘咔吱咔吱’慢慢打開,紅色轎車從葉天身旁駛入,勁風帶走一片衣角。
“長得不怎么樣,脾氣還蠻大的。”
葉天撇嘴,心中暗嘆,意識到事情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順利,這家人并不歡迎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闖進去,從游到香港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回頭路,拜訪邱氏家族固然是為了奶奶遺愿,最重要的是取得邱得根認同,取得香港身份證,光明正大的生活。
“窮小子,爸爸讓我問你叫什么?”
花園處,墨鏡女孩擋住葉天去路,雙手把玩包包,很不情愿和他說話的樣子。
“我叫葉天。”
“你不姓邱?也不姓裘?”女孩正視葉天,心中松了口氣,她姓邱,媽媽姓裘,不是這兩姓,那就是遠房親戚,隨便給點錢就能打發。
“我爸爸姓邱。”葉天深深吸口氣,女孩態度讓他很不悅,管中窺豹,他不能留下來,取得想要的東西就離開這里。
憑他能力,闖出一番事業又有何難,這一刻,葉天下定決心,心情陡然放松,對女孩態度不以為意,女孩越是苛刻,只能證明邱家家教實在不怎么樣。
“不早說,跟我來吧!”女孩嘴里嘟囔晦氣,領著葉天進入別墅。
室內倒是挺豪華的,葉天打量幾眼,迅速收回目光,剛才在外面還有點失望,這般宅子放在內地,頂多是千萬富翁的命,如果在鄉下,百萬富翁的宅子也比這漂亮。
“爸爸在樓上,樓梯口左拐第三件,你自己上去吧。”
“我自己上去?”
“隨便啊,你要走也沒人攔著,反正我不想上去,剛剛為你通報,害我挨訓。”女孩氣哼哼坐沙發上,嘴里嘀咕:“不就是昨晚沒回家嘛,罵我?以后我天天不回家!”
葉天輕輕搖頭,他這位叔公經商能力很強,教育子女實在不怎么樣,怪不得最后幾年過得那么凄涼,幾個兒子內訌,郁郁而終。
樓梯走道,葉天一步一步向上,聽到樓下說話聲,有心瞧瞧邱得根其他子女德性,在樓梯口處停下來,側耳傾聽。
“美琦,剛才那是誰啊,穿得那么破?”
“你家親戚嘍。”
“又是窮親戚!”
“小弟,別說風涼話了,快通知大哥、二哥,三弟他們,家里又出變數了。”
“干嘛,那么緊張,以前又不是沒遇到過,隨便幾千幾萬就打發了,對比老爸財富,這點錢算什么。”
“你懂什么,他爸爸姓邱啊,我擔心是近親嗎,萬一分我們家產,我們大房豈不要吃虧。”
“爸爸又沒說分…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現在二房三個弟弟都小,防患于未然,不能讓外人占便宜!”
“你們兩個說什么呢,什么分家產?”
“姨娘!”
“姨娘好!”
葉天伸頭看了一眼,大廳內,一位四十來歲的貴婦臉色鐵青,剛才說話的年輕男女各自低頭,既不尷尬,也不認錯。
有這種子女,邱得根也真是倒霉,誰叫他娶了兩個老婆,還姐妹花,這就是報應。
樓梯處,左邊第三間。
“咚咚咚。”
“進!”
原來是書房,葉天挺胸收腹,直視書桌前的老人,也不錯老,身材為胖,穿著白色唐裝,大背頭,目光犀利有神。
邱得根輕輕皺眉,葉天穿著在他看來實在上不得臺面,猶如街頭阿飛。
“你叫什么名字?”
“葉天。”
“姓葉?”
“我爸爸叫邱達海!”
“喔!”
邱得根若有所思,按照邱氏家族族譜,他這一輩是‘得’,下面一輩就要取‘達’字為名,猶如他的幾個兒子,達維、達倡、達墻、達城…不過,邱達海他卻不認識。
“你爺爺是?”
“邱得肖!”
“原來是得肖孫子。”邱得根露出緬懷之色,輕嘆道:“一晃三十年過去了,你爺爺還好吧。”
“爺爺過世二十多年了,奶奶前幾天也走了。”
“死了!”
邱得根臉色呆愣,稍稍失態,葉天爺爺是他堂兄弟,比他大四五歲,年輕時候兩人一起到上.海闖天下,上.海解放之后,他帶著老婆逃到香港,兩人就失去了聯系。
“叔公!”
葉天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卷起的手帕,上前放到邱得根書桌前,解釋道:“這是我奶奶臨終前讓我交給您的,里面是一對手鐲。”
“手鐲?”邱得根本不在意,一向都是他接濟窮親戚,從沒有窮親戚送他貴重禮物,聽到手鐲,才愣了下,急急打開手帕,失聲道:“真的是它。”
葉天肉痛,為了身份證,他豁出去了,這對手鐲挺值錢,來香港之前,黑市商人開價二千八百人民幣,要知道內地一個月工資才二三十塊錢,二千八百足夠支付普通工人十年薪資。
回憶往事,邱得根很自然想起了亡妻,他一輩子最愛的女兒,卻因為空難去世,空留遺憾,如今事業有成,是時候完成亡妻遺愿了,進軍影視行業。
擦了擦眼角,邱得根掩飾道:“這對手鐲是祖奶奶的嫁妝,傳了幾代,闖蕩香港時,從家里…后來為了租大光明戲院,當了,一直想贖回來,但時局混亂,來香港前夕,我拜托你爺爺贖回手鐲,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葉天暗笑,不就是偷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此番闖蕩香港,我把祖產都賣了,不過這些是葉家財產,和你沒關系。
“爺爺也不希望家里傳家寶流落在外。”
邱得根對葉天產生些許好感,問道:“你上過大學嗎?”
“這…小學沒畢業。”
葉天糾結,這具身體的確小學沒畢業,不過前世他確實復旦大學在讀碩士,稀里糊涂回到這個年代,學歷自然是不能用了。
邱得根皺眉,小學?還沒畢業?字都認不全,能干什么工作!
“你是偷渡來的?”
“是,游海到的元朗。”
邱得根不悅,他是個安分守法的商人,不喜歡違反法律精神,更不喜歡這樣的人,來香港可以通過正規渠道,國內政策他是了解的,探親這一條理由可以通過,葉天選擇偷渡,身上打扮又如此怪異,邱得根連連搖頭。
“你還回去嗎?”
“不回去!”
邱得根又皺眉,這個回答在看來太急功近利,為什么不想回去?見識了香港花花世界,迷了心智,還是在覬覦什么。
“我明白了”
“叔公我…”
邱得根擺手道:“先住下,把居住證明辦了再說。”
“謝謝叔公。”
葉天松了口氣,他就是這個意思,現在的香港不比從前,逃港者無法辦理身份證明,警方逮捕一個遣返一個,他可不想被遣返,回去之后,說不定還要吃官司。
邱得根辦事效率很高,葉天上午達到邱家,下午就隨邱美琦到民政部照相,身份證到手,葉天總算安心了,上面有他的照片,挺帥氣的。
民政部停車區域,邱美琦左右張望,很心虛的模樣。
“車子壞了。”
葉天笑了下,心中明白,邱美琦又要出什么花招了,中午吃完飯,她和幾個兄弟嘀嘀咕咕,商量著怎么把他趕出邱家。
“坐公交車吧!”
邱美琦下意識捂著鼻子,她長這么大,很少擠公交,全是為了給葉天難堪。
八十年代的公交車叫巴士,里面空間并不大,座位有限,上車之后,里面已經坐滿了人,葉天、邱美琦只有站立,。
小巴士讓葉天想起《奇思妙計五福星》五福星乘坐巴士戲弄司機的那一段,嘴角劃出一彎弧度,《奇思妙計五福星》,這部電影還沒拍,如果他是電影人,這一部電影就可以賺幾千萬,港幣真是太好賺了!
“笑什么?”邱美琦忍著巴士上彌漫的油味,故意高聲嘲笑:“你在大陸一定沒有乘過巴士。”
“原來是大陸仔!”
“要不要報警?”
“大陸仔滾回大陸去!”
邱美琦的的話很管用,乘客紛紛起哄,他們生活在社會底層,平時只有被人嘲笑的份,自尊心很受傷,如今有了嘲笑被人的機會,比誰都起勁。
“大陸仔下車!”
“下車!”
葉天表情冷漠,朝兩個最起勁的大媽冷冷看過去,兩人立即閉嘴,眼神躲閃不敢對視,葉天冷漠眼神依次掃過整個車廂,起哄聲音立即平息,除了汽車馬達聲,一點雜音都沒有,誰也不敢做出頭鳥。
“沒勁!”
邱美琦沒想到車內乘客這么沒種,也埋怨葉天運氣好,車內都是老弱婦孺,被葉天狠辣眼神逼迫,沒有一個出頭,這情形,估計葉天出手,也不會有人阻攔。
心里無端冒出怨氣,邱美琦嘀咕道:“大陸仔!”
“閉嘴!”
葉天怒火正無法發泄,憤怒表情,尤為駭人,邱美琦整個人都呆了,她竟然被罵了,被一個瞧不起的人罵,比殺了她還難受。
“你竟然敢罵我!”邱美琦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你應該慶幸,你是女人。”
“你憑什么罵我,你只不過是我們家窮親戚,窮親戚!”
“夠了!”葉天臉黑的嚇人,雖然在邱家呆了半天,但這一家人都瞧不起他,早憋著一口氣:“我是窮,但我不會占你們家便宜,我現在是一無所有,但我絕不會永遠如此!”
“你有本事不要花我們家錢!”
“別以為我知道你們兄妹打什么算盤,邱家財產我不稀罕,你給我記著,我葉天從今往后,絕不踏入邱家一步,更不會花邱家一分錢!”
“司機停車,我要下車!”
“小姐,還沒到站呢。”
司機操著潮州話,對邱美琦哼唧哼唧,他也是逃港者,初到香港,也受人嘲弄,妻子都和港燦跑了,因此特別恨邱美琦這樣高高在上的香港人。
“不管,我要下車。”
邱美琦跺腳嗔怒,車內異樣眼神讓她作嘔,捉弄葉天反被她捉弄,多待一個都是折磨。
葉天見司機露出嘲笑身上,立即抓緊扶手,雙腿撐開,剛做好防備姿勢,司機急剎車,邱美琦猝不及防,整個人朝前傾倒,葉天側身避過。
“啊!”
邱美琦尖叫,她竟然跌倒了,那么狼狽不堪,怨毒看向司機,隨時都有可能撲上去廝打。
“小姐,是你讓我停車的,現在車停了,不下車我要開嘍!”
司機一本正經說,臉上卻帶著嘲笑神色。
邱美琦短裙、薄衣搭配,車內男同志大飽眼福,一時間噓聲四起。
“你!”
邱美琦咬緊嘴唇,恨恨瞪著葉天,狼狽下車。
“呼!”
葉天長舒口氣,轉身瞪著剛才叫得最兇的婦女:“死肥豬,滾!”
“你…你干什么?”兇悍婦女瞬間變軟,畏畏縮縮看著葉天,求助看了一圈,車內沒人為她說話,不情愿起身讓座。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