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金鐘銘拒絕了劇組一早派車來接的請求,而是選擇在恩地家吃了早飯,并等來了昔日的助理王忠秉。隨即,就如同多年以前那樣,由王忠秉開車,載著金鐘銘還有蹭車的恩地,三人一起前往了沙上區的片場。
話說,一路上金鐘銘和王忠秉二人聊個不停,堪稱言笑晏晏,精神抖擻,這讓旁邊看著的恩地目瞪口呆…對方明明先是半宿宿醉,接著半夜未眠,哪來這么多精神?
哪來那么多精神不知道,但當車子停在了距離片場很遠的一個停車場里以后,恩地知機的選擇了先走一步。她算是看出來了,金鐘銘肯定還是有話要跟他的這個心腹說,自己沒必要學昨天晚上那樣再聽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種事情聽多了,對自己沒好處。
果然,跟著小跑離開的恩地身后,金鐘銘和王忠秉一前一后,兩人也慢悠悠的沿著乘鶴山下的公路一路走了過去,而各種隨意的話題也隨之展開。
“怎么樣?”金鐘銘問的很寬泛。
“很不錯。”王忠秉倒是回答的很坦然,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本職工作是什么。“我們的韓國淘寶已經成為了韓國電商的實際主體,也成為了釜山的支柱產業,而且因為地理位置的選擇,我們在海對岸的rb也有了足夠的影響力和市場份額…”
“這種話就不要多講了。”金鐘銘倒是沒懷疑這些話是假的,新興產業,互聯網和實體經濟的結合,外加壟斷的性質,要是沒這種程度的發展那才怪了,不過他今天并不想聽這些話。“你覺得企業發展到現在,有沒有什么問題?”
“你是指?”
“比如說躺在功勞薄上睡覺,人浮于事,企業內部人事僵化…大致如此。”
王忠秉沉默著跟著金鐘銘走了好一會,這才重新開了口:“這種事情或許有,但是我卻不好說,也沒有資格說…”
金鐘銘微微一笑,他當然也明白對方的意思。
話說,王忠秉固然是自己派到釜山這邊的監督,但更多的卻只是在財務權力上的監管。至于自己剛才說的這些東西,說實話,并不在對方的職權范圍內,所以才‘不好說’。而且說白了,在這些事情上,王忠秉終究也只是個外行,所以也‘沒資格說’。
強行要說,也只是在獻媚而已。
“鐘銘你這是要趁著人在釜山,清洗一下這邊?”思前想后,王忠秉也只能如此猜測了。
“沒那么陰謀論。”金鐘銘一臉輕松的答道。“只是準備擴大一下業務范圍而已,在首爾那邊建立起一個跟電商有關聯,但實際上卻是獨立的新公司,以此來刺激一下老公司…”
“這樣的話最合適不過了。”王忠秉當即松了一口氣。“不過這種事情成王敗寇,辦成了,自然是萬般都好,辦不成,恐怕反而會讓釜山這邊輕視你…”
“想多了。”金鐘銘背起手來戲謔的答道。“我賺起錢來自己都害怕!”
王忠秉當即又閉上了嘴,人到中年,有些棱角早就被磨光了。
就這樣,兩人兜兜轉轉,眼看著沙下的海港出現在了眼簾中,話題卻又說到了海景,說到了釜山電影節,說到了李庸觀,自然也就說到了金鐘銘一直在籌備著的事情。而王忠秉,作為金鐘銘心腹中的心腹,這些事情自然也沒有瞞他。
“別的到也罷了,10會不會太多了?”和年輕時截然相反,已經在釜山這里坐鎮了數年的王忠秉對數字顯得異常敏感。“這可是一個行業的總收入的10!太多了!”
“你想多了。”金鐘銘淡淡的答道。“我這是在硬生生的用利益締造一個新階級,不拿出整個行業成比例的收益,又怎么可能會成功?”
王忠秉再度為之默然,說到底,這個話題對他而言還是顯得有些太大,讓他不敢接嘴。
“而且。”走在前面的金鐘銘突然回頭笑了一下。“哪里真有10,說不定只是5呢。”
王忠秉登時又啞然失笑,他當然也明白這話的意思,基金會控制權在金鐘銘手里,真正出血的其實只是被強行帶進來的剩下那些院線的10,而金鐘銘操縱著‘私人出資’的基金會,指不定左右手一換,錢又回去了。
“當然了。”金鐘銘繼續搖搖頭笑道。“這里面最重要的一點是,韓國電影行業實在是太嚴整了…一切收益從院線那里結算,甭管你怎么抽稅,所有票房50歸院線…這錢賺的也太容易了點。”
這下子,王忠秉終于一臉戲謔的笑了出來,話說,他在釜山這里看著韓國淘寶的發展,雖然不參與經營,可作為金鐘銘的代表理事,最起碼商業上的見識還是比以前多的多了。
要知道,所謂院線和影院其實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其中,院線是負責排片的,也就是理論上的發行方;而影院,則單指放電影的具體商業場所,這里不僅放電影,還可以賣爆米花,同時樓下說不定還可以開個火鍋店賣方便面。
不過一般而言,無論是哪個主流電影國家,這倆家加一塊分成確實都是50左右,這一點和韓國一樣。
但請記住,這是兩家一起吃的份額,而且是理論上。
那么實際上呢?實際上,絕大多數有著電影大市場的國家礙于種種現實,院線拿走的遠低于理論上的那份,而影院的分成卻遠比名義上多的多。
這其中的緣由很復雜了,既有偷票房之類的各種隱性潛規則手段;也有真正的大市場環境下,好影院的自由度很高,院線不敢不給對方一個好分成的緣故;甚至還有院線吃掉了文化政策上的紅利,只好捏著鼻子對影院做出讓步的原因。
這里多說一句吧,其實這也是金鐘銘之所以原意在中國花這么大力氣投資所謂‘院線’的緣故了——他所謂的中國美嘉院線,實際上應該是中國美嘉連鎖影院而已,因為中國的院線是不對外開放的,但反過來講,因為種種上面說到的原因,在中國開影院也確實很賺錢。
除此之外,還有市場中各種復雜的代理發行商,中間的利益和學問多的去了!
總之吧,閑話少說,記住一條就行了,那就是大多數國家的電影市場情況都非常復雜,在這個院線和影院共同占有的50中,利益流失非常嚴重,更多時候,這個數字其實也就是一個數字而已。
那么韓國呢?很抱歉,韓國電影市場…呵呵,自有國情在此!
第一,市場很繁榮,小小一個韓國就有著足足近兩千個銀幕,而且韓國人的觀影熱情毋庸置疑,這個行業確實很賺錢。
第二,監管嚴厲,全國票價統一不說,所有的票也都是聯網的,你這邊哪個電影院哪部電影通過哪個院線賣出去一張票,那邊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的電腦上立即就會把數據收集起來,而所謂影院想要從正經路子以外偷錢,簡直不可想象!
第三,壟斷性極強!剛才說全韓國兩千個銀幕,那么三大院線有多少呢?答案是每家五百個左右。換句話說,這三家說定了的事情,其余所有小影院小院線都要捏著鼻子認,甚至政府也要捏著鼻子認,整個行業都要捏著鼻子認。
第四,壟斷性極強…這話沒重復,因為剛才的壟斷是指橫向壟斷,而這個壟斷是縱向的。比如說金鐘銘出手之前,CGV后面是有CJ影業的,而美嘉院線后面也是有showbox的,這其實都是連在一塊的,而等到了金鐘銘出手后,這種縱向壟斷就更緊密了。這樣的話,所謂的代理發行,也就是發行傭金,這個占行業總票房10左右的大蛋糕,在真正的大院線那里其實也是通吃的!
最后,也是最可怕的,相比較于小影院和各種小院線,三大院線基本上是垂直化管理。所謂垂直化管理意思也很簡單,那就是院線和影院是一家,或者說影院是屬于院線的產業。在這種情況下,甭管你怎么算,這50就是這個院線老板的,所謂影院,其實也就是負責伺候客人的場所而已。
更何況,別忘了還有所謂的文化扶持政策,韓國政府的文化扶持紅利,可都被這三大院線吞的干干凈凈…呃,外國電影來到韓國,對不起,統一的15分成,剩下的85全是院線的。小眾電影的文化普及?藝術片?對不起,請交給公立小院線,爺我不伺候!
總之吧,憑借著壟斷加一體化的措施,韓國這邊的院線是真正的oss,他們的50是真真正正的50,絕不打折扣!而其中的三大院線更是真正的吸血鬼,是整個行業的收割者,所有人都在為它們打工!
所謂地主收租子的比方,在別的國家是笑話,而在韓國電影界,簡直太形象了!
那么,在韓國特色的電影市場環境下,如今有了半個村子的地…啊呸,有了一千張銀幕在手的金鐘銘,他說大家要一起減租減息,拿出來10給行業底層兜底…怎、怎么了?
Lt辛家不服,咱們自有一番道理說一下,其他人誰敢不服?
“導演協會怎么辦?”想了一會,王忠秉終于還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那群人其實能量不小,而且這次也是受損失最大的一個群體,他們會甘心?”
“其實啊。”金鐘銘再度回頭瞥了眼已經步入中年的王忠秉,然后停住了腳步,當著這個心腹他也不怕說話過分。“忠秉哥,說白了,這就是一個衍圣公做慈善的游戲。”
王忠秉一頭霧水:“衍圣公我知道,中國皇帝給孔圣人后代的封號,慈善我也知道,釜山這些年我見多了,但是連一塊我…”
“話說明清時代,山東每次出災禍,曲阜的衍圣公都要領頭組織救災!”說著,金鐘銘扭頭又看向了不遠處的沙下海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眺望海對岸的山東…不過方向好像不對,那邊似乎是rb。“比如說某次小災,衍圣公當仁不讓,捐出了五百兩銀子,知府老爺捐了兩百兩,城內有名的士大夫每家捐五十兩,普通鄉紳捐二十兩,而城中中等商戶每家五兩,累計得銀一萬余兩!”
“還真是…挺相像的。”王忠秉咂摸出了一點味道。
“當然了,那個時代的救災肯定有那個時代的特色。”金鐘銘繼續語調平和的講著故事。“一萬多兩銀子到手后,衍圣公先拿走五千兩,因為他為救災寫了匾額…潤筆費!”
王忠秉猛地一愣,腦子差點沒轉過彎來。
“然后知府老爺又拿走兩千兩,因為他出動了衙役們去維持秩序。其余士大夫則按照投資額雙倍領還,因為他們出面喊了口號。而鄉紳富戶們也紛紛按照原價拿走自己的錢,因為他們坐著圍觀了。最后,大概剩下五百兩交給衙役們去救災…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雖然明白了金鐘銘的意思,但王忠秉依然哭笑不得。“我歷史學的不好,明清時代中國那邊的衙役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但是要放在李氏朝鮮這邊,底層的皂吏衙役們能給災民剩下五十兩,那都是清廉到了極點…我估計只會花五兩銀子買點陳米,然后強行征召一張鐵鍋,還會讓災民自己劈柴,最后熬一鍋稀粥做做樣子。”
“沒錯。”金鐘銘連連點頭。“你這歷史其實學的很不錯了…不過,忠秉哥我問你,即便如此,災民難道不感激給他們飯吃的衍圣公嗎?”
“當然會感激,那可是圣人后代,而且是唯一站出來組織救災的人,甚至出了岔子也只是這些衙役們貪贓枉法。”王忠秉回答的很快,而且舉一反三。“至于知府老爺、士大夫和鄉紳富戶,也都個個對衍圣公的義舉心悅誠服,因為他們或者拿了錢或者得了名,卻全都是靠著衍圣公府的名望才能做成這件事情的。而那些虧了錢的小商戶們…也是絕對不敢齜牙咧嘴的。不然,知府會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做破門令尹,士大夫和鄉紳會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做鄉賢治國,甚至惹急了一些人,說不定還會有人煽動災民,說就是這家人賣的陳米,分分鐘就有災民燒了你全家。”
“忠秉哥確實老成了不少。”金鐘銘似笑非笑的答道。
“經歷的事情多了而已。”王忠秉苦笑一聲。“在首爾我什么都不是,而在釜山這些年,借著你的名頭,有些慈善游戲我可是見識了不少…”
“不過,我可不是衍圣公。”金鐘銘坦然言道。“我只要自己的錢能回來就行。而我的基金會也不是你說的那種,更不是教會用來放高利貸的那種慈善基金會…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它真真正正完成自己的救助使命,然后才是鄉紳們雙倍返還的游戲…這種情況下,導演協會又怎么了?他們要不服,也該一邊提防這災民,一邊去找貪了錢的鄉紳們算賬,找我這個圣人作甚?!”
王忠秉再度失笑,他是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確實,該找誰找誰去?這么好的衍圣公提著燈籠都找不到!
“對了,韓進海運那邊你熟悉嗎?”一個話題說完,金鐘銘繼續往前面的片場走了過去,但嘴上依舊沒閑著。
“當然。”趕緊跟上的王忠秉哭笑不得的答道。“都在釜山且不說,就算是天南海北的,我們做電商的也不可能不認識做物流的吧?”
“那就替我打電話謝謝他們。”金鐘銘伸手指了指南方的沙下海港。“就說這些吊臂放下去以后景色好看多了…”
“哦…好!”王忠秉不明所以,但依舊趕緊答應了。
上午的海濱城市陽光明媚,似乎正是工作的大好時機,但是轉過彎來,來到片場前的路口時,金鐘銘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怎么了?”
“哎…容和oppa的粉絲!”被堵在路口前的恩地無奈的回頭解釋道。“聽說她們的oppa來這里拍電視劇,一大早就把這里堵上了。親故你也知道,容和oppa如今是大勢中的大勢,在釜山,更是標準的男一號…比你都強。”
金鐘銘沒有在意恩地的解釋,而是歪著腦袋,認真的打量起了眼前的這群瘋狂迷妹,說實話,他感覺好久沒有迷妹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只見這群女粉絲排著整齊的隊列,穿著同樣顏色的T恤外套,舉著臨時制作的牌子,而且還喊著整齊口號,將路口堵得嚴嚴實實…甚至,每當劇組那邊有一個人影晃過的時候,還會有人忍不住打亂秩序高喊oppa,希望對方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鄭容和。
過了一會,大概是發現了自己三人被堵在了外面,FNC的助理一馬當先,一群劇組工作人員一擁而出,開始在自己的注視下滿頭大汗的跟迷妹們作著什么工作…但是,根本不起作用!實際上,這反而刺激到了迷妹們,她們開始用更高亢的釜山方言高喊起了‘容和oppa’的愛稱!甚至有人開始沖擊劇組!
一時間,場面亂作一團。
而金鐘銘,這時候竟然也忍不住一臉輕松的笑了出來…還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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