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夜之間,隨著后期大量動作戲的出現,劇組的節奏就被李楨凡給控制住了。誠如他說的那樣,四年間,哪怕那個時候恐怕還沒有《大叔》這兩個字的出現,但是隨著故事梗概和那種初始沖動的出現,某些東西就已經在他腦子里印下來了——比如說大叔和小米之間的那種感情升華,再比如說這部電影里動作戲的逼真性,再再比如說那種最后主角短發后突出的那種酣暢到底的感覺!
這其實就是一個作品創作出來的基本契機,有了特別想表達出來的東西,然后輔之以完整的故事梗概,再然后對角色進行立體化的修飾…
當然了,在金鐘銘看來李楨凡的功底確實有問題,尤其是在說故事的能力上。實際上,電影拍到現在他已經能看出來李楨凡那種分不清故事主次的老毛病又犯了,原本不錯的故事被他那根本就是邏輯上出了問題的警察戲、黑幫戲給搞得一塌糊涂!
而且更讓人無奈的是,這位導演堅持的三個‘狠角色’對比的那種結構也被那個警察的扮演者金泰勛給毀的一塌糊涂!金泰勛這個被寄以厚望的演員完全沒有他哥哥金泰佑的那種拿捏到位,甚至讓人干脆懷疑他試鏡時就是自己哥哥過來頂替的!
但是…事到如今這些都無所謂了,當所有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熬過去,只剩下大量印在導演腦子里的動作戲的時候,整個片場立即變成了屬于他的個人舞臺。
每個動作李楨凡都和動作指導一起想好了,什么時候做哪個動作,哪個動作從哪個角度拍攝,血包什么時候劃開,槍支里子彈的數量,刀具的形狀和出血的效果、刺入的角度…各種各樣的東西都已經擺在那里。
這讓演員們非常輕松,因為他們可以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安生了。
不過,對于有些天生不安分的主卻并非如此,比如拍攝中間突然對著鏡子發起呆的金鐘銘。
“前輩,他在干嗎?”旁邊有扮演打手的群演相互好奇的詢問道。
“控制光圈而已。”旁邊有老道的演員冷靜的解釋道。“待會大叔不是會見到那個眼珠子嗎?按照劇情大叔肯定會大受刺激,看起來像是一種全線失控的感覺,這時候就需要也只能通過放大瞳孔來展現這種情緒的變化…”
“人能夠控制自己瞳孔的大小嗎?”之前的群演明顯感覺到有些好奇。“不是說人死了或者受到情緒的刺激才會瞳孔放大嗎?”
“確實如此,但是演員不用做到那種地步。”繼續有懂行的人曬笑道。“而且這種東西也不是很難的事情,人的眼睛就像一個攝像機,而瞳孔是一種控制進入其中光線多少的一個東西,說到底還是有兩條肌肉管著的,所以通過訓練,很多人是可以通過控制面部發力來控制瞳孔的大小的。”
“沒錯,除非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花瓶,所謂學院派也好,實踐派也罷,其實稍微有點演員常識的人都可以盡力做到這一點。”之前那名第一個被問到前輩似乎是想展示權威,說話中已經帶著超出介紹范圍的情緒了。“像金鐘銘這種從小演戲的人,估計小時候在片場就接觸過類似的小技巧,很正常的東西罷了。”
就在這些人說話間,金鐘銘已經面無表情的扭頭看向了等在一旁的李楨凡,說實話,李楨凡當時就嚇到了!他也算是個有經驗的導演了,對于控制瞳孔大小這種東西他實在是沒有太多想法的,無非就是犧牲眼睛周圍的細微表情換取一個稍顯失神的眼神罷了…但是,金鐘銘的瞳孔放大到讓他有點心涼的感覺,整個眼球變得發亮了起來,所以他第一眼他就被嚇到了!其實不僅是他,那邊站著的幾個演員也嚇了一跳,再也沒人說什么廢話了。所有人心頭都冒起了三個字——神演技!
“燈光組注意!”李楨凡邊后退邊喊道。“一定要維持住場地內的光線,不要有太多明顯的亮度變化,還有你們幾個!”
李楨凡喊的是那幾個要扮演打手的演員:“注意動作,大叔現在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不要讓刀具的閃光照到他眼里!”
準備停當,大叔按照這一幕的開始劇情,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然后手持這裝著眼珠的玻璃容器站了起來。
“你有幾顆蛀牙?”
“什么玩意?”
“我是開當鋪的,所以會留著金牙。”鏡頭對準了兩眼通紅卻雙眸發亮的大叔。“除了金牙,所有的東西我都會嚼碎的!”
自己的話音剛剛落下,金鐘銘卻無力的朝李楨凡擺了擺手,他失敗了!在調動情緒和面部肌肉說話時,烏黑發亮的瞳孔突然間就撐不住了!說到底,控制瞳孔的那兩塊肌肉的背后其實是相當低級那種神經,一個撐不住就會失控。情緒、表情、淚水、外界光線刺激…實際上,剛才金鐘銘說話時已經勉力的在使用自己的嘴角和臉部肌肉來展示那種狠勁了,但當他抽動眼角去看對面的反派oss的時候,一雙眼睛還是本能的失控了。
人的本能,沒轍。
“可以適當的剪切!”李楨凡來回幾圈踱步后給出了一個漂亮的解決方式。“前面一點對話可以從后背的位置開始,讓鏡頭對準你的后背,你多顫抖一下身體,這樣把情緒烘托出來,然后對話的時候也可以先對準金錫元(反派boss的扮演者),只有最后那句話再對準你。如何?”
眾人皆無異議。但,最后依然失敗了。只要大叔眼角一動,那種整個眸子失神到發亮的效果就隨著表情上的狠勁消失的無影無蹤。
金鐘銘對劇組的威懾力還是很大的,ng了十幾次以后,也沒有誰敢說句廢話。而大家的討論也都集中在如何控制瞳孔上面,尤其是很多老道的演員在自己嘗試發現自己也做不到那個份上以后,片場就更安靜了。
這是一場室內戲,一個豪華的羅馬式裝潢的室內大廳,大理石地板,大理石柱子,一群打手,一個殺手,一個反派boss,一個鄰家大叔,僅此而已。
但是,作為電影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一場集體動作戲,就在這個室內大廳周圍,攝影、武指、化妝、道具,各種人員卻又紛紛亂亂。
總之,雖然沒人敢說什么、議論什么,但是這么多人,這么多環節擺在那里,劇組的氣氛自然隨著一次次ng變得嚴肅和焦躁起來。
“實在不行使用藥物呢?”有化妝師提出了一個比較可行的意見。“我知道有一些含阿托品制劑的眼藥水…”
“去買!”李楨凡揮揮手命令道,這確實是一種常見的方法,對于電影而言,唯一的目的就是最好出現在大銀屏上的效果,很多歐美電影中遇到類似的情況演員甚至會偷偷使用毒品,導演也假裝不知道,最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更何況,這只是正常的藥物,通過麻痹那根控制瞳孔的肌肉,使得瞳孔擴散,算是很常見的手法了。
“幾點了?”化妝師出去后不久,金鐘銘突然放下鏡子詢問道,他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用力過度,基本上已經血絲密布了,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畢竟這樣的眼睛看起來更猙獰更到位。
“晚上七點了。”李楨凡看了一下手表。
“六個小時了?”金鐘銘想了一下,然后站了起來。
“沒錯。”李楨凡點點頭。“別著急,拍戲ng嘛…你去干嗎?”
“去外面吹吹風。”金鐘銘擺擺手。“別來找我…給我半小時的時間。”
眾人一時間議論紛紛——金鐘銘在這里的時候,全劇組的人都壓抑著不敢說話,只有泰國專業武術演員坦納永·王特拉庫算是能撐住勁。所以,他這么一走,其實也是在給劇組的人放松的時間。六個小時的辛苦,雖然只ng了十幾次,但是由于每一次都需要大量時間的等待和大量準備工作的進行,所有人都很累。
含有最大量阿托品制劑的滴眼液買回來了,金鐘銘也隨之回來了。
“不用這個。”金鐘銘兩眼發紅的答道。“先留著,再試一遍。”
李楨凡點了點頭,電影重新開始。
“你有幾顆蛀牙?”
“什么玩意?”
“我是開當鋪的,所以會留著金牙。”鏡頭對準了兩眼通紅卻雙眸發亮的大叔。“除了金牙,所有的東西…我都會嚼碎的!”
重復了十幾遍的一樣的臺詞,一樣的表情,一樣的語調,反派一樣的驚愕,但是當那種毫不動搖的瞳孔對準攝像機的時候,所有人這一次卻都心里一片發涼。因為這一次,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大叔在狠勁之外的那種專注和純真!
他馬上就要專注的殺人,馬上就要心無旁騖的去大開殺戒!
為了這一句話耗了足足六七個小時,但是值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楨凡興奮莫名。
“失去了寶貴的東西,然后決定施展純粹的發泄和報復…這種感覺我未必沒有!”金鐘銘回答對方的時候,雙眸依舊在紅血絲的襯托下黑的發亮。“準備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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