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沒被遼國揍過。」尉遲文撇著他,一針見血:「你如果被一個人揍了一百年,等有一天你發現他很虛弱,而你已經很強壯了時,你也會猶豫,自己到底能不能打過他,真把他逼急眼了,會不會又反過頭揍你一頓。」
「有道理。」鐵喜點頭:「你今晚要和商會的人去喝酒?」
「怎么,你也想去?」尉遲文睨他。
「不去。」鐵喜搖頭笑道:「我準備去接趙姝。」
這天沒法聊了。
尉遲文感覺這個世界都在針對他,就在鐵喜來之前,鐵嘎剛從這里離開,離開的原因是鐵嘎說想老婆了,所以決定去青樓緩解一下思念。
聽著有些扯淡,但鐵喜坐在椅子上說思念的時候,尉遲文知道他是真心實意。
想想身邊的人,除了他和年紀較小的鐵喜外,似乎都已經有了妻兒,就算是鐵喜,也已經和趙姝定下了婚約。
他是不是也應該找個女人了?
這個念頭剛出現,尉遲文就甩了甩頭,覺得自己一定是今天和鐵嘎呆久了,也變成傻子了,起身離開老宅,坐上轎子往商會的酒樓去。
于若菊知道東京是一個到處都是錢的地方,否則她也不會離開家鄉來到這里闖蕩,但是她今天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有錢。
身著錯銀鎏金的胡人舞姬,白玉制作的酒杯,輝光從酒樓的窗戶后面偷出來,蕩漾在里面的是鋪天席地的物欲和奢靡。
最奇怪的是,明明無數美味佳肴擺在面前,明顯是主角的男人卻沒什么想法,反而讓她送進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富商們在看到男人吃餛飩后,也紛紛效仿,讓她一碗一碗的往里送,酒樓擺滿桌子的美食反而成了陪襯。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夜幕下的東京城很冷。
于若菊拉高了衣領,她臉小下巴尖,這一拉,領口幾乎蓋住了她半張臉。
這個時間點外面攤販都在收工了,于若菊因為身材長相都很出挑,所以一直都是同行們閑聊的對象。
其中一個賣燒餅的男人喊她,笑著問:「你說酒樓里的那些大人物是不是腦子都不正常?放著那么多好東西不吃,非看中你這一碗餛飩。」
于若菊說了聲不知道,鼻子埋在衣領里面,悶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人家看中的不一定是餛飩。」
「說不定今天就有人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哩。」
兩個男人一唱一和的,讓一圈人都呵呵大笑起來。
于若菊視線走眼尾掃回來,懶得搭理他們,目不斜視的將煮好的餛飩送進酒樓里。
四十六碗餛飩,這是她往酒樓里送的全部數量,因為不知道里面的大人物會不會還想吃,所以酒樓的小廝特意讓她多留一會兒,等大人物們吃飽喝足離開了再走。
白送的銅錢誰都不喜歡,于若菊也一樣,直到天色暗下去,小廝告訴她,大人們準備離開了,她可以走了,她才推著自己的小攤子從酒樓后門離開。
繞過前門的時候,能看到門邊和大堂,都是三五成群拉扯在一起的人,有微醺著說胡話的,還有腦袋都已經直不起來的,清醒的多數圍在一個男人身邊賠笑。
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出頭,喝了不少酒,雙頰酡紅。
所有的,出來的人都是這副樣子,于若菊早就習以為常,繞過他們便離開了。
然而,她回去的路已經走了一半,才發現自己有東西落在酒樓,于是返回去拿時,卻在半路停下了腳步。
酒樓里見到的那個男人雙手扶著墻壁,頭沖著地面,像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樣子。
男人從脖子到鎖骨的一大片肌膚,都醺成了粉色。因為他脖子伸的很長,所以瞧得很清楚。
男人干嘔了兩聲,放平腦袋,似乎注意到了來人,回頭對上于若菊的視線。
他瞇著眼,眼睛縫里有濕潤的、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目光沒在于若菊臉上停留兩秒,他就偏開了目光,接而揚起一只手,焦慮地搓了搓頭發,把頭發都弄得亂蓬蓬的。
尉遲文在一個快要升天的美夢中清醒過來,渾身熱辣辣的,難受得想把全身的衣物都扒掉。
花了十來秒,才判斷出自己周身的情況。
他躺在一輛板車上,周身亂糟糟的放了很多東西,從情況上可以判斷,板車的主人沒有惡意,只是不知道要準備把他送到哪里去。
尉遲文記得,自己拒絕了送他回去的馬車,今天喝了很多酒,很多高興的,不高興的事全部浮上心頭,讓他想要一個人靜靜。
結果走了一半路,酒水的后勁兒就全上來了,大腦木沉沉的,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來了。
空氣冰涼,尉遲文卻覺得很熱,像要窒息。
喉嚨火燒火燎的,尉遲文低聲罵了兩聲,開口:「水。」
拉著板車的人沒應話,遞給他一個皮囊。
尉遲文吃力地抬起下巴,想去接住皮囊,瞄到握水的那只手,他不由愣了愣。
不是男人的手,是一只女人的手,修長潔白,在晦暗的環境里,顯得特別潔凈扎眼。
也是是這個停頓,前面那個人以為他又秒睡了,把皮囊又放回了原處。
尉遲文坐直上身:「給我,拿走做什么?」
拉車的女人沒解釋半句,只是再一次把那個皮囊用相同的姿勢送了過來,尉遲文拔掉塞子,一口氣將里面的水全部喝完。
神清氣爽之余,有些昏睡之前的記憶,在他腦子里慢慢拼湊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拉開衣領,讓冷風灌進來提神,繼而問:「你是那個賣餛飩的?」
「嗯。」拉車的人終于開了口。
尉遲文瞇了瞇眼,扯著嘴角,問:「我為什么在這?」
「撿的。」女人答:「不知道你是哪里的,準備送你回酒樓。」
原來如此。
尉遲文了然的點頭,將目光落在女人的臉上,當時在酒樓門口看到她的時候,他就發現這是個挺漂亮的女人。
小臉白白凈凈的,就是總繃著個臉,好像所有人都欠她什么東西一樣。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于若菊。」女人頭也沒抬。
尉遲文挑了挑眉:「中道家落?」
一般像這種在最底層討生活的家庭,可起不出這么雅致的名字。
女人回:「算是。」
尉遲文歪腦袋,打量起前面的人來。
剛巧,這個角度正好落在女人的脖頸上,皮膚白瑩瑩的,一點看不出粗糙。
尉遲文舔舔嘴唇,悄悄動了動身子,換了好幾個姿勢,發現都不能看清女人全部的長相,有些心煩意亂,尉遲文抖了兩下腿,開口道:「停!」
于若菊掃他一眼:「上就到酒樓了。」
「我讓你停。」尉遲文是命令的語氣。
于若菊以為他想吐,停下腳步,結果尉遲文從板車上下來后,卻沒有照她預料的扶著墻吐,而是大大方方的盯著她看。
女人很好看,挑不出什么差錯,但距離美艷這兩個字,還有不少距離,至少沒有西風閣那個新來的頭牌那股子狐媚氣。
女人的顴骨稍高,這讓她的五官顯得和男人有些像,反而為她 增添了一股英氣。
出乎預料的…合他胃口。
也是這一瞬間,尉遲文動了個念頭。
身體深處有一種沖動,他把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又放開,來來回回好多次,確定自己的身體尚有余力。
他注意到,女人的嘴唇緊緊抿了一下。
這個動作很快,也很隱蔽,但被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尉遲文嘴唇當即勾起來。
女人明顯是被他這樣看出脾氣了,只是礙于他的身份,沒有發作。
很有意思的女人。
尉遲文收回目光,重新坐回板車上,任由女人將他推到酒樓門口。
這是一種別致的體驗,很新奇。
「你不走嗎?」她問。
「這又不是我家,我為什么要走?」尉遲文笑道,甩出一個鼓鼓的錢袋:「這樣,你把我送回去,這里面的錢全部歸你,怎么樣?」
沒有多余的交流,女人從酒店后廚拿回自己的東西,便推著尉遲文離開。
推車沒有去鐵家老宅,而是走了另外一條路,到陳橋門的方向,這是尉遲文給自己購置的一處宅子。
于若菊到一間宅子的門口停下推車,直接將手遞向尉遲文,意思很明顯,讓尉遲文將錢袋給她。
尉遲文從推車上下來,醉意未退,光站著都帶著少許踉蹌之態,沒有立刻將錢袋給她,而是盯著她問:「金子想要嗎?」
于若菊與他對視一眼,不笑不怒,只開口道:「要。」
「好。」他點點頭,笑容看的出露骨:「今晚陪我睡,我給你金子。」
翌日,尉遲文在一身頭昏腦漲中睜開了眼。
頭疼的厲害,脖子也很疼,他閉著眼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吃力地仰坐起來,大腦里一片空白。
記憶只停留在昨晚在宅子門口,他讓她陪他一晚,他給她金子,然后呢?
想到這,尉遲文狠狠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結果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手摸上脖子,疼的要命。
尉遲文擰眉,喘息了好久,直到脖頸的疼痛恢復到可以忍受的范圍里,才從床上下來。
是正午,陽光熾烈,尉遲文從宅子里走出來,隔壁的漢子笑著和他打招呼:「尉遲大人,昨晚第一次見你喝那么多酒。」
尉遲文停步,愣了一秒:「嗯?」
「門都進不去了。」大漢笑著說道:「今日清晨看你倒在大門口睡著了,還是我把你送進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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