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弄是一條算不上偏僻,但也和熱鬧無關的街道,平日里往來的基本都是附近的居民,街坊鄰居都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老相識,抬頭不見低頭見,熟悉得很。
但十一長假以來,住在荷花弄兩旁的居民們,發現在家門口附近出沒的陌生人,較之往日多了很多,不少人還邊走邊拿著手機相機,一個勁地左拍右拍,像極了到此觀光旅游的游客,其實并不是。
所有人都清楚,這些人為何而來。還不是因為街道里出了個大名人,那些心懷企圖的陌生人,一個個都想求個一面之緣,哪怕看一眼也好。
只可惜,那個以前歡歡喜喜一天到晚蹦蹦跳跳沒個正形的姑娘,自打回來后,就做起了大家閨秀,深居簡出得連他們這些鄰居都難見一面,更別談外人了。
不過,她那一笑起來跟個破鑼似的嗓音,還是不時能聽見,引人會心一笑。
蔡維新以前從沒到過荷花弄,但這些天,他每天都會來回經過荷花弄數次。
自打從朋友的口中得知了葉迪的身份后,他就很后悔當時自己怎么沒和葉迪多說上兩句。
可惜的是,這些天來,求偶遇的他,一次也沒見著葉迪。
今天是最后一次。
長假馬上就要結束,他可得回學校了,他很希望能在臨走前,再見葉迪一面。
讓他失望的是,當他背著背包,用緩慢的步子走完一整條荷花弄,那個他迫切想再見一面的人,并沒有現身。
“昨晚上的青年歌手大賽,你看了嗎?”
“丁寧唱了你喜歡的《當你老了》,他火了。”
“今天早上打開網頁,只要和青年歌手大賽沾邊的,都有他的新聞,他是真的出名了。”
醞釀在心中的搭訕話語,也只能自言自語地沉于心底,滿心沮喪地走到荷花弄的盡頭,蔡維新回頭看了眼。
這是條頗為陳舊的街道,從斑駁的建筑,到滿是小坑小洼的水泥路,都難掩老舊的氣息,半空中還架著雜亂無章早已消失在大城市里的電線,將湛藍的天空四分五裂。
但有了那么一人后,這條明明有些凌亂的街道,仿若有了另一種風情。
很家鄉,很溫情,讓人惦記。
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蔡維新強自一笑,一顛有些下沉的背包,重新上路。
好賴他曾不只驚鴻一瞥過,已是幸運至極。
離開荷花弄后,步伐就變得輕快了,不知不覺便到了車站。
這個長假,回得晚,去得早,本在他的計劃之中,可到了離開的時候,蔡維新不禁有些后悔。
這里再落后,到底還是他的家鄉,有他的父母在。
而他回來得不甚情愿,已是有些迷失自我,得改正。
7點45分的票,7點35分報音員喊檢票,沉浸于遐想中的蔡維新,立即起身。
他沒有馬上走向檢票口,而是環顧向四周,尋縫覓隙,一絲不茍。
但那個他想見的身影,并沒有響應他的期待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沒有童話,也沒有言情劇。
滿心悻然,蔡維新失望不已地走向了檢票口。
檢票,過站,一路上蔡維新只有一個念頭:她回申市了么?還有緣再見么?
懷揣著最后一絲希望,匆匆找到對應的客車,急忙忙地一步跨進車內,蔡維新抬起頭,放眼向前。
人影綽綽,各自忙碌。
還是沒有。
希望破滅,蔡維新一瞬間有些失神。
“愣什么呢,快進去啊!”
不過,他沒能愣多久。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厲喝,蔡維新慌忙低頭看了眼票。
27座,很后排的位置。
側頭向左,一路掃視著行李架下的座號標簽,蔡維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倒數第二排,還真夠靠后的。
低下頭,正準備坐進座位,眼角余光猝然瞥見后排窗戶上印出的一抹瑰麗玫紅,蔡維新心頭一驚,連忙轉過頭。
不是葉迪又是誰!
她還是老樣子,偏著頭靠窗而坐,只不過頭發挽了起來,扎了個更顯清新靚麗的花苞頭,換了造型,肩上還披了件橘色外套,擋去了她大半邊臉,比上次遮掩得更嚴實了,但被陽光照得透亮的玻璃窗,暴露了她。
踏破鐵鞋無覓處,都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卻沒想到最后關頭還是見著了。
什么叫緣分,這就叫緣分。
不可不信緣。
蔡維新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咧開。
有那么一剎那,蔡維新很想拍拍座椅,以引起葉迪的注意,但他只是安安分分地坐了下來。
他可是看清了葉迪的右手,親密挽著鄰座女士的胳膊,兩個人肯定關系匪淺,說不定是她媽,他不敢造次。
在座位上坐定,蔡維新的心神,收不住地往后跑,心猿意馬,煎熬不已。
好不容易熬到客車發動,站務員上車提醒“請系好安全帶”,蔡維新拉過安全帶,在低頭扣安全帶時,乘機側目,透過座椅間的空隙,瞄向后方。
他沒有去看葉迪,而是倉促地打量了她身邊的那位女士一眼。
他很想看看,葉迪的母親長什么樣,會不會跟葉迪一樣漂亮。
這一看,他驚訝地發現,這位穿著隨意和葉迪一比略顯寒磣的女士,竟然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系好安全帶,回過頭,稍一尋思,蔡維新猛地想起,這不是荷花弄里賣菜那家店的老板娘嗎。
她是葉迪的媽?
那他這兩天,不是一直有眼不識泰山?
心里狂汗不止,蔡維新一手撩起劉海,追悔莫及。
早知道就該去那家菜店逛逛啊,說不定能刷個眼熟,現在就能說上話了呢。
當然,一切都只是想想。
他很清楚,就算早知道那家店是葉迪家開的,估計他只會避之不及,而不是踏足進去。
從文安到申市,近四個小時的車程,這一路,蔡維新很難熬,滿腦子停不下來地浮想聯翩,心情也隨著心思跑馬般地更替,時而悸動,時而煩悶,患得患失。
可算熬到客車到站,蔡維新坐在位置上沒動,想等后排的葉迪和她媽先離開。
讓他郁悶的是,葉迪和她媽也沒動。
車上的人,越走越多,一下就不剩幾個人,他不得不起身從后門下車。
一下車,蔡維新把腳步刻意地放慢了些。
這一次,葉迪和她媽沒讓他失望,沒多久就超越了他,走到了他前面。
這時候,他方才知道,原來和葉迪一起的,還不止她媽,還有她爸,三人有說有笑,畫面溫馨。
眼見這一幕,蔡維新心里酸酸的。
他很希望,將來他也能有那么一天,英姿煥發,錦衣怒馬,大大方方地帶著父母見識下這座繁華城市的雍容風貌。
煩心的事,不去多想,蔡維新拉住了要枝繁葉茂開的思緒,把注意力又回歸到了葉迪三人身上。
他們走得很快,他也不得不加快了腳步,一路緊隨其后,穿過車站大廳,來到站外廣場。
隨即,他看到了讓他心臟乍停的一幕。
在快走到廣場外的大道上時,葉迪突然加快了腳步,雙手伸展,飛奔向前。
視線前延,那邊站著位戴著鴨舌帽和墨鏡,個子高高的男生。他身后停靠著一輛駿馳房車,棱角硬朗,黑漆漆的,折射著刺目的光澤。
很顯然,他在等葉迪,而葉迪想要給他一個擁抱,萬分熱情的那種。
盡管,那男生出乎他意料,并沒接受葉迪的擁抱,而是很不解風情地伸手擋住了葉迪的額頭,弄得葉迪劃水似地在那擺動著雙臂,雙腿亂蹬,但二人嘻嘻鬧鬧的樣子,是顯而易見的親昵,比擁抱更讓他胸悶心疼。
這一刻,他恍然醒悟,果然,每一棵好看的白菜背后都有一只豬,雖然這只豬不怎么難看,人模豬樣。
好看的白菜都是別人家的。
草.你.媽!(