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心源睡覺的時候他的床頭不是沒有過人。
只是那些年紀很大的嬤嬤與宦官看起來更像是雕塑,不論他們夫妻倆在床上干什么,只要沒有危險,那些人就是雕像。
第一次有人在他睡覺的時候用囧囧有神的目光瞅著他,這還是第一次。
他訕訕的準備將手從趙婉的胸脯上抽回來,趙婉卻一把按住他的手道:“早些睡覺,明日你還要要聽一天的政務呢,沒有精神可不成。”
鐵心源拉拉毯子蓋住肩膀,小聲在趙婉耳邊道:“她怎么來了?”
趙婉看了一眼坐在床頭軟塌上的玉蓮香輕笑一聲道:“母親送過來的女官。”
鐵心源蹭的一聲就從床上跳起來,用毯子裹著身體直接鉆到里間去了,他決定,今晚跟兒子睡。
鐵樂對父親的到來欣喜若狂,被父親摟著睡這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遭。
剛開始的時候還把小小的身體縮的小小的,被父親粗暴的摟在懷里之后,他就干脆鉆進了父親的胸懷。
“爸爸,你怎么過來了?”
“爸爸晚上會做夢,需要我兒子幫爸爸鎮壓夢魘。”
“媽媽不成嗎?”
“女人屁用不頂!”
“哦,我會幫爸爸的。”
“那就一起睡,一起進入夢鄉,我們父子在夢里斬妖除魔!”
“遵命!”
“爸爸,我睡不著!”
“快點入睡,爸爸已經進入了戰場!敵人還有一刻鐘抵達戰場!”
鐵樂用力的在自己腦袋上捶兩下,看樣子這孩子迫切的想要跟父親一起作戰。
事實上鐵心源也沒有了睡意。
就剛才驚鴻一瞥的功夫,他才明白母親,趙婉,尉遲灼灼她們堅持的愿意,更明白仁寶活佛的底氣所在。
一女人如果長得跟佛像一樣,行為神態也像菩薩,就讓人對她生不出任何褻瀆之心。
仁寶活佛為她不惜跋涉萬里之遙從蜀中把她請過來,如果沒有一點過人之處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大宋,佛門不但有錢,還非常的有實力,更有勢力,從大宋億萬人中挑選出來一個這樣的女人估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這個女人出現在他的床頭,讓他如何不感到膽戰心驚。
付出的越多,要求的也就越多,這幾乎是一個真理,鐵心源不敢想象大雷音寺在獻出這個女人之后,會提出怎樣恐怖的條件。
鐵心源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白天在大雷音寺的時候趁著沒有看清楚,該用強弩射擊那個女人的。
更鼓響了四下的時候,鐵樂徹底睡著了,這孩子即便是睡著了,一只手也緊緊的揪著鐵心源的睡褲,一臉的堅毅,看樣子在睡夢中很是沉著,有一些勇士的樣子。
不能讓兒子一人在夢里孤軍作戰,鐵心源努力的不去胡思亂想,用毯子蓋住兒子跟自己的身體,打了一個哈欠,也跟著睡去了。
天亮的時候,趙婉坐在兒子的床頭瞅著一大一小兩個熟睡的男人覺得很幸福。
小腦袋男人縮在大腦袋男人懷里,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而大男人則睡得四仰八叉,呼吸悠長。
惱人的陽光透過玻璃窗鉆進了屋子,趙婉皺皺眉頭就起身將窗簾的縫隙徹底的合上,屋子立刻變得昏暗。
揮揮手,端著水盆毛巾,牙刷牙粉的侍女就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率先睜開眼睛的是鐵樂,他一動彈,鐵心源也就醒來了,鐵樂怔怔的瞅瞅父親,見父親沖他做鬼臉,立刻就回路一個明白的眼神,這樣鐵心源甚是欣慰,自己的兒子果然聰明,這一點很像他。
有些小秘密只能兩個人知道,第三個人知道了都不算是秘密。
趙婉無語的瞅著兩個把腦袋栽進水盆準備把自己淹死的男人,拿了兩條毛巾等著他們抬起頭。
憋氣憋得差點死掉的倆個人到底還是弄翻了水盆,洗臉水弄濕了精美的地毯,兩人卻相視大笑。
直到吃早飯的時候兩人依舊嬉鬧不絕,大人沒有一點大人的樣子,孩子也沒了早先的矜持。
鐵心源吃掉手里的燒餅,指指書房方向對兒子道:“我要去干活了。”
鐵樂也擦擦嘴巴,指指小書房方向道:“劉先生在等我。”
鐵心源起身笑道:“那就中午再見,我們倆要好好地謀劃一下接下來該怎么做。”
鐵樂鄭重其事的點頭,然后父子倆就各奔東西。
中間沒有留給趙婉任何說話的機會。
趙婉瞅瞅丈夫,又看看兒子,探手抓著尉遲灼灼的胳膊用力扭了一下道:“你沒吃過飯嗎?”
尉遲灼灼似乎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放下手里的包子笑道:“反正我的床頭不要任何人。
姐姐,事情好像不對頭,大雷音寺就在昨日向呢料作坊定了一萬兩千匹呢料,運送目標很耐人尋味。”
趙婉皺眉道:“吐蕃西邊?”
尉遲灼灼搖頭道:“大宋!蜀中!”
“蜀中從不缺少毛呢料子,糖糖運去蜀中的料子足夠那里的店鋪賣兩年的。”
“這有什么問題?我們把東西賣掉之后管他拿去干什么?”趙婉非常的驚訝。
尉遲灼灼抬頭看看趙婉委婉的道:“您是大宋的公主,被您的父親寵愛,被您的母親寵愛,天生就高高在上,嫁給夫君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恩賜。
雖然您不這樣認為,可是,地位上的不相等,造成了這樣的一個事實。
即便是我們驕傲的夫君,恐怕在內心深處也覺得欠您的,覺得如果不對您好,就是在傷害你。
所以,您在很多時候都能隨自己的心愿做事,不論順心不順心,至少您還能向夫君發脾氣。
小妹我就不一樣了,身為一個亡國的公主,如果不是夫君,尉遲一族就會滅族,我們全族都欠夫君的恩情,正好和您相反。
您跟夫君兩個人,一個是真正的天潢貴胄,一個機智無雙,對小妹來說,就是兩棵參天大樹,小妹不過是樹林里面的藤蔓,只有攀援在您和夫君的身上才能瘋長,才能見識一下天空的滋味。
這就是我們的不同。”
趙婉傲然道:“當然是這樣的,你說這些做什么,和仁寶購買呢料有什么關系?”
尉遲灼灼嘆息一聲道:“因為夫君覺得大雷音寺有陰謀,所以妾身也就覺得大雷音寺有陰謀,即便是沒有,妾身也要找一個陰謀出來安在他們的頭上!”
趙婉想了一下道:“那就努力去找,不過,夫君如果去你那里安寢,記得要把玉蓮香帶過去。”
“姐姐,這不成的,夫君為了躲避那個女人被逼的跟小樂兒睡了,小妹怎么會干這種讓夫君難受的事情。
說到底,您的福運簡直就是天生的。
明明夫君已經受不了您的安排,對您一肚子的意見,您卻偏偏會收獲更多。
您看看今天早晨夫君跟小樂兒的樣子,他們父子兩從沒有像今天這么親密過,這樣再過一段時間,小樂兒那個陰郁的性子很可能就會被夫君扳過來。
您的收獲可真是太大了。”
趙婉怒道:“我這是為夫君好!”
尉遲灼灼起身優雅的擦拭了一下嘴角,附在趙婉耳邊輕聲道:“夫君曾經說過,他最恨那些打著為他好的旗號讓他難過的人。”
趙婉頓時陷入了迷茫,等她清醒過來,尉遲灼灼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個裝聾作啞的張嬤嬤依舊在慢吞吞的喝著小米粥。
鐵心源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徹底的精疲力盡了。
書房里的一群男人如同一萬只鴨子在他耳邊聒噪了足足兩個時辰。
果然啊,只要不動他們的奶酪,什么都好說,大家其樂融融的一起喝酒說笑。
一旦開始對他們進行摸底,評判然后重新分配利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愿意退讓一步。
哈密國的利益階層基本上已經各就各位,就在大家準備擼起袖子為自己的利益集團撈更多好處的時候,霍賢開始審計每一個部門,這樣一來,大家原先按照哈密國早先的陋習設定的一些不怎么合乎法度的東西將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自然眾說紛紜。
鐵心源知道,這個時候再用和稀泥的法子是行不通的,霍賢已經拼了老命在為哈密國著想,他無論如何都應該支持到底。
一想到哈密國這種新型國家的小改革都如此的艱難,鐵心源就非常的同情自己的老岳父。
慶歷新政失敗是必然,成功才是怪事情。
他更同情正把大宋國內攪得翻天覆地王安石,這家伙在大宋可沒有霍賢在哈密國的威望,現在還不知道怎么受罪呢。
趙婉今天殷勤的很可疑!
不僅僅鐵心源受不了,鐵樂更受不了,眼看著母親把一只雞腿放在他的飯盤里,就坐立不安。
自從他學會自己吃飯之后,他就再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誰的就是誰的,每個人都只能吃自己盤子里分配好的東西。”
今天這只紅燒雞腿,是母親從她盤子里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